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 · 雷狮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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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卡米尔非常聪明。
他性情冷静，思维缜密，善于综合分析各种信息，在从前和雷狮及其一众手下纵横星系的时候就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军师。他判断事物非常精准，几乎从未有过误差。
所以当他一觉醒来看到身边的小婴儿时……很镇定地判断出，这是雷狮。
毕竟自己才刚有过这样的经历，对此敏感得很。
卡米尔只是觉得奇怪，如果他变小是因为雷狮的许愿石的作用，那为什么雷狮也会变成小婴儿？
不过这个也许可以等到雷狮变回来再去探究，现在首要的是照顾好小雷狮。
卡米尔用手指戳了戳小雷狮的脸，小婴儿很是不满地皱起眉，把头扭到一边。
卡米尔忍不住微笑，轻轻托起小雷狮抱在怀里，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对于带孩子这件事他不是太担心，他比较在意的是——
雷狮不陪在他身边的这二十一天，他能不能停止那无尽的念想，做到平平静静。
1.
虽然模样幼化了很多，但小雷狮那总似带着不满和不屑的神情和原本的雷狮简直如出一辙。
卡米尔都不知道一个一岁的小孩子居然能有这样审视一般的神情，那睁开的圆眼睛带着一股警惕四处看着，眼神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尖锐。
看来有的东西天生就刻在骨子里，根本不需要后来的磨炼。
也是，雷王星三皇子的凌人傲气自然是与生俱来，不然怎么震住那些无法无天的海盗。
只是这样的神情配着一张圆嘟嘟肉粉粉的稚嫩脸颊怎么看都不太有震慑力，反倒是生出几分凶巴巴的可爱，叫人觉得怜爱又好笑。
卡米尔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抛却了他从前对待雷狮的态度，大着胆子伸手去抚摸小雷狮的脸。
而小雷狮在看向他时神情明显柔和不少，眼中甚至流露出依赖的情绪，还循过来去蹭他的手，把脸埋在他手心。
卡米尔愣了愣，随即心底发笑，更用力在小雷狮脸上抚了一把。
这惯常凶戾的人，偶尔服个软温柔一下，他就觉得要把持不住了。
卡米尔又觉得自己好笑，居然对这么小的孩子……心动吗？
不过确实是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心，交给很小的雷狮了。
2.
比起雷狮，卡米尔很像会带好孩子的那类人。他细致，耐心，还有那虽然被故意藏起、但却由骨子里散发出的温柔，很适合与孩子相处。
他莫名地有变成小婴儿期间的所有记忆，包括最初的幼儿时期，所以他也记得格瑞对雷狮说的照顾孩子的各种方法。他清楚地知道要做些什么，因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照顾小雷狮的日常起居，没有一步不稳当，没有一点不周到，从未手忙脚乱。
小雷狮刚开始很能闹腾，经常大哭大叫，吵得人不能安生。但卡米尔偏偏任劳任怨，就算大半夜地起床哄孩子也不见半分不满。
长大一些后小雷狮便不怎么哭了，但还是很顽皮，到处爬来爬去钻来钻去，稍一不留神就不见了，会走路后此类行为就更变本加厉。但卡米尔为他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一般都会乖乖的，喂他吃饭的时候会好好配合，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也会安分地坐着，低头看卡米尔为他扣扣子的手。
其实这些衣服都是之前雷狮为他买的，他本来想再去给小雷狮买新的，但小雷狮挑剔的很，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要的样子，却对这些衣服不排斥，他也就给小雷狮换上了。
这样也好，节省，而且……
卡米尔想着想着，脸上倏地一红。
而且……这样也算是雷狮穿他穿过的衣服了，这是他们共同拥有的、贴身的东西……
光是想想，都是一阵悸动的亲密。
3.
