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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钮钴禄氏给道横相看的姑娘是盛京某从四品虚职官员家的闺女,三年前参加选秀,进了复选,最后被撂牌子回家待嫁,平日上门提亲的也不少。但那姑娘生母早逝,她担心下面的弟妹被继母磋磨,想在家中多待一些时日。这一耽搁,便到了十八。

      从钮钴禄氏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她认为年纪大一些无所谓,关键是要懂事、能管束人,最好能把道横身上那几根硬茬子给薅了。

      道横岂会不懂钮钴禄氏的心思,瞪着眼回信,若是家中私自给他定亲,他便出去浪荡江湖,当个游侠。

      “二哥,你真打算这辈子都不娶亲?”晨音抱着沁凉的果盘,佯装无意的问。

      “娶亲做什么?家中那么多兄弟,难道还差我一个延绵子嗣的?”道横漫不经心的倚在椅背上,又道,“明日王爷寿辰,贺礼我带过去,你好好在家呆着。”

      裕亲王为人是没得说的,但这王府后院,着实糟心。

      晨音明白道横的顾虑,面露苦笑,“福晋给我们的帖子,言明请你我兄妹同去。二哥不必担心,隔壁靳夫已经邀了我与靳家女眷同行。再则,明日人多,福晋作为女主人,怕是比我们更担心宴席出问题。”

      西鲁克氏争强好胜爱面子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翌日。

      不出晨音所料,裕亲王府内安排得工整喜庆,比她上次来时规矩多了。

      用过宴席,西鲁克氏邀请夫人小姐们一起游园。这时候,自是关系好的走在一起。靳夫人带学士府女眷去与亲家郭络罗氏夫人说话,晨音一个外人,不好杵在人家旁边,便借口更衣,带着秀珠找了个小亭子喂鱼。

      片刻后,几位衣着光鲜的格格被丫鬟们簇拥着路过亭子外的小道,原本安安静静看鱼的秀珠突然指着其中一道青色背影低叫起来,“格格,格格你快看哪位姑娘……”

      “全聚德?”从背影看,与那日在全聚德楼下给道横塞烤鸭的丫鬟非常相似。

      “格格也觉得是,刚才我晃眼一看,吓了一大跳呢!也不知她是哪位贵女的丫鬟。”秀珠满脸好奇。

      “别打听那么多,等会儿就算对面遇上了,也要装作不认识,知道吗?”晨音最近没听道横提起那姑娘,并不知两人关系究竟如何。

      不过,今日能来王府的姑娘,身份想必低不到那里去,没得白白露出口风,给双方增添麻烦。

      秀珠讪讪应是,可眼睛还是溜溜的往那群姑娘消失的方向瞟。毕竟年龄还小,好奇心重。晨音好笑的拉了她,往反方向走去,“那边似乎有鸟叫声,我们过去瞧瞧。”

      晨音本是随口胡诌的,没想到绕过假山,还真的看见树枝上立着七八只鸟雀并一只……脚上套着环的牡丹鹦鹉。

      见晨音主仆走近,鸟雀们受惊之余,纷纷拍起翅膀逃走,唯独牡丹鹦鹉停在原地,缩紧爪子,绿豆小眼满是警惕,张口就喊,“非礼啊,非礼啊!”

      “…...”
      “噗呲……”秀珠笑得打跌,指着鹦鹉正想说什么,突地从假山后窜出一道瘦削的人影,把主仆两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来人秀气的长相,秀珠不可置信的问道,“喜乐公公,您怎么在这里?”

      喜乐显然也意外会在此处碰见晨音主仆,解释道,“这只鹦鹉是王爷最喜欢的,脾气大得很。今日府中事忙,喂养它的人没留神,竟让它跑了出来,奴才等怕它惹祸,正寻它呢。”

      喜乐说着,伸手去抓鹦鹉。

      那鹦鹉看穿了喜乐意图,拍着翅膀躲开,却又不飞走,而是围着三人头上打转,不时用爪子捣乱,故意戏弄一般,嘴里还不忘大声尖叫“坏人,非礼啊!”

