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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六十九 关于温柔的论述 ...

  •   章六十九关于温柔的论述

      自从那一日醒来后,展昭就不再总是昏睡,尽管他在随后的几天里,依然将每天至少十个小时以上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年轻健康,蕴藏着强大力量的身体随着主人的清醒,开始展现出惊人的恢复力。到了第八天,展昭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他试过开门,但不出预料门被锁住,也试过和能见到的其他人交流,但都不太成功。
      负责每天照顾展昭的当地人医生,只懂得阿玛斯塔夏当地语,和一些简单的职业英语。他只在三餐时进入这间屋子,为展昭带来食物,并在简单的检查后离开,全程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海德拉偶尔也会来,有时是早上,有时是睡前,她极少说话,往往只是看一眼就离开,即使开口最多也只是问候一下展昭的身体情况。
      来的最多的,是丽达和苏珊娜。每天晚餐后,金发碧眼的少女就会准时出现,她没有再如同第一次那样袭击展昭,她只是坐在一旁,用满是厌恶憎恨的眼神盯着男人,偶尔开口也不会说些让人感到愉快的内容——展昭不能理解女孩这样一直试图激怒自己的行为,还有她无理由的憎恨。
      丽达离开后的五分钟内,穿着同一件衣服的苏珊娜,会带着明媚的笑容走进房间。她喜欢和展昭聊天,从各地风俗到世界历史,动物奇观到人文地理,内容十分丰富。展昭从少女的言语中发现,苏珊娜一直生活在阿玛斯塔夏之外,对这座岛屿上发生的事情所知有限。
      展昭也曾不着痕迹的引导少女谈论丽达,苏珊娜回答的非常坦然,她很清楚自己有另一个人格,那叫做‘丽达’的女孩知道她的一切。督察听过后暗叹,他已经知道丽达是少女的主人格,苏珊娜才是第二人格——展昭并不知道,苏珊娜并不是自我分裂出的第二人格,而是一个通过深度催眠产生的虚拟人格——尽管如此,展昭依然相信苏珊娜和自己的相遇不是出于设计,他相信女孩对自己的喜爱和关心,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

      这一天吃过晚餐,展昭收拾完餐具,打开了窗户,混合着青草、泥土气息的雨后空气清新湿润,吸入鼻腔让人精神一振。他搬了把椅子坐到窗边,放空脑海,静静思索自己回到阿玛斯塔夏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将那些凌乱的线索在脑中一遍遍回想推敲,重新组合。
      那场算不上美好的□□之后,展昭被白玉堂用药物迷晕送回国。他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留下了警官证和佩枪,随后借用好友‘桑’的地下势力,偷渡回阿玛斯塔夏。展昭没想到陷空岛人去楼空,他跟着留下的线索,在老佣兵的酒吧找到了诺兰,从诺兰口中,得知了近期阿玛斯塔夏的一系列变故。
      军火商约尔曼冈德,是阿玛斯塔夏的君主。在他统治之下的当地人和外来者——例如那些佣兵、蛇头、毒枭、走私贩等等—— 一直保持着克制的接触,多年以来相安无事。而在阿玛斯塔夏众多势力中,首屈一指的就是缇兰教,和从前者分裂出去的猎头者。这两个组织互为仇敌,持续多年的争斗随着大祭司的即将逝世,缇兰教渐渐处于下风。
      不提缇兰教曾经拥有过怎样辉煌的过去,岛民们都知道,缇兰教的根基在于大祭司,大祭司的强大在于他握有一个据说能改变世界格局的秘密,这秘密引得无数势力在这场争斗中推波助澜。突然出现的第三方组织,不顾约尔曼冈德定下的,阿玛斯塔夏当地人与外来者的公约,在城内使用武器杀死了当地人,岛民们因此展开了一系列的排外措施,蟒蛇君主为此非常恼火。
      展昭跟着诺兰,在主城外一座荒废的驻地遇见了丁月华和苏珊娜,还有作为俘虏的海德拉,不久后又意外找到了‘死去’的白玉堂。督察随后接到欧阳春的国际长途,对于他的知法犯法,上头十分恼火,好在范警司和包大人这两位直属上司多方周旋,才联手将事情勉强压下来。包大人更是秘密向展昭透露一些消息,希望这位他一直看重的后辈能够将功赎罪。展昭心里感激,但他同样明白,自己完成这个任务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为了这个秘密,华国绝对会暗地里派出一些人,而展昭不在派遣名单上,无法得到信息或者武器上的任何帮助,甚至于他还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因为这些消息全是包大人私下透露,如果有所泄露,只会连累这位长者。