自从昨天两岁的时候能说一些简单的音节开始，小雷狮的嘴巴就没停过，找各种各样的机会发出声音，卡米尔也有意引导他，陪他咿咿呀呀地进行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理解的交流。
而今天三岁的小雷狮已经能很流利地说话了，更是拽着卡米尔的衣摆叨叨絮絮。
但他第一次发出清晰的音节，是在阳光温和的午后，抬起头笑着，轻声唤道：“卡米尔。”
卡米尔一愣，不知该怎么接话，小雷狮继续说道：“卡米尔，你是叫卡米尔的对吧？”
卡米尔点点头，他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的名字会是这个，但既然是的话那就没什么啦……所以你是我的什么人？长辈吗？不像。”
卡米尔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发，抱着一点使坏的小心思，说道：“我是你哥哥。”
小雷狮眯了眯眼，盯着他看。这种和正主极为相似的目光让他心底微微发虚，过了片刻小雷狮才笑开：“你骗我。”
卡米尔也跟着笑，“对不起。”
“不过没关系。”小雷狮上前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枕进他的怀里，“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他抬起头看向卡米尔，笑容夺目如阳光，极尽孩童的烂漫天真。
“你是我的卡米尔。这就行了。”
卡米尔怔怔地看着他，随后脸不由控制地红了。
他微微低下头，额前的发敛住了眼中的波动。
……这孩子。
怎么才那么小，就会这样低沉着声音说话了？
4.
小雷狮在外面生气了。
起因很简单，卡米尔带他出去玩，走累了就在公园的花坛歇息。然后有个小孩子捧着一幅小拼图走过来，要卡米尔和他玩。
对这种简单的请求卡米尔一般是不会拒绝的，何况又是小孩子。而且这孩子看起来和四岁的雷狮差不多大，很容易激起他心里的共鸣，于是就陪着玩了一会儿，直到孩子的父母来将他领走，并对卡米尔致谢。
虽然卡米尔自认为没有冷落小雷狮，但小雷狮还是生气了。
“你不是我的卡米尔吗？怎么还和其他人玩？”小雷狮神情不屑地把脸扭向一边，手指却紧揪着卡米尔的衣角，“你很善良哦？”
这话里的酸意浓得都要溢出来了。卡米尔忍俊不禁，“不是。”
虽然他看起来清清冷冷，但神情却自有一股温润柔和，长得又好看，很容易吸引小孩子去接近。但雷狮不同，他光是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就能把孩子们吓得躲得远远的。
小雷狮还没有那么强的威力，但看样子也很不喜欢同龄人。
他好像从来就不屑于去接近任何人，就像他说的那样，弱者是没有资格和他说话的。
所以说……他以前，究竟是为什么，去予以卡米尔庇护呢？
卡米尔轻轻弯起嘴角，俯下身圈住小雷狮，在他耳边温声说道：
“我可能会对很多人这样帮助……因为我自己的经历吧，我希望人们在困惑之时，都能抓住属于自己的那道光。”
“但是能让我想要付出一切、甘愿挖空心血的，只有你而已。”
因为你是第一个。
所以那道最深的印记，再也无可取代。
“你就是我的光。”
5.
常带孩子出门似乎是一个好家长的标配，雷狮这么做了，卡米尔也是这么做的。
比起室内，小雷狮显然更喜欢户外的环境，也许是因为自由的空气更适合他的随性。
卡米尔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就在周围跑来跑去，一段路之后还是会回到卡米尔身边，抱住卡米尔的手臂一起走。
卡米尔低头微笑，另一只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
在卡米尔印象里雷狮小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凶得可爱的模样，听说很多长辈也曾经对他做出这种爱怜的举动，但无一例外地惹恼了他，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敢对他动手动脚了。
但现在的小雷狮对他的接触并不排斥，不知是因为换了个成长环境便也换了心境，还是仅仅容许他这样做而已。
小雷狮也抬头看着卡米尔，眨了眨眼睛后又低下了头，专注地盯着前方。
不远处传来一阵哭闹声，卡米尔只瞥了一眼就回过了头，而小雷狮却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一直在往那边看。
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在撒娇恳求，软磨硬泡地让他妈妈抱他。小雷狮听到那位母亲说：“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应该总让妈妈抱你。你看其他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都不用抱了。”
小孩别扭地看了小雷狮一眼，闹腾得更厉害了，一个劲缠着妈妈，而妈妈始终拒绝他的要求。
小雷狮不屑地挑起嘴角，随后拉了拉卡米尔的衣袖。
卡米尔随之低下头：“嗯？怎么了？”
小雷狮抬起头伸开手臂，在卡米尔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瞬间换上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卡米尔，抱——”
“好。”
卡米尔微笑着应了，声线平平淡淡却温柔得很，动作也非常安稳，托着小雷狮小小的肩背和腿把他整个抱了起来，随后边走边询问道：“是走累了么？”
