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清风入弦

2、第 2 章

　　气氛就好像一滴水滴进油锅，小警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里迸发出八卦之光，兴奋的恨不得拿出手机拍小视频。
　　王建民坐在一边面无表情，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郑局略一思索，向谢雅挥挥手：“行，你有什么意见你上来说吧。”
　　一般人遇到发言之类的总免不了怯场，但是谢雅天生脑子里缺根弦，她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手里还攥着早上刚改好的稿子，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本人谢雅，警号293136，申请成为治安管理大队的大队长。”

　　如果说刚才还是轻微骚动，现在就是整个会议室炸了锅。

　　郑局好不容易把气氛稳定下来，索性就让谢雅发言。
　　“……江州市顺临区公安局治安管理大队自2010年以来，共受理案件五千七百六十余件，其中家庭暴力案件九百七十余件，猥亵女性案件二百三十余件，跟踪，威胁，言语骚扰等不予立案的案件不计其数，女性在大多数案件中扮演了受害人的角色。”

　　“我在此，以一个女性的身份提出成为治安管理大队的大队长，是因为男性没有足够的共情能力理解女性受害者的痛苦，男性不懂受害女性的恐惧、软弱、害怕、绝望，也无法理解明明用一个拳头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忍受屈辱，惊惶悲戚。”

　　“女性在生理条件上天生弱于男性，但这并不代表女性要受到压迫。我愿意成为女性受害者的保护伞，让加害者得到应有的惩罚，还她们以公平公道，让法律落到实处，为此，我特申请成为治安管理大队的大队长，以上，谢谢大家。”

　　谢雅放下稿子，台下的警察们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空气都凝固了。

　　会议结束就到了下班时间，第二天早上又忙着干活儿，所以直到食堂吃午饭的时候，谢雅才感受到这份稿子的威力。
　　“你讲的实在是太好了！”周晓琪第一时间站在她这边，向谢雅握起拳头，“我们支持你！”
　　她随即手肘碰碰旁边的梁枫：“老公是吧？”
　　梁枫老实人一个，小事只听老婆的，边点头边吃饭：“支持，支持。”
　　许立钧愁眉苦脸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我觉得有点儿那啥哈，你昨天那样说，我还以为你仇男呢，这世界上有坏男人也有好男人，有压迫女人的男人，也有不压迫的男人，你这一棒子打死，把我们男警察放在对立面了都。”
　　周晓琪立刻反驳：“哪有，我们谢雅只是说明事实，事实证明男性确实缺乏共情的能力，在女性身陷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往往都是女性，几年前那个酒店走廊强行拖走女人的案子，身强体壮的男人在围观，女人伸手援救……”
　　周晓琪还没说完就被许立钧打断：“如果是我，我肯定上前阻止。”
　　周晓琪试图接上：“这说明……”
　　“这说明这个世界上不止有坏男人，也有好男人。”许立钧接了上去。
　　周晓琪愣了愣，意识到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个问题，谢雅终于有时间插上话了：“那个，我想问，为什么大家都在偷偷看我们……”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闻鹤说：“不是看我们，是看你。”
　　周围的同事们眼神有意无意的往他们这儿飘，有的甚至还回头看，几个小实习警还没学会掩饰眼神，组团围观谢雅，两眼都快冒出光来了。
　　不是所有眼神都是友善的。
　　闻鹤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一只手搭在谢雅椅背上，一只手随意放在桌上，像一头威猛的雄狮一般，把谢雅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他迎着那些目光一一反击回去，向所有人宣示领地和占有权，谢雅回过头来：“你怎么不吃了？你不吃我吃了？”
　　“…………”

　　闻鹤眼神一路向下，盯着谢雅肚子，这肚子早上刚塞了两个咸蛋黄肉松青团，一个粢饭团，一碗八宝粥，酸奶两盒。午饭打了炸猪排，蛤蜊炖蛋，红烧鸡腿，现在已经吃完了。
　　他把餐盘往谢雅那边推了推：“吃吧。”