      以私人身份,和整个阿玛斯塔夏的势力争夺缇兰教的秘密——每次想到这一点,展昭都会克制不住自己的焦躁。他的性格一向冷静理智,尤其善于调整、克制自己的情绪,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即使不是信心十足,但绝对镇定自若。这是第一次,展昭对于每一个‘下一步该怎么做’感到茫然。
      督察揉着额角,叹了口气,继续回忆。
      因为诺兰和苏珊娜——或者说丽达的陷害,展昭被陌生人抓捕,关在集装箱里,不久后海德拉也被扔了进来。和猎头者副首领一起逃往主城,靠着威胁那位贩卖情报的酒吧老板,两人获得了短暂的休息,并在酒吧里遇见受伤的塔兰图拉。
      与海德拉分开后,因为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展昭撑着左腿骨裂、脏器受伤、内出血、高烧不退的身体去了缇兰教圣堂。穿过曾与大祭司见面的房间,进入纱帘后的通道,在七拐八绕的通道尽头看见了一面石壁,以及石壁上雕刻着的一连串字符。最后,昏倒在通道里被丽达救起,又在小巷被陌生人狙击,直到如今囚禁在猎头者驻地。
      然后,自己所知道的……眼睛盯着窗外的绿色森林,展昭放松身体靠着椅背,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椅子扶手。
      和海德拉一起关在集装箱时,展昭从她的言语,以及她和绑架者的交流中,听到了一些不经意透露出的讯息:猎头者想要抓捕展昭——虽然不知为何中途被另一方人马给劫走,还连累了自家副首领——至于绑架自己的原因,展昭想,不外乎是那把能打开秘密的红宝石钥匙。在抓不到持有者的情况下,退而求次想要抓住和狙击手关系亲近的自己。
      之后海德拉提出要带自己一起离开,展昭其实有些惊讶,心底不由感叹于这位副首领真是‘敬业’——督察完全没有想到,那仅仅是出于一位女士的私人意愿——绑架者们对于海德拉的要求倒是意外宽容,想来,作为阿玛斯塔夏君主的约尔曼冈德,已经狠狠打击了这些不守规矩的第三方,让他们不敢再冒着得罪猎头者的危险猖狂行事。展昭想到这些绑架者们随身配备的,特种部队专用的□□,行走时习惯性的整齐步伐,肃静的氛围……只怕这第三方势力和阿玛斯塔夏原有的,诸多外来者组织都没有瓜葛,他们是一群奉了国家命令的特种军人。
      在酒吧遇见了塔兰图拉。女佣兵的态度变得冷淡,她不再愿意亲近展昭,并在后者询问白玉堂的消息时选择了隐瞒——展昭并不觉得白玉堂目前的处境,已经危险到无法对自己透露行踪。那么,塔兰图拉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展昭现在想来,事实上在更早之前,白玉堂点出几人之间有内鬼,然后指名和勋章一起进城时就很奇怪了。以那个男人的傲慢自负,他绝不会把‘危险’留给想要保护的人。只怕白玉堂早已经知道勋章的真实身份,那么相应的,塔兰图拉的身份,至少是可以信任的。
      展昭还记得,海德拉曾说过,白玉堂初到阿玛斯塔夏,塔兰图拉是第一批主动去接触他的人,之后断断续续合作了五年,两人之间的熟悉和默契并不假——明知道对方的身份,却依然愿意合作,塔兰图拉,是华国高层派来的?展昭想到这里,露出一个苦笑。周围的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背后藏着一层又一层的秘密,那个看得比谁都透彻的白玉堂,孤高的连掩饰都不屑去做……也难怪他会那么厌恶和人接触了。

      咚咚。
      敲门声响了两下,门外的人就径自打开房门——都已经被囚禁起来了,自然没什么人权可讲。
      展昭看着走进房间的海德拉,只以为她又和前几天一样只是过来看看,于是不甚在意的调转视线,重新看向窗外,继续自己的推断。
      诺兰、丽达、海德拉、丁月华……当时的展昭因为白玉堂的‘死讯’方寸大乱,几乎无法正常思考,所以没有发觉,这四个人在一起有多么奇怪——对于丁月华,展昭知道她是为自己而来。这个女人的心意他也不是不明白,可是他已对白玉堂动了心,就只能拒绝——联想起诺兰在陷空岛树屋里的自言自语:大祭司因为某些关系,牺牲了缇兰教的圣女贝瑟芬妮,也就是冥王哈迪斯的恋人。哈迪斯因此背叛缇兰教,建立了猎头者组织发誓复仇。再想到诺兰曾经隐约透露,她爱上的人就是冥王……所以,诺兰、丽达、海德拉其实互有来往吧?