“嗯……”
小雷狮随意地应了一声，双手环住卡米尔的脖子，趴在他肩上舒服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看向之前那小孩，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得意的笑。
那小孩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大概是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厚颜无耻的骚操作，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五官都扭曲了嘴唇都在颤抖，端的是泫然欲泣，不久后终于揪着他妈妈的衣角“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卡米尔有些疑惑地回过头，“……那是怎么了？”
小雷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悄悄往卡米尔身上靠得更紧了些。
直到走出了挺远的一段距离、确信不会被那小孩看见后，小雷狮才拍了拍卡米尔的背：“你放我下来吧。”
“嗯？”卡米尔拉开了距离和小雷狮对视，“不是累了么？我抱得你不舒服么？那我……”
“不是不是！”小雷狮的神情有些不耐烦，“你先放我下来！”
怕惹他不开心，卡米尔马上把他放了下来。小雷狮蹦到地面时的样子很精力充沛，他站稳后立刻拉住了卡米尔的手，揉了揉他的臂弯，抬头问道：“抱我你累不累啊？”
“……不累，你这么轻。”卡米尔一时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只是温声回答。
“不累就好。”小雷狮不太明显地笑了笑，随即拉着卡米尔往前走，“快回去吧！我饿了。”
卡米尔依旧摸不着头脑：“……嗯？不用继续抱你了么？”
“……”小雷狮回头瞪了他一眼，脸莫名有些红，“才不用呢！我都这么大了！”
卡米尔暗自好笑，应和道：“好，好，你都长大了。”
小雷狮轻哼一声，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真是笨。
尚且肉乎乎的脸颊红扑扑的，他低着头，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羞。
——我这不是……怕你累吗。
6.
小雷狮提出想要去游泳，卡米尔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并且陪着他从傍晚玩到天黑。
到底是小孩子，再能闹腾也体力有限，最后小雷狮衣服都没换上，只裹着条浴巾，就挨在卡米尔肩上睡着了。
六岁的孩子比起五岁的时候分量要重上不少，卡米尔轻轻托了托，把小雷狮调整成一个抱着更舒服的姿势，缓了缓手臂的酸麻。
和从前雷狮那种带着占有性的怀抱不同，小雷狮在欢快地抱住他时，肌肤相贴的感觉是一种稚嫩的温暖与亲近，小孩子特有的活泼和旺盛的生命力源源不断，一路熨贴到心里。
明明是一种依赖的姿态，却莫名带来了安全感。
卡米尔轻轻抚了抚小雷狮的背，微笑着叹气。
看来无论是在什么年龄，他都能予人安心。
7.
昨天疯玩了大半天的后果就是……卡米尔感冒了。
“大概是在水里泡得太久又吹了冷风……一时着凉，不是什么大问题。”卡米尔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雷狮立刻拧着眉说道：“怎么就不是问题了！你还说！我去给你倒热水！”
话音刚落就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开，片刻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神情凶巴巴的，却动作小心地把水杯挨近卡米尔唇边：“……刚试过了，暖烫暖烫的正好，你赶紧喝了！”
说叫人家赶紧，自己的动作又不急不慢，倾斜的角度刚刚好，让卡米尔很顺利地喝完了水。
小雷狮把空水杯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嚷了句“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便坐在了床边，直直地盯着卡米尔。
卡米尔被他看得直想笑，“我又不是卧病不起。小感冒而已，待会儿还要做饭呢……”他就要掀开被子，小雷狮一把扑过去按住，抬起头来继续凶巴巴：“你干嘛呢！别做了别做了你病好了再说！”
卡米尔忍笑：“那，我们该吃什么啊？”
“吃……”小雷狮一时语塞，随后立刻嚷道：“我来做！反正不用你动手！”
卡米尔温声问：“你会做什么？”
“……”
小雷狮脸色变了几番，背过身去，决定先不理人。
卡米尔弯起嘴角，把手掌轻轻搭在小雷狮头上，揉了揉那头蓬松的发。
他想，雷狮其实也是一个细心体贴的孩子，会带着灿烂的笑容，会照顾人。
只是从前在皇宫那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才把他养成了那样冰冷尖锐的性格。
他忍不住轻声叹息，抚摸的动作又添了几分心疼。
然而他还是想岔了。
这几天小雷狮都只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对比和参照。
如果换一个人，随便一个人，只要不是他——
那么这个在他眼里无比善良可爱的孩子，依然是那怼天怼地对谁都不屑一顾的烂性格。
8.
