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巫山云起时 民国》紫唯

3、惊变

　　离着老远，他就看到了神情落寞的怀箫！不想也知道，奶奶和娘定是又百般刁难于她。他——不忍呐！但此刻不是不忍的时候，他的神伤一闪即逝，随即停下步，对着身后大声叫到：“还跟在这做什麽？还不去准备着！”管家一愣，随即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转身跑走了！墙角的怀箫也被这一吼惊醒，掩身相临的跨院绕路而走！章渝飞转回头见她已走，不由得松了口气，向着身边一身戎装的司令笑到，“小门小户，下人没见过世面，让司令见笑了！”身旁的人但笑不语！
　　两人前行，穿过三座拱门，就在进入主院的一刻，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小贱人，居然摸到我这儿来了！看我打不死你！”说罢，便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听出是自己的六妹，章渝飞眉头紧皱长叹口气，转身叫过院里的长工，“去看看六小姐出了什麽事？否则就把她们带来见我！”
　　这句话看来简单！可谁都知道他二少爷现在正陪着赵司令！怎麽来找？言下之意——你告诉她别再闹了！然而这话司令听懂了，长工却没懂！于是在赵司令和章渝飞落座不久后，六小姐渝慧连带大奶奶房里的二等小丫鬟玉儿也冲进了正院主屋！
　　走在前面，正气凌然的，便是这六小姐渝慧了！她只是听说二哥在叫她，却不知赵司令也在座。细看之下先是一愣，既而灵光一闪，眸光一转。掩下了不逊的气势，大眼睛忽闪两下，漾出一抹春风般的笑，轻轻一福“慧儿来给司令请罪了！”
　　当赵司令抬头时，看到的，就是渝慧那对满含笑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瞥了一眼，她身边瑟瑟的小丫头，“怎么，几月不见，就和本帅生分了？”渝慧眼中精光一暗，竟微微掘起了嘴，半娇半嗔道“慧儿还怕干爹忘了慧儿呢！”这儿说着，人已经跑到司令身后，双手轻轻捶着赵司令的左肩“就知道是干爹最疼慧儿！”此时，原本被章渝慧拽来的玉儿只剩下跪在地上发抖的份了！
　　章渝飞静静喝着他的茶，不问不说，将一切看在眼中。果不出他所料——渝慧又开口了，“干爹，慧儿上回听干妈说府里丫头人手不够，不知找到人没有？”跪在地上的玉儿已经开始呜咽了——谁都知道，司令府中姬妾成群，正牌的司令夫人早已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了！“哭，哭什么哭？干爹您看府里的丫头就是这麽不懂事！不如您带回去，一给干妈帮把手，二来让她先在您那儿学学规矩！”章渝慧伏在赵司令的耳边，轻声细语的劝着！
　　话听到这儿，赵司令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会意的笑笑。回头倪着渝慧，“小妮子，你是想把包袱甩给本帅，自己却找知心人伺候着。”话是如此，右手却合到左肩，轻轻拍拍渝慧的手。
　　精灵的渝慧怎不知道司令的意思！又换上娇嗔的神情“干爹怎么这样冤枉人？慧儿是怕她侍侯不好您，若真是那样，您就谴她回来！要是伺候的好，难道慧儿还要向干爹要人不成？自然是留在府中了！”几句话间，帮干妈已经变成了侍侯干爹。去留已定，用意自不必说——换来的，是司令几声大笑！
　　门口，又一个甜甜腻腻的声音响起——“司令！”寻声望去，一个翠裙翠袄的女孩托这盘点心荧荧站在门口！梳着与她衣服极不相称的丫鬟发式，莲步轻移，腰枝款摆，步到司令面前。
　　在座的几人同时抬头——然后，章渝飞端起桌上的茶，径自润了一口，暗自向翠裙女孩递个眼色；章渝慧站在司令身后，轻微扯动着嘴角，笑的鄙夷；地上跪着的玉儿万般哀怨的看了一眼前来的女子，可当那女子瞥向她时，她又低下头，把眼睛调开了；
　　——至于赵司令，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一双闪光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当那女子半蹲放点心，顺势坐在赵司令腿上的同时，章渝飞起身而退,众人也都无言而去——