　　谢雅毫不客气的夹走了他的黑椒牛柳，正要对油爆虾下手，后勤部的江梅梅突然端着餐盘冲到他们桌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一屁股坐到闻鹤对面：“谢雅，你昨天特别厉害。”
　　她毫不手软的从谢雅筷子下抢过油爆虾：“不过你说的不对。”
　　谢雅一脸懵逼：“……啊？”
　　江梅梅义正言辞的表示：“保护女人这种事情应该由男人来做，我们女人天生力气弱，他们男人力气大块头大，保护女人不是应该的么。”
　　许立钧一阵哀嚎：“又来一个仇男的！”
　　江梅梅立刻瞪他：“我哪里仇视你们男人啦？我说的是事实！你们男人平时就会□□猥亵女人，思想□□不堪，动不动就往下三路跑，还保护女人呢，不伤害女人已经谢天谢地了！”
　　许立钧高举双手以示清白，委屈道：“别老是‘你们男人’这样一棍子打死好不好，什么叫平时只会□□猥亵，你看看你身边，哪个男人是□□犯？哪个男人是猥亵犯？你别微博上逛到伤害案就往现实里套，现实没有那么多坏男人。”
　　江梅梅被他说的一阵心虚，嘴硬的嘟囔道：“这也说不定，也许有职场性骚扰呢……”
　　许立钧一片混乱，端起盘子跑了。

　　江梅梅同学，后勤部女霸王，顺临区公安局的头号撕逼选手。

　　江梅梅说跑了一个，自觉非常有成就感，向谢雅和周晓琪寻求肯定：“我说的没错吧，男人就该敲打敲打，不然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知天高地厚”的闻鹤站起来，揉了揉谢雅的头：“我出去抽根烟，你想吃什么，帮你带。”
　　谢雅没吃到油爆虾还有点遗憾，闻言眼前一亮：“想吃路口的芝士焗红薯。”
　　闻鹤点点头：“好。”说完端着盘子走了。
　　江梅梅刚要继续说话，周晓琪端起餐盘：“谢雅，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走吧。”

　　周晓琪朝她使了个眼色，谢雅会意，连忙刨完最后一口饭：“走吧，梅梅你慢慢吃哦。”

　　下午的时候，谢雅和周晓琪正在整理电话诈骗的信息，郑局端着茶杯进来：“小谢啊，在忙？”

　　谢雅一回头，下意识道：“啊，没有。”
　　郑局说了句：“那你来我办公室一趟。”说完就抱着茶杯走了。
　　这场谈话早晚要来，周晓琪悄悄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谢雅点点头，飞快的跟着走了出去。

　　郑局回到办公室，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一口：“小谢，你昨天突然举手，可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吓了一跳啊。”
　　郑局，顺临区公安局局长，大名郑异军，五十出头，刚接任没多久。
　　谢雅低着头：“对不起郑局，我做的太突然了。”
　　郑局摆摆手表示没事：“这先放在一边，关于你昨天的发言，我必须指出你有你狭隘的地方。”
　　谢雅好奇的问：“是什么？”
　　郑局说：“你说男人没有共情能力，我说话比较糙啊，那啥……不少女人还很好奇蛋疼的感觉呢，我能不能也说女人没有共情能力？你说你要成为女性的保护伞，那难道就没有男性受害者了？”
　　谢雅辩解道：“不，我的意思是女性受害者在案件中往往处于弱者地位，我想帮她们。”
　　郑局说：“我同意你的观点，所有受害者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一视同仁。那第二件事情，就是这个升职的事情……”
　　郑局调整了下姿势，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向谢雅解释道：“王建民升职为大队长，是我们管理层经过胜思熟虑后的结果，王建民工作圆滑，经验丰富，又是个工作了几十年的老警察，希望你能理解。”
　　谢雅咬了咬下唇，组织一下语言：“可是我的工作能力比王建民好。进两年来我年年考核第一，每年经手的案情是他的两倍还多，我觉得我是大队长的合适人选。”

　　郑局说：“你的成绩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真让你当了大队长，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去领导王建民？你领导的动么？队里面那么多男人会服气你一个小姑娘？再说了，你今年26岁，没过多久就要结婚生孩子了……”

　　谢雅刚想说什么，郑局抬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想结婚，是吧？这种事情没个准的，说不定哪天你脑筋一抽结婚生孩子去了，留下一滩工作谁做？事实证明结婚生子对男人的影响小，对女人的影响大。你看我们这儿，生过小孩的全部去做行政口了，无一例外！”

　　谢雅生生堵了一口闷气在胸里，千言万语就坠在舌尖上，开口想要辩解却张了张口，最终闭上了。
　　要怎么说？指天画地发誓不结婚？生了孩子保证不影响工作？她用什么来保证？

　　生而为女人，真是……憋屈！
　　谢雅低下头，耳边郑局还在不断的劝：“你也别多想，升职这种事情，时机未到……”
　　谢雅突然脑袋上叮的亮起一个灯泡，以极其兴奋的表情猛一抬头：“郑局，我是同性恋！！！”
　　郑局后半句卡在喉咙里，以极其震惊以至于扭曲的脸半天说出一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