      “有事吗?”停留在身上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展昭转头,看着金发女人问道。
      “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请说?”
      海德拉走近了几步,看着他开口说道:“阿玛斯塔夏是一个没有飞机场的海岛,船只是唯一离开的方法。或者这么说,除了自己,约尔曼冈德不允许任何人拥有飞机场,这是他作为君主所定下的法律。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岛上一些势力的掌权者遭到清洗。他们有些是蛇头、毒枭、走私贩,更多的,是那些身后有国家支持的组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满约尔曼冈德家族的统治,或者曾与约尔曼冈德家族为敌。”海德拉说到这里顿了顿,灰蓝眼瞳凝视着坐在窗边的男人,眼神有些复杂,“只有五个人的陷空岛,之所以能够在阿玛斯塔夏平安生存这么久,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陷空岛背后有国家支持,并且一直保持中立,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
      从窗外照进来的夕阳是美丽的橘色,这样的暖色调也掩不住展昭脸上过分的苍白,海德拉一边紧紧盯着他,不放过男人任何一点情绪变化,一边继续冷声说道:“他是整个阿玛斯塔夏,最让人畏惧的狙击手。因为他从来不在意所谓的‘同伴’,他没有可以被威胁的弱点……我的意思,你应该都明白了吧。”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展昭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平静,只是语气比之以往轻缓,“……他还好吗?”
      听着展昭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担忧,海德拉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你会相信我说的答案?”
      “我相信。”展昭说道。海德拉确认他的眼神,或者表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事实上,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展昭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回答了。
      “你——真可笑!”海德拉嗤笑一声,转过身,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轻轻的节奏。她停在门口,短短几步的路程却想起了很多。男人在宴会上穿着西装的样子——那样子看起来像个学者多过于像个战士——看见她的身体时会尴尬的移开眼,海德拉当然更不会忘记男人威胁狮王的时候,从容不迫,坦然自若,一张张将自己的底牌摊开,然后一转头,依然笑得温和沉静,不会让人感到有一丁点儿的威胁。
      “那家伙,大概直到世界末日才会有生命危险吧。”海德拉轻声说道,走到门外反手将门关上,也不管门内的男人会不会听见。
      “谢谢。”展昭苦笑。他不相信又能如何,毕竟这个时候,他除了相信,一无所有。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细雨,有零星的雨丝飘进来,落在一侧的脸颊和肩头。展昭转过头,入目是雨雾笼罩着的连绵绿色。
      没有来过阿玛斯塔夏的人,是永远无法想象出这座岛屿的雨季有多么美丽。当第一滴雨落下时,就是整座岛屿活过来的时候。常常一连几日不停的,轻柔细密的雨雾仿佛最顶级的纱织品,用比深爱情人的爱抚更温柔怜惜的力度,覆盖包容着整个天地。在岛屿的中央,拥有古代式城墙的主城周围,那些并非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旷野的绿色植物,鲜艳剔透,青翠欲滴,洋溢着让人惊叹的,恣意放纵的生命气息。
      这是大草原上唯一的和平时期,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可以亲近的在同一侧的河岸、溪流边饮水,而不用担心被捕猎。整个雨季,大草原上只有与‘性’有关的躁动,动植物按照血脉里流传下来的记忆,开始迫不及待的繁殖后代。
      除了人类。
      ‘只有雨季一到,整个阿玛斯塔夏就开始发情。’记忆里的长发青年曲着双腿,坐在树屋的木质地板上。他懒洋洋的靠着床沿,一手支着脸颊,‘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那好,我换个文艺点的……生命在这个时间,开始了一场持续上千年的神圣传承……如何?’
