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相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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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烬凡华，无尽繁花。
黄泥路、暖冬阳、故梦里。
温若虞定定地望着那头的柳无患，一刹恍了神。
发如雪、人如画，约莫就是此情此景。白发一丝不苟地束着，起了冠，鬓边留了两缕发。瞳色极深，衬着白眉、白睫，仿佛无尽深潭。衣服裁得十分合身，玄武纹泛起涟漪，佩剑弱水在他身侧沉睡，雪貂乖巧伏地。
柳无患在路尽头开了口，声音如冷玉，不带一丝温度。
他是真成了仙么？温若虞闭眼，复睁开。
那书生显然也愣了，不着痕迹地将磕头的方向偏了偏，又偏了偏，最后直接对着柳无患哭道：“仙人，救救我！”
柳无患缓缓走来，道：“自然。不知小兄弟可否说清前因后果？”
温若虞露出和善的微笑，道：“你别急，慢慢说。我们几个不是坏人，不会对你如何。”
付之涵愁眉苦脸地盯着牙印，叹了口气：“你都咬了我一口。不说清楚不放你走啊。”
四个人都瞅着他，他的眼失焦片刻，忽然充满惶恐：“不！我不能说！我……”他跪着抱住头，躬身伏在地上缩成一团，人与影交融。
柳无患沉默地看着他。温若虞回头望了眼繁花城，城郊是小桥流水人家，在阳光笼罩下宁和得很。
付之涵伸出的手犹豫了，最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书生剧烈抖了抖，抬脸哭道：“我不能说……我不想死……”
温樵环视一周，没发现什么异样，疑惑道：“难道有人监视你？”
温若虞忖了片刻，俯下身，柔声道：“小兄弟大可放心。如若是妖，降妖是我等天则；如若是
人，那更不用畏惧。想必，你听说过八大仙门？”
稳人，先稳其担忧，再攻其界限。算了算，此时此刻此地，他身边除了自己这个废物，站了三大传闻中的人物。
太虚付折花、归墟温雅木、水月柳无患，三人联手大约能铲平此地，哪还有担惊受怕的道理？
付之涵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你眼前的白衣道士，当年只手端了不周山众妖，可曾听过？”
柳无患抬眼瞥了她一眼：“往事不用再提。”
付之涵吐吐舌头，道：“喏，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的确没什么好怕的，慢慢说就是了。”
那书生沉默一会儿，声音忽然拔了高度，说话却仍是不那么连贯：“我、我说……几年前我便觉得城里不大对……一觉醒来觉得周围不大一样，又说不上哪出了问题。问了身边的人，他、他们都说没问题，是我多想了……”
“后来我终于知道哪不对劲了。原本我睡得不沉，听到点声音就醒。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沉，早上居然没听到鸡鸣，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之前从未有过。睡得很沉，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差。说不上来哪里差，总之没什么精力……我娘说是我体虚，可她自己也病了，前不久过世了……”
温若虞同温樵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妖气。
付之涵道：“你好好回想一下，这样子持续多少年了？真的只有你一人觉得不对劲？”
“唔……及弱冠已三年，古怪持续约莫七八个年头。”他的手又抱头，闷闷的声音传来：“有一个人同我说，这怪事是有源头的。”
温若虞屏息，听他缓缓说道：“可他已经死了。”
付之涵惊道：“死了？怎么死的？他说了什么？”
“咱们城最有名的楼，叫相辉楼。这楼建成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不知何时起，我听闻相辉楼之主神秘之至，神龙不见首尾。传闻是个道行极其高的人，可……”他摇了摇头，咬紧下唇，似乎陷入迟疑。
“这相辉楼，是个什么地方？”温樵问道。
“这……是个烟花之地。”
“哈？这些年道士兴开青楼？”温若虞摩挲下巴，忍不住道。
那书生接道：“这原本不是良家子弟该去的地方，我等穷酸人家更是连耳闻都不得。可这些年，相辉楼风生水起，夜夜笙歌，灯火通明。传闻大大小小颇多，不过连我都听说了一个传闻，说相辉楼的花魁十年不曾换人。凡花魁出，灯火失了光芒，日月为其倾倒。”
温若虞眼都直了，道：“那那那……绝代佳人？何名？”温樵暗暗捅了他一下。
柳无患微微皱了眉，道：“倒是从未听过花魁不换之理。除去修仙之人，凡人的年华终究老去，最好的光景不过那么几年，这女子有何特别之处？”
付之涵在温樵耳边偷偷道：“咱真人从哪学来这么多？”温樵深深觉得她这话不仅抓错了重点，还问错了人，只耸耸肩。
“诸位初来乍到尚且不知，这相辉楼的花魁，是一名男子。想要见他一面很难，而且我听闻，凡见过那花魁的，无一不像被摄去了魂魄。”
温若虞觉得这桩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小心地措辞道：“既是个男人，总不能起舞弄清影，莫非他长得倾国倾城？可就算他长得……”他又小心地瞅了眼柳无患，见后者半敛眼，白睫遮了眼，这才接道：“长得比这几位还出尘，也不见得被摄魂吧？”
那书生道：“所以先前我那朋友同我说……”他的神色一变，道：“他是个妖……”
他或许是想说“妖怪”，或许是想说“妖精”。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那一刹那间，他眼中便失去了光彩，取而代之浓重的黑雾，一如凝结的妖气。他的破帽还挂在脑袋上，他的眉眼还十分年轻，他也曾竭力想闯出这区区几里，去到他所认为的正常的世界。
温若虞接住他倒下的身体，付之涵大惊失色，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前一刻他还怀着希望同他们说往事，这一刻便僵硬在这里，眼还直直望着冬阳。
温若虞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何时何地，他也抱着一个人。头很痛，痛得他几乎流泪。他从来不是一个常哭的人，可这悲伤快要将他压垮，从何处来？
温樵见温若虞眼眶通红，青筋暴起，以为是他承受不住妖息所致。手刚贴上他的肩膀，便感受到他体内缓缓流动的醇厚灵力，讶异不已。他都不舍得将如此多灵力放入温若虞此刻仿佛漏了气的经络，柳无患下手倒是阔绰。
温若虞怀中一空。只感到那书生的身体逐渐变轻，见他的身体逐渐化作灰烬。不知何来的风那么一吹，直接将他吹得不见了踪影。他的手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就好像做了一场场场的梦。
梦醒，什么都没有留下。
温若虞回过神来，心中一紧，圆道：“方才不适，运了一下灵力，保证下次不犯了。”
柳无患盯得他头皮发麻，好一会儿，他起身，道：“走。”
付之涵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悲剧中，愣愣地道：“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死了。”
温樵道：“这里妖气如此之重，如果这整个地方的妖气都来源于一个地方，那他操纵妖息便能控制一草一木？”
付之涵道：“不错，可我没想出来，世上有哪种妖怪本事那么大。莫非是大隐隐于市？”
远处没有繁花，也不怎么繁华。可从万顶灰瓦窜出头的一顶花瓣般的金顶。方才没怎么注意，只因落日还未来临。
日落时分的美，美如落日城的鎏金浪潮，波涛汹涌，极尽壮阔。可谁能想到，万千灰瓦中一点金光更为震撼。
迈出第一步，踩在落日余晖之上。
无尽繁花。繁花城，相辉楼。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相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