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唱不完的一首歌》叶安镇

3、你是我唱不完的一首歌

　　很快，九月接近，叶善辞职回了校。
　　开始了忙学业的日子。
　　研究生和大学的学习强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每天在实验室待到下半夜的日子是家常便饭，更有甚之是通宵。
　　凌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宿舍，往往倒头便能睡死过去。
　　一个学期也就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一月中旬，学校放假。
　　叶善依旧那也没去，她在附近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对象是十七岁的高中生，今年六月份高考，时间很紧。
　　说起来，这份家教在去年的十月份就开始了，那时是有空就过去，后来接近期末就暂时没去。
　　下公交车前，叶善收到了一条信息，对方是陌生人。
　　叶善打开信息看，这是一条关于借钱的信息，署名是赵容。
　　第一时间闪过叶善脑海的就是这是一条诈骗信息，但回头一想，又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毕竟以赵容的性格，他还真脸皮薄。想来发这条信息他也犹豫了不久吧。
　　但考虑到这个社会太复杂，防止被诈骗，叶善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过去确认一下。
　　奇怪的是，那边始终没接。
　　叶善握着手机没动，然后她登录了□□，往赵容那边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本来不抱多大希望，却没想到立刻就有信息过来。
　　叶善呆了一瞬，然后低头去看。
　　那边不断有信息过来，叶善一条条看完，必要时会回一下。
　　大致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条借钱的手机短信也确实是赵容的，他说他的父亲生了重病住院了。
　　八个月前入的院，到现在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最近要做一个手术，成功的话就有希望救活，但是前前后后加上后期调理之类的不下二十万，能借的也借了，还差几万不够。
　　他不想在网上发文求助，觉得很没面子，便想着向她借点。
　　叶善久久没回应，那边以为她不想借，觉得也许为难了，便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说没钱的话就算了，他自己再想办法。
　　叶善不是在犹豫，她只是在想，也只有在需要钱的时候会想到她。
　　这么久以来，就算他的父亲生了重病，如果不是因为钱不够，实在迫不得已，想来他也不会联系她的吧。
　　如今向她借钱，八成也是仗着自己对他的喜欢。
　　还真的是堵心啊。
　　她抬头看向车窗外，到站了，车子停了下来，站牌附近有一个老太太端着一只褪了漆磕掉了一边角的瓷碗，朝着路人一个挨着一个地讨钱。
　　到叶善面前的时候，那老太太把碗扣得清脆响，叶善盯了她一会，说：“我也很穷，也缺钱。”
　　那老太太目瞪口呆。
　　叶善也只是笑了一下，大步走开。
　　到的时候，只有杨嘉在家，父母都去上班了。
　　他父亲是主刀医生，母亲是某知名企业的HR，家境很是殷实。
　　上楼前，叶善终于回了一条信息过去，说自己会尽量帮忙。大概可以借到三四万这样子。
　　那边立刻回了句“谢谢”。
　　叶善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然后将手机往口袋一塞，没再理。
　　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喜欢赵容了，要不是他来信息借钱，她觉得自己都快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距离和时间真的是强大而又恐怖，一年还没够，他的面容就开始模糊了。
　　开门的是杨嘉，头发有点乱，眼神迷茫，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像是还没起床的样子。
　　他眯着眼看向来人，发现是叶善，顿时清醒过来，低低地骂了一声“我去”，然后“砰”地在叶善面前关上了门。
　　叶善目瞪口呆。
　　杨嘉的家教很好，对人谦逊有礼，知进退，懂礼节，叶善还没见过他爆粗口。
　　如今是第一次听到，不免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门再次打开了。
　　这次的杨嘉显得特有精神，唇红齿白的，头发整齐，他天生生就一身干净的气质，很是舒服。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活力四射。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腼腆一笑，样子煞是好看：“叶叶姐，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这么早过来，我……”