八岁，有的孩子还在奶声奶气地窝在父母怀里撒娇，但有的孩子已经相当独立了。
卡米尔记得当年的雷狮在这个年纪已经很独断专行了，思索了一下，去给他收拾出了独立的房间。
“你晚上在这儿睡吧。”他指着房间对小雷狮说。
他以为小雷狮会很高兴，会如释重负奔向新生活，然而小雷狮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
“为什么？！”
爆发出惊呼之后的小雷狮神情简直像个弃妇，“为什么我要自己睡一个房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不是。”卡米尔招架不住，温声劝道：“我没嫌你麻烦，我是觉得你也长大了，会不会想要个比较私人的空间……”
“我！不！要！”小雷狮杠在门前寸步不移，“是你想要私人的空间吧？你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不然为什么突然赶我走！”
卡米尔觉得有点头疼：“我没有什么事要瞒着你，不是赶你走……你真的不想要自己的房间吗？”
“你的房间不是我房间吗！”小雷狮嚷着，一路缠上卡米尔的手臂：“我一直都和你住在一起！怎么忽然就不行了！我不管！我就要和你睡在一起！”
卡米尔不知该怎么回应，小雷狮大概摸准了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大喊大叫了半天后就渐渐安静了下来，搂着卡米尔的手臂凑上前去，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半是强硬半是哀求：“你就让我继续睡你房间嘛，我乖乖的不乱动也不吵你睡觉，你答应我吧……我一个人睡不着怎么办？我还在长身体呢睡眠不足会长不高的……卡米尔……”
卡米尔：“…………”
最后他们还是睡在了一个房间一张床，只不过答应好“乖乖的不乱动”的小雷狮睡着睡着就拱到了卡米尔怀里，最后伸出四肢缠着人家不放。
卡米尔一边轻抚着小雷狮的背无声地哄着，一边心想，这和那些奶声奶气地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孩，好像也没太大区别。
……原来自己当年，就是崇拜着这样的人啊。
9.
虽然小雷狮和原本的雷狮有一些方面不太一样，但本性是相同的。
比如说性情、脾气，以及……喜好。
卡米尔一出房间就看到小雷狮拉开啤酒罐头盖仰头打算灌下去，整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制止了他的行为，并且把啤酒拿开。
他有些无奈。这些听装啤酒是之前雷狮的，在卡米尔的严格监管下雷狮的酒瘾淡了许多，不过还是会偶尔喝上一听，冰箱里也就一直备有。
天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雷狮是出于什么心理去打开冰箱的。
卡米尔提着半开的啤酒罐，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当初劝雷狮少喝酒的时候：“……虽然适当的饮酒能增强身体机能，但多喝不好；何况你还是未成年人，按道理来说是不能喝酒的。”
小雷狮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认真听他说完了一堆道理，随后眨着眼睛问：“为什么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因为身体发育未完全，酒精会对你造成伤害的。”
“那我就喝一点，一口，一口而已！尝个味儿，没事的吧？”小雷狮不依不饶。
卡米尔最懂他这种得寸进尺的德行，只要这时松了口那这整听酒就没了。于是他板起脸，转过身把啤酒重新放好：“不行。”
“卡米尔……”小雷狮的声音中带了些许委屈的意味，见他不为所动，眼珠转了转，问道：“那你成年了吧？你喝不喝？”
卡米尔看了他一眼，犹豫道：“我是成年了，但是……我不喝。我不太喜欢。”
“哈？”小雷狮双手抱在胸前，“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你喝过？”
“嗯……喝过一点的。”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
卡米尔真的认真想了好一会儿。
其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雷狮刚组建海盗团，少不了要和所谓兄弟们聚会。他也会跟着去，在大家兴致盎然时也会象征性地喝上几口酒，但那种味道他不喜欢。雷狮注意到后，就再也没让他碰过酒杯。而不愉快的事情他都会选择淡忘，包括这种不喜欢的味道，久而久之，雷狮十分钟情的啤酒到底是什么味道……他还真不记得了。
小雷狮把脑袋凑到他面前，试探着问：“要不你现在喝一口，嗯？”
