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开始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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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着先去霁雨楼，但最后崔淇还是拖着欧阳明日去了城楼下。
“回到四方城这么久，你应该还没有和夫人正式见过一面吧？”，崔淇倚在墙边，等欧阳明日让人带信回霁雨楼。
欧阳明日颔首示意，心中难免复杂。
除了师父之外，母亲和妹妹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盈盈贵为公主尚且处处受制，母亲深居宫墙之内，连外出都被限制，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更是难以驰援......
自从得知真相师成下山，救出母亲和妹妹就一直是他的底线，他不希望她们有丝毫损伤。
而今崔淇师门背后的势力已然渗入四方城，但四方城中的势力远不止崔淇欧阳飞鹰两派，欧阳飞鹰一支在特殊情况下或许可以利用，但是现在真正能依靠的还是崔淇。她身后的势力庞大，仅仅图谋一两人并无意义，如果他们是要把整个四方城收于囊中，届时母亲妹妹又该如何？
所幸崔淇并不完全隶属于师门，她一直都是有私心的。她陪他下山，带他同去中原，亲自帮他培养人脉势力，甚至有意引导他探查她师门之后的秘密......或许她未来所向之处，还需借他的力量。
他不是耽于自欺的人，但是情归情理归理，对于他和崔淇来说，或许同盟就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其他，即便明了心中所想，也未必能够如愿。
欧阳明日低叹，轻声回到：“母亲鲜少出宫城，今日不去，大概很长时间都见不了她了。”
“好，那我先去找城主，一刻后会有人来接你，如果路上有人问你，你报我的名号就好”，崔淇转身欲走，却被欧阳明日叫住了。
“今天的安排，也是对盈盈的考验吗？”，欧阳明日抬头看去，崔淇眼中却仍是波澜不惊的淡然。
“你要相信盈盈啊，好歹也是我们一手教出来的姑娘呢”，崔淇拂去欧阳明日肩上的一片落叶，唇边笑意渐深：“何况四方城建城、城主之争都多有疑点，城主将过去的痕迹清得如此彻底，但是也有很多人从那时一直活到了今天......”
譬如四方城的城主夫人。
欧阳明日苦笑，目送崔淇进了城楼，不再多问。
当年那些活到现在的人，有哪个是简单的呢......只是放心不下的人依旧是放心不下罢了。
按旧例，每逢城诞城主必要宴请百官，并携夫人登上城楼，与民同乐，一夜缛彩分地，繁光缀天，引为西域美谈。
现在百官宴罢，夫人已至城门，还有半个时辰就该登楼了。
很快易山应信而至，待主仆准备妥当，盈盈也带着几位亲随悠然行来。
因是城诞，盈盈华服浓妆，再加上平日还需端着一副天真娇蛮的公主相，虽然按规矩行了礼，但气势还是有些凌人：“你就是先生的同门吗？若是要去书舍就快些来，莫耽误本公主登楼观礼！”
欧阳明日循例问答，心中已经明白了盈盈的计划。
书舍，原是城主为公主教习专门在宫城中建的一处宫室，后来公主嫌一个人无聊，常常召来许多高官显贵的女眷玩闹。不过虽是玩乐之所，但几经扩建，此处的典籍珍藏已是城中之最，也有部分藏书可供世家子弟借阅，只是毕竟是宫城之中，鲜少有男眷入内。崔淇是公主的先生，又是世家之人，偶尔带个人倒也没事。传闻城主将另建一处，仿先朝弘文馆之例，供贵族弟子学习。
四方城建城至今，官职仍是贵族子弟举荐承袭，外加管理商客往来的商会与朝中多有勾连，明面上朝局便由城主商宦双方制衡。若四方城未来发展扩张，多少要引入寒门子弟或者其他势力用来牵制平衡，届时也少不得用这里来做文章了。