　　玉儿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从小在内院服侍，什么脏事没听过，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伤心之余，也暗暗地思量了对策！自己只是大奶奶房中的二等丫鬟，不理世事的大奶奶是万万不会为了个小小的丫头出头的——在这座宅院中，女人，只有忍的份！熬到头，不过就像是老太太，大太太般，就连平日嚣张的二奶奶，她的不平，她的气怨，也只是对着房里的下人和毫无根基的殷怀箫撒弄——就是如此，她也还要时时提防着二爷的怪罪。说道底，无怪是妒忌殷怀箫的专宠——所以，与其去求“说的上话的”二奶奶，反到不如去找殷怀箫或许有用！

　　殷怀箫或许忍气吞声，但并不等于她笨。对于玉儿此时来找她——她很清楚她是看准了渝飞不在她身边。当她听完哽咽的玉儿断断续续的说完整个经过，她就知道，玉儿决非是向她自己说的那般走投无路，迫不得已麻烦她救她！她是存心看准她进退两难的处境才来找她的！
　　这事她若是帮了玉儿，就是摆明了驳六小姐的面子，连带的也等于说家里无人——指靠送妾来巴结高官。可她若是袖手旁观，想必她今后在这里的日子会更难挨——大屋的那些丫头妈子们又怎会放过她？玉儿，就是看到了她的左右为难，才选上她的吧！
　　见她半天沉默不语。玉儿有些急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二姨奶奶，您也是苦人家的孩子。嫁入章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大帅府。所幸您遇上了二爷，二爷拼了性命护您周全尚且如此，帅府的女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的啊！求二姨奶奶救救玉儿，日后玉儿愿作牛作马报答二姨奶奶，现下玉儿给您磕头了——”
　　殷怀箫浑身一镇，她知道玉儿是急了。否则不会说出这些！单单那一句‘渝飞拼了性命护她’就已经触动了她。是啊，若非渝飞相护，恐怕今日她魂飞何处都不可知了！
　　她扶起跪在地上的玉儿，怔怔的看着她，“若不想被送到大帅府，恐怕就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你——”“二姨奶奶，玉儿什么苦都吃得！”玉儿并没有起来，反手紧紧握住怀箫的手臂。
　　殷怀箫依旧怔怔的看着玉儿那双急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可知道现在——”“只要你现在闯进聚贤厅，你就可以不必去大帅府了！”另一个声音响起，继续了殷怀箫的话。门吱呀被推开了，门外站着一身青布长衫的章渝飞。“二……二爷——”玉儿慌了，丝毫没想到这种场面——
　　章渝飞板起脸，眼神冷冷的注视着玉儿。从没见过温文的二爷有如此的表情，冷冷的声音响起，“不去？”玉儿呆呆的立了半饷，反映过来后慌忙的跑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了殷怀箫和章渝飞两个人——
　　“砰”的一声，门被掩上了。殷怀箫怔怔的还没从刚刚的惊变中反映过来。章渝飞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抬起左手轻抚着她的面颊，目光冷冷的“想不到你这么聪明！”随后手伸到她头后，拔下她绾着发髻的银钗——长发散落，他拢过她的发全部挽到她的左肩上，“她这一闹，是势必要让司令在这出丑的。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她的用心你不会不懂。殷怀箫啊殷怀箫，若非今日听见，你究竟还想瞒我到几时！”说完，竟一掌向怀箫的右颊挥了过去！
　　殷怀箫朦朦恫恫之间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一个琅呛不稳跌坐在了床边。她仍旧怔怔的看着他，“从此，你好自为知吧！”说罢，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说，我骗了他——
　　他说，要我好自为知——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殷怀箫跌坐在地上没有动，不为他的心冷绝情——只为，渝飞转身前那个怜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