这回卡米尔未作他想，端起啤酒罐品茶似的抿了一口，刚把手中的啤酒罐放到一旁，小雷狮就猛地扑了上来。
他一惊，以为小雷狮是要去抢啤酒罐，还尽力伸长了手臂想把啤酒重新拿回来。然而小雷狮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重力让他们一起跌坐到了沙发上，还未反应过来，唇上就忽地一软。
卡米尔整个脊背都僵住了，甚至能听到自己空洞的心跳。小雷狮只是挑了挑眉，上扬的眼角尽显奸计得逞的满足。他轻捏着卡米尔的下巴，湿软的舌尖在卡米尔唇缝间不紧不慢地一扫，吮过下唇时甚至还有些微的留恋。
“都说了……就想尝个味儿而已嘛。”
小雷狮稍稍离开卡米尔，和他几乎鼻尖相触，随后挑起嘴角。
“特别甜。”
刚说完他就从卡米尔身上跳下来跑开了，留下卡米尔一人在客厅。
卡米尔后知后觉地用手背抵住嘴唇，脸颊在这时才腾地烧起来，不多时就是满面红霞。
他眼中水光频频轻颤着，视线落在地面上，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而他自己……又到底，在为何而心动？
10.
“卡米尔！我想吃这个。”
“……好。”
尽管在远远看到街边烧烤摊的时候就隐隐有了预感，但当小雷狮真的提出这个要求时卡米尔还是无奈扶额。
果然啊……
看着小雷狮捧着烤串吃得津津有味的欢快模样，卡米尔既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满足，又有些怀恋。
曾经他以为雷狮那么喜欢啤酒和烤串，是因为皇宫里没有这些东西，而且那些贵族们把喝啤酒吃烤串的市民视为低等、没有修养的存在，每次出宫巡游时都带着蔑视的神情；但那些自在的生活又是雷狮所向往的，再加上对皇族的叛逆心理，所以才对这些“平民”的东西这么情有独钟。
但现在看来……貌似即使没有那些经历，他也依旧喜欢这些东西。
那就，继续喜欢着吧。
卡米尔看着小雷狮吃得鼓鼓的脸颊，情不自禁地微笑。
人总要有那么一些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不为任何人、不出于任何事、不受任何引导就去喜欢的事物，不是吗。
11.
有时卡米尔觉得小雷狮就是个熊孩子，但有时又挺乖的，总的来说没有觉得太操心。
卡米尔正在准备晚饭，听到小雷狮在客厅叫他：“卡米尔，我出去玩一下——”
他答应了一声，随后就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接着继续做菜。
本来他是有些不放心的，但听说很多家庭会这样，在父母准备晚饭、没空搭理孩子的时候孩子都会在外面和小伙伴一起活动，等做好饭后再往窗子外嚎几声，孩子就会回来吃饭，一切刚刚好，皆大欢喜。
虽然小雷狮好像并没有什么小伙伴……但是他自己要出去玩，那，也可以的吧。卡米尔心想。
不过没等他准备好晚饭小雷狮就回来了，还趴在厨房门边看他。他有些无奈，回过头：“别这么眼巴巴的，饭还没做好呢，再等会吧。”
小雷狮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开。
吃完晚饭后、将近休息的时间小雷狮忽然跑到卡米尔面前，说：“卡米尔，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
卡米尔心中惊奇，想不到这孩子居然还有为别人做事的一天，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什么礼物呢？”
小雷狮拉开冰箱门，端出一块精致的小蛋糕。
“这个给你。”
见卡米尔惊讶地看着那块蛋糕，小雷狮神情得意：“昨天回来时看见你往店里多看了几眼……你是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吧？我一看就知道……这个是新品，你肯定没吃过！昨天在广告牌上看到说今天傍晚推出，你都不注意看，傍晚你又要做菜，等你想起来这玩意儿都卖完了……怎么样？喜不喜欢？”
卡米尔低头看着桌上的蛋糕，脸上的表情不甚清明，眼中的潋滟波光倒是不断闪动。他轻声问道：“你今天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
“当然……也不是啦！我本来就想出去玩啊。”小雷狮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急声催促：“你怎么还不吃啊？快尝尝啊待会儿化了！”
卡米尔轻轻勾了勾嘴角，看了雷狮一眼，舀起一小口放到嘴里。
小雷狮迫不及待凑上前：“怎么样？喜欢吗？”
卡米尔低低地“嗯”了一声。小雷狮不太看得懂卡米尔的神情，觉得他是想笑的，但好像又是想哭，连那漂亮的眼角，都染上了醉人的微红。
他听到卡米尔轻声笑了，看向他时眼神里有他看不懂的意味，随后又开口，说：
“特别甜。”
12.