从此处角门去书舍，难免要经过城楼，虽然有城主夫人仪仗应当绕行，但公主向来不屑俗礼，何况城诞年节城主都会再设宫宴并延请公主的先生，今日先生的同门也一并至此，按例也当延请，推却了宫宴顺道借一两本书，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出入宫禁终究不能如此随意，世家的势力竟能令欧阳飞鹰让步至此，以他的个性，也不知防备到什么地步了，撕破脸恐怕是迟早的。
盈盈引他们走向城楼，只见城主夫人已下步辇，即将登上城楼。
“母亲！”盈盈招手，笑着跑上前去，回头看似不耐地朝欧阳明日吩咐到：“虽是先生的同门，但也需向城主夫人见礼的，快随我来。”
欧阳明日一直有些失神，见盈盈向他眨了眨眼才突然省起：“自当如此。”
听得盈盈唤她，仪仗间身着袆衣的一人笑着回过头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欧阳明日抬头看去，却见盈盈正扶着那人缓步行来。
她眉目温和内敛，双眼却如古井无波，仿佛再有多少光华，也仅仅敛于“城主夫人”一位上，不多不少，极为合宜。
“阁下可是应竹猗先生延请而来？”
见他不开口，城主夫人笑着问到。她的声音温和有礼，在不知情的人听来，那一分感慨应当掩饰得很好。
竹猗先生便是崔淇用的名号，明明是女子，却用了《淇奥》的典故，欧阳明日曾听得不少人笑她。
不过母亲她，感慨，只是感慨吗......欧阳明日握紧了有些颤抖的双手，微微躬身还礼：“见过城主夫人。在下双腿有恙不便见礼，还望夫人恕罪。”
城主夫人抬手示意免去他主仆二人之礼，又令近身侍婢去取一样东西，侍婢未有迟疑，带着几位宫人急步离去。
盈盈见礼之后就去向宫人安排欧阳明日的事宜了，易山与宫中仆从皆侍立在侧，唯余母子相对，一时无言。
欧阳明日抬头，见母亲仅立于咫尺之遥，眉目慈柔，一时竟有些哽咽：“在下......”
若是失礼，也只是对母亲不利而已......欧阳明日闭目，试图尽快平复心绪。
见欧阳明日久久不语，城主夫人反倒轻声叹到：“先生的事我听竹猗先生提过。若对往昔之事尚有疑问，我只能说，在其位谋其事，有些事情总会在权衡之后被放弃。但不管当时再如何占理，亏欠了终究还是亏欠了，有些身份若不认......也可。”
欧阳明日一时如五雷轰顶，正想细问，却见侍婢已捧了一只木匣匆匆过来。
城主夫人笑到：“公主早与我提起过先生，先生与竹猗先生对小女多有助益，也不知何礼可报先生之万一。匣中裘衣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也是集城内能工巧匠精心制成，还望先生收下。”
欧阳明日自知已无机会再问，也只得示意易山收下裘衣：“谢夫人厚恩。”
“耽搁先生许久，实在抱歉。听说先生是去书舍，我已差人准备，先生只管前去便可。”
欧阳明日还礼称谢，目送城主夫人牵着盈盈一起登上了城楼。
去往书舍一路皆有人迎候，管理书舍的宫人直接开了不可外借的库藏，一路上三句话不离竹猗先生，取完书更是专门遣人送他出了宫城。
城外又遇到了中原过来的几位友人，欧阳明日与他们闲话片刻，安排停当便回了到霁雨楼，简单向易山交待了后几日的行程后就去了房间闭门不出，说是要研读借回来的书册。
其实自听过母亲的那番话起，他心中便繁乱至今，那番话听着像说欧阳飞鹰，可他知道不止如此。如果是他知道的部分，母亲根本没有必要再次重复......那他一直期盼的真相又是什么？欧阳明日一时烦乱再无心去想，只看着不远处的城楼，默然不语。
夜风从敞开的窗间吹过，翻得桌上的书册哗哗作响，不曾想连烛火也熄了，欧阳明日心中知晓，却未有动作。
城楼下人声鼎沸，更有焰火彩灯，民众结伴而行，嬉游玩乐。相比中原战乱纷纷，这里虽是方寸之地，却远比那尸横千里不见人烟的地方要好得多。
只是那灯火辉煌的城楼上有城主与城主夫人，还有他们的掌上明珠，却未必会有他的亲人罢了，如此......而已。
这样看来，今日来此，也不过枉然，又或者，还有些可笑......