      偏巧它灵活得很,三人一齐上都逮不住它。

      “好像有人过来了。”晨音蹙眉,随意扫了眼三人的衣着形容,脸色沉了下来。若是被人看见他们这幅模样,再结合鹦鹉方才乱喊的话,谁也保不准会传出什么捕风捉影的流言来。

      喜乐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眉头一紧,立马领会到了晨音话里的深意,“两位请见谅!”

      只见他飞快脱下外袍,对着秀珠劈头盖脸蒙过去。两声闷哼从袍子里传出,晨音赶紧过去,隔着袍子确定了鹦鹉的位置,把鹦鹉捉住。喜乐这才松开手,放秀珠出来。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喜乐顾不上说一句“得罪”,接过鹦鹉搂在怀里,示意晨音主仆随他走。

      从假山内部小径穿过,眼前豁然开朗。

      “前面是王爷的住处松涛苑,奴才不方便带格格去院内整理仪容。那边有几个凉凳能坐人,只能委屈格格将就一二了。”到了自己的地盘,喜乐神色轻松不少,“好在此处僻静,常年无人来往,格格大可放心。”

      喜乐周到的安置好晨音主仆,又给两人道了歉,这才抱着鹦鹉跑自小门跑进院内。

      秀珠以指代梳替晨音抚顺发髻,脑子似也转过弯来了,余惊未消道,“幸好我们跑得快,没让那些人看到。”

      晨音“唔”了一声,还不算太笨,“我自己来吧,你也收拾下自己,我们得尽快赶回去。”免得被人发现她们‘失踪’,闹出新的乱子来。

      主仆两收拾好,喜乐也刚好出来,娃娃脸上写满谨慎,“我领格格从另一条路过去。”

      “等等。”

      这声音既不是晨音的,也不是秀珠的。三人同时回头,望向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出现的寿星公福全。只见他穿着一身暗红色袍子,越发衬得他眉目清朗,面如冠玉。

      “你们为何在此处?” 福全脾性和煦,平日与宗室们处得极好,宴席之上没少被灌酒,实在挨不住了,才找了个尿遁的借口溜出来。刚踏进松涛苑,便瞧见喜乐着急忙慌往后门跑,一时头脑发蒙,迷迷糊糊跟了过来。

      喜乐赶紧解释了一番刚才的闹剧,又道,“奴才正要送格格回去。”

      福全剑眉微蹙,走近,晨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重的酒味,“咳……秀珠裙子脏成这样,根本没收拾干净,怎么回去?”

      被点名的秀珠忙四下查看,“脏了吗?”喜乐也一脸茫然的往她身上瞅。

      只有晨音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半步,瞥见秀珠蓝裙上面染了一大块暗红。
      这缺心眼的姑娘!

      秀珠反应过来后,一张脸涨红得跟番茄似的,脚步凌乱的跟喜乐去收拾了。

      福全本想邀晨音去院内等候,晨音婉拒。福全踉跄两步,面色微醺,索性撩起袍子落座于石凳,并示意晨音坐在对面。

      “你今日能来,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你二哥那倔牛性子,一般人可劝不动。”言语里,很有几分哂然。酒后的他,温和谨慎里多出了些许疏阔,言语比之平时更显爽直。

      晨音自然也放松几分,浅笑道,“王爷寿辰,晨音理当前来道贺。而且我二哥他属猫不属牛,只要顺毛捋,保准不炸毛。”

      福全闻言,喉咙里卡着几声微不可闻的轻笑,莞尔道,“道贺?那怎么不见贺礼?”

      晨音摊手,“贺礼自然是交给王府的管家了,那么多东西总不能亲自捧到王爷手里吧。”

      “既是送给我的礼物,我没亲手接到,那证明你心意未到,自是不作数的。” 福全学着晨音的样子摊手,笑得有几分狡猾。然后把双手随意搁在石桌上,嘴里轻声嘟囔道,“真凉快。”

      又追问道,“你送我什么?”

      晨音哑然,看来福全的言行举止,八成是酒意上头了。舍了王爷自称不说,还无甚形象的耍起赖来,与平时反常甚大。

      不能和醉鬼讲道理,晨音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上福全略显迷蒙的眼,温声问,“王爷想要什么贺礼?”