这个清晨和往日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卡米尔又说不上来。不过他知道，换作平常，小雷狮绝不会在睡醒后还趴在床头望着他，看见他睁开眼睛时，还会向他露出微笑。
卡米尔：“……”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加的滤镜，他总觉得小雷狮的眼神里，多了一种缠绵的意味。
这种想法弄得他毛骨悚然，拼命压下了这种奇异的念头后他看到了阳台上新晾上的裤子。
……于是一切就好解释了。
卡米尔深深呼吸一口气，转身面对莫名跟在他身后的雷狮，试探着问道：“你……”
雷狮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嘴角：“是啊。”
卡米尔闭了闭眼，这时才觉得有一些尴尬。
才十二岁……这么早就……？
小雷狮站直了身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卡米尔回过神来，点点头：“你知道？那好……”
小雷狮在他面前站定，抬起头和他对视。
“你不想听听我的想法么？”
卡米尔不知该如何反应，小雷狮便自顾自地说：“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昨晚，梦到你了。”
卡米尔浑身一僵。
“梦里你离我特别近，也不会这样冷冷清清的，你会笑，会和我拥抱，会满足我。”
小雷狮逼近他，直到脸颊相贴的前一秒，还在靠近着。
“……就像现在这样。”
小雷狮呢喃着，上前吻住卡米尔的嘴唇。
比前几天多了几分成熟，和卡米尔所熟悉的吻相比显得稚嫩，但那其中的感情太过相似，就连唇舌的勾缠似乎都趋于一致。卡米尔愣在原地，直到小雷狮离开他，都没对这一切做出反应。
小雷狮依旧贴得很近，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卡米尔。”他垂下眼帘，语气有些落寞，“你对我，和我对你的感觉不一样。”
他抬头看着卡米尔，声音轻得不可思议：“你只把我当成孩子，但是，我对你会有欲望。”
那双紫色的眼眸散发着迷离而瑰丽的色泽，几乎要把卡米尔的灵魂摄取殆尽。
雷狮用指尖抚过卡米尔的嘴唇，低声说：“可是，我这样对待你，你也没有反感……为什么呢？”
没等卡米尔说话，他便自己笑了起来，不过片刻后神情便重回张扬自信。
“管他呢。”他挑着嘴角，拇指刚好按在卡米尔下唇中间。
“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再对你做出过分的事。”他轻笑着，眼神里却透着浓浓的侵略性。
“但是我会等着你的……等你心甘情愿，为我交出自己。”
“……”
卡米尔捏了捏指尖，低下头想要掩饰脸颊上的那一片绯红。
……究竟自己是何德何能，才让这般骄傲的雷狮，愿意做出让步。
13.