      展昭不记得当时的自己做出了怎样的回答,但他还记得白玉堂的样子——微微挑起一侧眉,尽管眉宇之间不改冷漠,但幽深的狭长凤目里,全是成年人不可能拥有的纯粹快乐,‘等雨季来了,我带你去草原深处看看吧。’。
      展昭站起身,眼角视线瞥过天花板上的二十四小时监视器——现在不是放纵的时候,他默默告诫自己,同时将思绪接上之前的推断。那颗大祭司赠送的假红宝石,和缇兰圣堂里石壁上的那句话,让展昭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或许,真正重要的,并不是那块假的红宝石钥匙,而是包裹着它的鲜红的丝绒衬布,那一句用亚拉姆语书写的,‘心之所在,便是心之所在’。
      还有一件令展昭非常在意的事情,那个在小巷中袭击他的神秘狙击手。对自己怀有敌意,但不惜放过自己,也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身份的神秘狙击手……展昭不认为自己的重要性有这么大,何况,对方给他的感觉,不像是针对那些秘密,而是单纯的针对展昭自己。
      微风带着水汽吹拂过裸露在外的皮肤,那种冰凉似乎一直凉到了心底,展昭忍不住关上窗。
      ——有谁要杀我呢?

      。

      走过长长的走廊,透过一扇扇打开的窗户,夕阳洒落在猎头者副首领美丽的脸庞。明明与自己毫无关系,却忍不住出口安慰,海德拉想到这里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真可笑。”下楼,走过转角,看见穿着连身裙的少女。对方脸上的天真无邪,让她放柔了表情,“苏珊娜。”
      “海德拉。”苏珊娜快步走近,提起手中的小小的藤篮,道:“我正要去找先生分享饭后甜点,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刚从那里回来。”海德拉轻抚少女的金发,问道:“丽达呢?”
      “她说有点累,今天白天都在睡觉。”
      “是吗。”海德拉笑道:“你最近每天都去找那位先生聊天呢。”
      “嗯。”苏珊娜重重点了下头,翠绿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先生是非常温柔的人,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是啊……很温柔呢……”海德拉轻声自语,捏了捏少女的脸颊,道:“去吧,玩得开心点。”
      两人告别,苏珊娜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向前。她走到转角处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海德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丽达,海德拉好像喜欢先生呢?”少女站在无人的长廊上,忧郁说道:“怎么办?先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看着面前的窗户,透明玻璃反射出女孩面无表情的脸,和阴郁冷漠的翠绿眼瞳,‘不用理会,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
      “我已经十七岁了!”苏珊娜不满的说道,随即又笑起来,玻璃上的少女映像立刻变的明媚,“不过,爱情啊,就是如此让人甜蜜忧伤,让人快乐心痛。”
      ‘海德拉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那也没有关系!”苏珊娜放声吟唱道:“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少女随着吟唱在走廊上转起圈,她伸展开双臂,米色裙摆划出圆弧,金发在夕阳下飞舞,“父亲经常说,‘对待生命,我们应谦卑的接受它所给与的一切,无论是什么’。”停下动作,苏珊娜望着玻璃上的自己,笑容灿烂明媚,“丽达,主让我们在这无限宽广的世界里相遇,这就是主的恩赐。”
      ‘是的……相遇即是恩赐。’
      苏珊娜笑出声,抱着藤篮,一边哼着歌向前,一边问道:“丽达,你说,先生会喜欢草莓布丁,还是覆盆子巧克力蛋糕?”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章六十九 关于温柔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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