      福全答得很快,“都可以。”

      没有要求才是最大的要求,晨音正想让他说具体点,便听他补充道,“但是你得亲自交到我手上。”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认真,以及……渴望,晨音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有,我不会要你的荷包香囊或手帕,会污了你的闺誉。”

      “……”这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你快些,喜乐要过来了。”福全双手来回移动汲取石桌上的凉意,孩子气十足,嘴里还不忘催晨音。

      “.…..王爷,我身上除了香囊帕子与首饰,什么都没有。”

      “哦。”福全面露失望,慢吞吞的把手收了回去,摆在膝盖上放好,端正坐着。那模样神情,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得晨音好笑之余,莫名有些心酸。

      皇家长大的孩子,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执着。平日越是风光无限,可能他所求越是平凡纯粹。就如眼前醉酒的福全,今日他可能收到一库房奇珍异宝,但那些都是送给裕亲王的,而不是送给福全这个人的。

      高处不胜寒,他心底隐秘的渴求,只能借着酒意宣泄出来。
      晨音想了想,把脖间用红绳挂着的玉佩掏了出来。

      福全一直有留心她的举动,忙摇头阻止,“不行,我不能要,这是私相授受。”

      晨音嗅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无奈的笑开,她还是第一次遇见福全这种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

      迅速把玉佩取下,塞回袖子里。手里握着那根红绳朝路边跑去,背对着福全蹲下。

      片刻后,她跑了回来,手心摊开,里面躺着五块大小形状不一的小石头,“你喜欢那个?”

      福全愣了一瞬,迎着晨音晶亮有神的双眸,慎重的把手伸出来,挑选了一块几乎全黑的三角形石块,紧紧攥在手心。

      晨音顺手把剩余四块石头扔在桌上,又对着福全摊开手心。

      福全看她一眼,把小石头重新放在她手心。晨音拿着那根红线,十指翻飞,很快打好了一个稀松平常的络子,把小石头塞进去。乍一看,与普通的络子没什么区别。

      “王爷,生辰吉祥,万事顺意。”

      红色的络子静静躺在大手里,似乎还带着点女孩儿指尖的温度。熨帖的,温暖的,让他迷糊的脑子清醒了片刻,牢牢印下女孩儿秀丽的笑颜。

      ——
      晨音回到花园,见贵妇闺秀们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逗趣。看来方才鹦鹉折腾的那一出,并没有传出来。晨音松了一口气,估摸着到回府的时间了,起身去找靳夫人一家。

      述清远远见了她,挤眉弄眼朝她笑着,迎出一大段路,挽住晨音的胳膊,小嘴嘟着,“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人与我说话,无聊死了。”

      “你不是陪夫人去找明纷姐姐娘家人说话了吗?”

      “嘁……什么说话呀,那都是幌子。今日是我额娘牵线,给我嫂子的弟弟相看姑娘。你是没见着,我额娘她们围着那个安亲王府七格格都快夸出花来了。”

      “你嫂子的弟弟和七格格?”那不就是后来的和硕额驸明尚与和硕格格沉晓,看来这姻缘还真是天注定的。

      “对啊,不过我看这事儿估计成不了。”

      晨音面露惊讶,述清孩子心性,很少会讲这些的,“为什么?”

      “七格格方才一直往她生母侧福晋身后躲,我瞧得清清楚楚,她很不高兴。我额娘虽然总管着我,但她绝对不会逼我嫁给我不想嫁的人。而且,那个明尚我见过,白胖矮冬瓜一个,哪里配上七格格。”

      晨音并不知沉晓是否心甘情愿嫁给明尚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安亲王那边是默许了这桩婚事的,不然以安亲王骄傲的性子,绝不会轻易让人相看自家女儿。