卡米尔发现，雷狮似乎变得喜欢紧跟着他。
从他醒来去洗漱间，到进入厨房，无论什么时候他回过头，都能看到雷狮在他身后不远处，见他回头，会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他凌厉的棱角、却能让人感受到暖意的微笑。
卡米尔也会朝他笑笑，随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昨天的那场对话，他是想要认真去看待的，但是又一边在心底告诉自己，没必要花费那么多心思。
先不说现在的雷狮究竟知不知道他所谓的感情，其实从一开始，卡米尔就是把自己全权交付给他的。那么那些稀里糊涂的话语，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含义。
结果都一样，那么会改变的，只是这个过程。
卡米尔洗着碗，看着泡沫被流水冲开。碗碟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又短促的声音。
重复的过程机械而且无聊，和平常不同的是，卡米尔知道雷狮正在后面看着他。他都能立刻想象到那表情，那张尚且稚嫩但已能看出来日风华的脸上，笑意会很浅，嘴角斜斜地勾着，眼里满是打量，又或许还会流露出对自己的所有物的赞许和满足。
……打住。
卡米尔轻叹一口气。
果然不管是在什么年龄，自己对与雷狮的关系的定义，还是会一致啊。
他侧过脸，无奈道：“你在干什么呢？”
雷狮笑了笑，“看你。”
“为什么要看我？”
雷狮抿了抿嘴角，笑意加深：“因为你好看。”
“……”
卡米尔低声说：“别闹了。”
他自认相貌平平，一直以来给自己的定位也只是雷狮的下属和追随者，赞美的话语似乎从不应该落在他头上。于是他也就忽略了一些客观事实，没想过雷王星的优秀基因如果只体现在雷狮身上有多不合常理。
雷狮在他身后，将他一分一毫的细微动作都收入眼底，缓声说着：“我就是觉得，你很好看。你特别好看。”
卡米尔回过头，正好对上雷狮放松而舒心的笑颜：
“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14.
“嗯……就这样，结束了？”
“嗯。”卡米尔用遥控器退出电影播放界面，对雷狮说：“结束了。”
“哦……”雷狮轻声答应着，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卡米尔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雷狮眼睛转了一圈，随后斜斜勾起嘴角，笑容有些漫不经心：“不怎么样。”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海盗的故事。小镇里的富家公子因为不满足于日复一日的安稳平淡的生活，偷偷跑出家门去当海盗，在海面上度过了凶险刺激的中二时期并且还当上了海盗头子，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梦想中带着传奇色彩的生活……然后被手下夺权反杀最后沉尸海底的故事。
卡米尔很少和雷狮谈人生，觉得自己既然是带孩子那也有给他树立三观的责任，于是继续问道：“为什么不怎么样？”
雷狮懒洋洋道：“主角太傻。”
“他根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直锦衣玉食的，去找海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倒贴，但其实人家只当他是个天真烂漫的傻白甜。”他捻了捻指尖，语调随性，“中间历险和争夺的故事还不错，但最后这个结果嘛……啧啧啧。只能说他太失败了，当上老大后就松懈，他身边可是一群海盗啊，以为自己是在法治社会？这结果不冤。我要是他，在一开始就能发现手下的二心，居然还能让人家结成群来造反？呵。”
这情境与过往经历太过相似，卡米尔心中既震动又感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言语。又想知道雷狮现在的想法，便问道：“那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怎么样？我是说……当海盗。”
雷狮眯了眯眼，说：“听起来是挺有趣的……也挺危险。”
卡米尔轻笑：“你不是就喜欢危险吗？”
雷狮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危险？”
卡米尔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道：“那你……不一直是这样么？喜欢刺激，喜欢每天都不一样……喜欢探索未知。”
雷狮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说来确实危险的事物能引起我的兴趣。”
“但是我不会去做。”他说着，抬起眼看着卡米尔。
“虽然是符合我的追求……但是如果会威胁到你，我就不考虑了。”他说得漫不经心，看着卡米尔的眼神却很专注，“我现在没有办法想象身边没有你。如果带着你一起当海盗，我出事就算了，你要是出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如果你不愿意一起，那……当海盗还有什么意义？”