　　“没事，”叶善走进去，“我也是没事做，就提早过来了。”
　　杨嘉翻出书本，叶善坐到一边给他讲解。
　　补的是英语，杨嘉其实很聪明，也肯学，但因为前年发生了车祸，听说挺严重的，特别是腿部，虽然不至于粉碎性骨折这么严重，但也落下了明显的后遗症，走起路来不太利索，严重影响了美观。当时休学了差不多一年，以至于落下了不少功课，考虑到只剩一个学期就要高考，时间太紧，便请了家教。
　　杨嘉对于车祸还是存在芥蒂的，他不太愿意跟叶善提起。
　　叶善想，车祸的伤害对于他来说，不仅是腿部，更多的是心灵。
　　其实他还挺同情这个孩子，他有点敏感，有很多问题他都有抵触。
　　说起来，杨嘉应该还有点自闭心理，也许跟他的家庭有关。父母不怎么陪在身边，一个人孤独久了，总会出毛病。
　　她还发觉杨嘉对她还是挺依赖的，看书之余，他会突然问她，最近都在干嘛。或者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每每此时，叶善都会如实回答，但是有些不方便回答，她就不出声。
　　杨嘉很懂得察言观色，她不想说，他也不会刨根究底。
　　回去后，叶善往赵容的账户打了两万八千，离目标还差一万多。
　　这是她的小金库，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叶善想了想，决定向杨嘉借。
　　杨嘉具体有多少钱她不知道，只是在平时聊天时听到他提起过，说他过年时收到的红包有不少都是上千的，过一个年下来，收红包收到手软，差不多会有一万。
　　叶善向杨嘉借钱的时候，杨嘉正蹲在地上换鞋准备出去。
　　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问：“你喜欢他？”
　　叶善一阵尴尬，她没说话。
　　杨嘉问得太直接，再加上现在她和赵容的关系也真是奇怪，也不知怎么回答。
　　杨嘉却了然地点点头，问：“要多少？”
　　“一万二。”
　　杨嘉转身回房，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张银行卡。
　　他把卡递给叶善：“里面有两万五，足够了。”
　　叶善说了声“谢谢”，杨嘉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赵容当天晚上打电话过来了，说他一年后会把钱还给她。
　　叶善也不多说，只“嗯”了一声。
　　那边犹豫了一下，又说：“最近很忙吗？”
　　叶善有瞬间的怔忡，这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询问除了借钱之外的事。
　　她的思绪忽然飘飞回一年前他离开的那天，一阵恍惚。
　　“还行。”她答。
　　“谢谢你能借钱给我。”
　　“没什么，你有困难嘛。”叶善的语气始终很淡。
　　叶善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对赵容死心，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过来看看你吗？”
　　听到这句话，叶善的心底不知是何种滋味，她哑着嗓子说：“随你。”
　　然后挂了电话。
　　此后两人还是没联系过。
　　赵容没发过信息给她，更别提打电话。
　　又过了一年，赵容终于来了一条信息，说他父亲不久前去世了。
　　他要出国，是学校资助的。
　　问叶善要不要跟着一起出去。
　　叶善没有当即拒绝，她忽然想到他的前女友就在国外，他这不是追着人家去了嘛。
　　自己没必要横插一脚。
　　于是拒绝了。
　　赵容第一次表现出了失望，但他也没有太勉强。
　　只说了声“注意身体”，便挂了电话。
　　一年后，叶善的账户果然收到了四万元，不多也不少。
　　四年后，在给生病住院的杨嘉送鸡汤的时候，叶善遇见了多年没见的赵容。
　　遗憾的是对方患上了严重的帕金森，没能认出她来。
　　叶善不知道赵容在国外的这五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年纪轻轻竟惹上这种病。
　　赵容拄着拐杖，弓着腰，缩在椅子上，一口一口饭慢慢地吃着。
　　他又瘦了不少，即使是隔着病服，也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弯下的腰里头凸出来的骨头。
　　叶善慢慢地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赵容慢慢地抬起头来，嘴里咀嚼的动作一下一下慢了下来。
　　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艰难地吞饭。
　　叶善觉得眼眶一热，她蹲下身，轻轻地叫了声：“赵容。”
　　那人依然没说话，低头认真吃东西。
　　叶善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站起身。转身往杨嘉的病房走去。
　　一年后，国庆节期间。
　　杨嘉向叶善表白，没成功。同一时刻，赵容进了重症病房。
　　六个月后，叶善答应做杨嘉的女朋友。
　　而远在另一座城市的赵容，已经化为了一把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