      又在花园里待了片刻,靳夫人领着晨音等去向西鲁克氏辞行,正好与安亲王府的家眷迎面遇上。晨音下意识去看沉晓,却扫见她身后丫鬟的面容。

      心念一动,飞快垂下眼。
      ——
      道横与交班的侍卫打了招呼,翻身上马准备回家。裕亲王府其实离家不远,他往日都是靠双腿来回的。是前些日子他被那姑娘缠得厉害了,才开始骑马。

      道横驱马走过王府前街,转个弯,要上正街,蓦然从右边暗巷里窜出一人一马,直挺挺的朝他冲来。道横心头一惊,扯着缰绳躲避,那人紧跟着挨过来,劈手扯他腰间。

      道横往后一仰,避过。伸手去抓那人裹在身上的斗篷,那人也不躲开,任由他拉扯,只一个劲去够道横腰间的钱袋。

      道横当然不会让他如意,灵活闪躲。那人见状,用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小匕首,从道横腹部划过。然后扯紧缰绳,飞也似的往城外奔去。

      “哪里逃!”道横大呵一声,顾不得袍子上的口子,驱马追去。
      城郊小树林外的河边立着一人一马,看衣着,正是袭击道横的人。

      听见马蹄声,那人回头,缓缓摘下帽兜,露出一张娇艳到妖媚的面容来,红唇轻启,声如莺啼,“你想娶我吗?”

      道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晌,嗤笑一声,无尽嘲讽。蓦然朝那美人甩出一马鞭,吓得美人踉跄后退,尖尖的下巴越发显得娇弱。

      “谁派你来的,偷袭不成,还想给我整一出仙人跳?那也得派个真女人来吧,方才在暗巷里我又不是没摸到,胸脯比我还平!还娶你,娶你回去比大小么?”

      道横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嫌弃’两个字。

      “你.…..”美人白着脸,手直哆嗦,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
      是夜。
      道横今日回来得比以往都晚,本想悄悄进门不惊动旁人,不曾想晨音在他院里坐得端正。

      “二哥,哪位姑娘当真没再来找你?”

      道横眼皮一跳,想起河边……下意识把手往背后缩,神情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含含糊糊的问“你想说什么?”

      晨音心头一沉,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道横,看得道横心底发慌,“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除了长得漂亮点,胆子大点,脑子不好使点,没什么特别的。

      “你说安亲王府的七格格是普通姑娘?二哥啊二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们两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现在是什么关系?”

      从道横言语描述中,晨音一直以为哪位‘脑子不好’的姑娘出生民间,没受过家人辖制,所以格外洒脱热烈。若不是今日在裕亲王府碰巧遇上,晨音怎么也不敢相信,一直对道横示好的姑娘竟然是沉晓。

      道横被晨音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头脑发晕,“等会儿,你说她是安亲王府的格格?既然如此,她还愁嫁个什么玩意儿……”想起死活要跟自己回家比大小的姑娘,道横依旧觉得牙齿酸得慌。
      不用晨音追问,道横一溜儿的开始诉苦。

      “你是不知道,那姑娘今天又来找我发疯了,让我娶她,说她不要嫁给矮冬瓜。还说什么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从那本诗集开始的,所以她对着我背了半晚上的诗,酸得我牙齿都要掉了。我想走吧,她还耍赖,上手抱……咳……”

      “诗集?二哥你确定真不是你先招惹的她?”沉晓好歹也是亲王府的格格,怎会无缘无故对一个男人热衷至此。

      “真不是,还记得上次你我吵架后,我彻夜未归吧,我去纸笔铺子歇了一宿。第二日出门时碰到了那七格格,之后便莫名其妙的被缠上了。”

      纸笔铺子,诗集,沉晓。

      晨音眼前一亮,猛地抬起头,难道是沉晓买话本被李煦撞破那日。

      当时她看在老八福晋的面子上,让伙计拿了诗集去给沉晓解围。沉晓事后一定去询问过伙计,知道是铺子东家帮了她。再之后,不知沉晓怎么查的,竟误会是道横帮了她,活生生弄出一场“缘分”来。

      道横对沉晓无意,安亲王府为沉晓相中明尚的风声也已透了出来,若是放任沉晓继续纠缠道横,怕是要招惹祸患。解铃还须系铃人,晨音打算亲自去找沉晓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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