欧阳明日攥紧手中的衣袖，一时竟有些颓然。他知晓心中翻涌的是什么，不甘、悲怆、嘲讽，或许还有几分怨怼，可他也明白事实未必都如他所想，更知道如今四方城内绝不是他可以恣意妄为的地方。理智，不容他有一丝懈怠。
还能怎么办呢......也不过看着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敲门声传来，接着便是易山如释重负的声音——
“爷，姑娘回来了!”
是她......欧阳明日不答，但门还是被轻轻推开了，一缕光照了进来。
来人脚步很轻，似乎为了不惊扰到他，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但她衣上常年熏染不去的药草的清香，已经将他围绕。
这样脚步声，从来都是崔淇啊。
欧阳明日笑着回头，不欲让她知晓自己方才失态：“烛火才灭，可巧你就来了，还烦你......”
崔淇竟是拿了灯烛的，还是一盏仿宫灯制的六角彩灯，想来应是宫宴上赏的。
崔淇将灯中火烛取出，欧阳明日便伸手关了窗，看着崔淇关了门并将屋中灯烛一一点亮——崔淇不擅武，日常小事上欧阳明日也就不多用真气内力，便如点灯之类的事，自己麻烦些也没什么。
点完灯，崔淇也未动声色，只是将灯放在桌案上，吹熄了蜡烛。烛烟袅袅，过了一会儿才散去。
欧阳明日忽然就明白了崔淇的意思，屋中烛火熄了这么久，烟也散了，烛泪也凝了，更何况当时他心情烦闷，除了桌案上的灯其他地方的蜡烛都未曾让人点亮。可见他方才这一句，确实也太过敷衍了些。见崔淇只静静看着他，欧阳明日叹道：“确有意料之外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可是母亲同你说什么了？”
他知道崔淇只是在等他表态而已，若他不说，她定不会多问，但是逃避猜疑......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坏事罢了。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今天夫人和盈盈设宴酬师，我多耽搁了一会儿，我瞧着......夫人眼角有些红，而且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崔淇在离欧阳明日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手炉放在他膝上，拉过他的手两人一起暖着。
欧阳明日垂眸看去，却见崔淇的斗篷正巧从膝上滑落，烛火下，斗篷上的杏花暗纹略泛着流光。她早前穿的不是这件，想来是急着过来，又怕过了寒气给他，匆忙换的。他有内力傍身，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但是崔淇仍是坚持。
“母亲没有明说什么”，欧阳明日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崔淇不用担心：“我细细想了想，若当初乳母所携书信不假，那母亲应是愧于当初未曾与城主拼力一搏，而是因别的事放弃了我，又或者是不想让我卷入局中......若书信事实不全或部分存伪，那事情就复杂太多了，一时也说不清的。”
崔淇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夫人最是冷静自持，除却当初师父送盈盈回宫那次，我从未见她乱了分寸，或许今日她也有些乱了吧。只是不知道是否发生过别的事，还是等那边来消息了再说。”
“嗯。”
听外面人声又盛，崔淇开窗瞧了瞧，回头笑到:“原是夜市开了，平常宵禁，也就今天能多玩一会儿，方才回来时我瞧底下有许多新奇物件，还有许多吃的，只是人有点多......要一起下去逛逛吗？”
欧阳明日会意，但自己行动不便，去了多半只是拖累，也只能让崔淇不能玩得尽兴，便推却了：“我素来不喜人多，刚好又借了书来，好歹是孤本，只放着也可惜了。你去玩儿吧，霁雨楼我包了最上的两层，你回来了自去休息便好。”
崔淇却蹙了眉：“那还是算了吧，我一个人没意思。要不我下去一趟，带些什么回来？我记得那边有好多人在卖‘四方糕’，看着挺好吃的......你还喜欢什么？我帮你带。”
见崔淇已然打定了主意，应该也说不动了，欧阳明日便笑到：“带些你喜欢的就好了。”
崔淇起身，走到门边时又停了步：“对了，我也遇到了晏娘，还和她聊了几句，她那样聪明的人都没看出你哪里不对，易山倒是急得跟什么似的。待会儿我叫他进来，你自己和他说吧？”
“嗯。”
欧阳明日看着崔淇离去，正要关门时他还是忍不住轻声唤了句：“早些回来。”
屋外嘈杂，他本也没想让崔淇知道，却不想还是得到了回答，就如之他的每句话都能得到的回答一样温和坚定——
“好。”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开始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