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妄念不归处》虫虫的小太阳

2、第 2 章

　　“死活都是这样了，不如今儿就见识一下这地狱是什么个光景！”
　　看那门开，李振反倒是镇定不少。
　　壮胆走入门中，不见刚刚脑中想的什么阿鼻地狱，除却那些雕花绘画吓人，门内亭台楼阁却也布置的雅致宜人，瀑布的水汽落入院内，不知名的花卉名木星罗遍布，一棵棵涨势喜人的腊梅，在这六月时节竟能开的如此喜人，树下有一桌香案，案上一琴，一香，那香刚烧了一半，李振年幼也是有些见识的，看那香静静烧着不见半点烟雾，知是名贵之物。
　　“随我来。”
　　身后一声清脆的女声冷不丁的响起，李振差点吓破胆，抚着扑通直跳的心脏，看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一袭湖蓝色的衣裙，挽着简单的发髻，斜斜插着一直玉钗，那玉通体碧绿，不见一点杂质，水头也是极好。待看女子，长相清丽可人，柳叶眉头配着一双清亮的杏仁大眼，看那眼神倒是跟自己的大丫头有些相似，都是如孩童般干净透亮。画栏里的妈妈就是相中了大丫头那双眼睛，给了个还算好的价格。想到自家丫头，李振又是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看那女子转身向内走去，慌忙跟上。行至大殿处，女子停下，示意李振自己进去。
　　李振走入门内，只见门内并未点灯，暗摸摸，地板也是一片黑暗，隔着鞋履也能从脚心往上透着凉意，似乎整个殿内并无桌椅家具，空空荡荡，又仿佛塞的满满当当，李振此时脑内一片空白，只一个声音告诉他，走入房中，一切就有了，四周无数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脑内回荡，细听又无任何声响。就这么恍恍惚惚向前走着，只见殿中央一白衣男子立着，这样面对站着，这样黑的大殿，能看清他白色衣袍上的虬形暗纹，衣襟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他发钗上的几朵梅花，但是无论李振怎么睁眼也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身形消瘦，垂里两侧的一双手也像姑娘般柔嫩，是从未劳作过的，许是哪位世家的少爷。

　　“我想要恢复李家昔日富贵”
　　李振心惊，毫无缘由在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对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古怪生人，自己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喉头自己就说出了这话，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说出来，就能实现，摆脱这不人不鬼的穷日子，他要钱，妻子每日念叨的“没出息的男人”那句话此时更是刺耳，如重锤敲的他心如刀绞，把大丫头交到画栏门头手里时，丫头那哀怨又害怕的眼神，她也才14的女孩儿，知道这是救弟弟的性命，但也害怕，也会怨恨父亲心狠。这狼狈的一生此时翻滚在脑海里！
　　“我想恢复李家昔日富贵”
　　这一次，是李振自己说出的，是的，这句话日日夜夜都在他心里盘旋，他知道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敢深深压在心底，不敢露出半分苗头，没有奢望，也许心就能少滴一点血。
　　“你可想清楚了？”
　　那近在眼前却看不清面目的男子用毫无温度的声音问道，说是问，也无半分询问的语调。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的“
　　“想清楚了，我家有的，我有的，你看着拿去吧。”
　　李振刚说完，那房中四周的黑暗处突然开始翻腾，仿佛无数妖魔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某个束缚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
　　“聚财，还是貔貅来的合适，算了，我这里可没有这种瑞兽。种个聚财的魔好了。“
　　李振在这四周的暗涌里头晕眼花，明明双脚着地，却又觉得自己向着无底深渊坠去。恍惚间听到那男子细细碎碎念叨着什么，一改冰冷的声音，摇摇头，应该是听错了。
　　黑暗中一道漆黑的如墨的影子从男子身上奔出，向自己涌来，由眉心涌入李振身体，李振觉得自己全身向那深渊掉去，一双暗红发光的眼睛垂涎欲滴的盯着自己，全身上下如坠冰窟！

　　一月后，那李振靠着将栖身的宅院卖与皇城林校尉，换得银两，携李氏与二子在城郊一处茅屋中度日，研习祖父手艺。其幼子顽疾难治夭折。
　　一年，李家金铺重新开张，街坊都道这李振勤恳，终是苦尽甘来。画栏内李家长女被
　　城西钱员外看中赎身，收入房中。那钱员外有一等善妒的夫人，李女在钱府，不比扫地的妈子好一些。不出几月，城西便传出钱家新纳小妾病疫的消息。一卷草席，往那乱葬坑一扔，发丧都省了。李氏听闻消息，去乱葬坑寻人，野狗豺狼早将尸体啃食的干干净净，哪里还能找到一具认得出的尸首？
　　二年，李家金铺开到四家，兼着收卖金银的器具、锻造时兴款式的营生，李家重新在城中置办了三进三出的一间宅院，家丁、丫鬟、婆子统共10人。
　　不出五年，那李家已是混得个风生水起，李氏对那仅剩的次子，尤其疼爱，千依百顺，捧在心尖上疼的。可惜慈母多败儿，教出个混世魔王，整日斗鸡走狗，喝酒烂赌，一日街上与人斗狠，被个醉酒混子当街砍死。
　　八年，李家早已恢复昔年光景，比那李老太爷在世时风光更甚。李氏连失三子，一病不起，李振纳了四个妾室，没有一个能给李家留个后的。守着万贯家财，李振想起家徒四壁的那些年，一家五口围坐分食一盆野菜，三个孩子每天依旧笑得那样开心，只觉得心口被挖了一块。
　　多年后，李家大院的槐树下，空荡荡的一根麻绳，绳下一把踢倒的椅子。市井传言那在锦都都算得上一等富贵的李家家主本打算一根绳吊死槐树下，被一跛脚和尚救下，跟着那和尚云游学法去了。当然，市井传说，以讹传讹，当不得真的。

　　“素锦，这些人好傻，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真来得那么重要吗？”
　　“不懂”
　　“他完全可以找个能勉强谋生的活计，一家人在一起，吃糠咽菜不也是圆满的？勤奋些，没准还真能有一日东山再起罢？”
　　“嗯。”
　　“强求这些求而不得的东西，值得吗？”
　　“不值得”
　　“素锦……”
　　“嗯？”
　　“我是不是老好看了？”
　　“是”
　　“唐素锦，你是木头人偶吗？”
　　“…….”
　　唐素锦不懂小主人为什么总问自己他好看吗，小主人确实比女人还好看三分，眉目清秀，一双桃花眼，总惹得姑娘们魂牵梦绕，常年生活在这阴气极重的不归山里，养的一身盛雪的白皮肤。唐素锦觉得，世人口中的那些不归阁主的传说，无论是老主人在世时还是小主人接任后，除去“肤白貌美”这个形容词外，几乎没有一个能正确形容自家主人。
　　唐素锦眼里的主人，爱喝酒，更爱喝花酒，整宿泡在花楼里，仗着一张漂亮的皮囊，在各大花楼里跟花楼的姑娘眉目传情，喝醉了就搂着美人胡言乱语，允诺要给人家赎身纳妾。一身登徒浪子的痞气。时常问自己他好看吗,可是烟花之地里，偶有龙阳之好的嫖客喝醉言语轻薄说他好看，他又气哄哄的命素锦出手教训，小主人似乎是喜欢夸自己好看但又绝不允许别人说自己漂亮的。唐素锦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也不懂江湖，他只知道老主人弥留之际让自己护好小主人。

　　世间存在着世人看不到的魔物，这些魔物靠吞噬人心的欲望而活，而欲望既是心魔，不同的魔物会被不同的心魔吸引。人、魔存在同一个世界，又不在同一个世界，人与魔的世界相互重叠又无法相互触摸。种魔 ，就是以自身为桥梁，沟通魔物与人世，魔物通过种魔人的身体，被引向执念深重之人身上。魔物实现此人的愿望，从而一点点吞噬人心的欲望。与魔交易之人，最终都是凄惨的，死后也将堕入魔界，身心灵魂被魔物分食殆尽，不入轮回。不归阁的主人就是魔与人界的桥梁。不归山没有入口，没有出口，存在魔界和人间的夹缝里，执念过深之人被心魔摄了心魄，引向不归山，走入不归阁之人，都经不住魔的诱惑最终堕向阿鼻。绝无例外，因为这就是人心。食色性也，有人心就有欲望，求而不得，欲望无限放大，最终生出心魔。
　　唐素锦是不喜欢小主人种魔的。
　　唐素锦9岁，小主人13岁时，老主人去了。
　　那天小主人拖着碧婉悄悄下山去集市疯闹。
　　老主人自知时间到了，第一次主动唤素锦到那间种魔的殿中，那天的大殿比往常更加黑暗冰冷，无数的切切私语声比平日更大声、也更加嘈杂，从黑暗的角落中传出，在脑海里飘荡不止，素锦努力稳住心神，他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那黑暗吞噬的骨头都不会剩下。老主人就那么静静站着，面容仿佛沉入黑暗，素锦看不清老主人的脸。
　　“护好非真，别叫他胡闹。”
　　这是那天老主人说的唯一一句话。
　　然后四周的黑暗便向着老主人用去，时空破了道漆黑浑浊口子，老主人被无数黑影拉向那道黑暗的深渊，霎那间，万千魔物们疯狂了，仿佛就要冲破时空闯入人世一般，老主人瘦弱的身躯在一团团黑暗的撕扯下破碎又重组，黑暗中传来刺破耳膜的哀嚎，此起彼伏，不知是种魔的无数前任不归阁阁主，还是执念过深被魔拉入魔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