卡米尔强压着心中的惊动，试探性地说着：“可是那会很刺激，会有非常缤纷绚烂的生活，是你从来没经历过的……”
“可是如果没有你。”雷狮说，“那我经历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轻轻勾起卡米尔的手指握在手心里，低声说：“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你？”
明明是很拙劣的情话，经由变声期清澈又微哑的少年音放柔了说出来，就是说不出的勾人意味。
也可能，是由于说话的这个人的原因。
卡米尔垂眸盯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轻声问道：“我对你来说……这么不可或缺吗？”
他的手被雷狮执起来贴到心房，掌下是沉稳有力的跳动，他听到雷狮说：“你在这里。”
不知怎么的，泪水忽然决堤。
雷狮“哎”地惊呼一声，伸手去拭他的眼角：“你怎么了？你别……”
他紧紧闭了闭眼，睁开时便是一片清明。
“没事。”
卡米尔抬起头看向雷狮，微红的眼眶配上唇边那一丝笑容，脆弱又美好得让人疼惜到心里。
“我只是……太高兴了。”
真的只是太高兴了。
有的事情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雷狮。其实他对于与雷狮的恋情一直是有些惶惑不安的，自己仰望了半生、渴求了无数岁月的人忽然就这样得到了，他不止一次在心底问过自己是凭什么，对方又是为什么。他一直觉得这段感情里主动权在雷狮，而现在，至少在现在，他知道，他们之间平等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整理现在这样剧烈又膨胀的心情，只能用手背狠狠按住眼睛，整个肩背都在微微颤抖。恍惚间自己被圈入一个略显单薄的怀里，雷狮轻吻着他的眉心，似占有又似虔诚。
“哭吧。”他听到雷狮轻声说，“我真的不能保证让你不再流泪。但是以后要是想哭，那就来我怀里。”
15.
变了，一切都变了。
卡米尔这么想着，心里涌起一种不安感。
阻止不了。控制不了。
面对雷狮时，他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果然那嚣张掠夺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吧。明明说好不会对他做过分的事，但看向他时眼中的侵占意味却越来越明显，眼角上扬的弧度也越来越透着暧昧。
感觉到雷狮在身后，卡米尔叹了口气，手中擦碗的力道不自觉地用力。
明明他只是在做普通的家务而已，为什么这也要看个不停？
“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脑中闪过两天前雷狮对他说的话，卡米尔的手轻轻一抖，随即很快掩饰住了自己表面的慌乱。
可是心中的雀跃，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以前的雷狮……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思及此他唇边浮现的笑有些青涩，就像每一个初识情爱的少年一样，美好而真挚，清澈又单纯。
渐渐放松下来，他也就由着雷狮这样黏着他了。
现在的雷狮，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当初雷狮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正是神采飞扬，此世无双，灿烂到让他觉得眩目，却又忍不住眯着眼睛，忍着即将流泪的痛楚，悄悄在缝隙中仰望，怀着激动又酸楚的心情，小心翼翼去触碰那偷偷珍藏下来的一片光。
而现在的雷狮，就像是一头被圈养的小狼，矜贵又精致，眼神里时常透着审视和凌厉。没人知道他锋芒毕露的那一刻，有多么光华流丽。
而这样一头危险的小兽，却愿意露出柔软的笑意，连那身皮毛都仿佛是温暖细软的，微动着嘴唇放轻了声音，柔柔地磁声唤他的名字。
“卡米尔。”
他双肩几不可觉地一颤，雷狮已经贴近了他身后，伸开了双臂揽在他腰间，把他轻轻环在怀里。
背后贴上胸膛的感觉太熟悉，卡米尔闭了闭眼，莫名有些恍惚。
雷狮的脸颊贴在他耳畔，像一只卸下利爪的野兽依赖地呢喃着窝在他颈间。
“我真的才刚认识你吗？”
他低声说着，不知不觉收紧了手臂。
“我怎么觉得……好像已经，和你认识了很久很久了。”
指尖上还粘着泡沫，细细的水流蜿蜒着不停。
只是这一切，卡米尔都不再想了。他停下了动作，好像这样，就可以让时光定格在原地。
他们当然认识了很久很久——
久到血骨里，全都浸染了彼此的气息。
他忽然清晰地想起，十二岁生日时雷狮带他离开皇宫的那一天，夜幕中是满天的繁星。
16.
刚收拾好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就被雷狮“哈”的一声正面抱了个满怀。
卡米尔有些无奈，下巴刚好触在雷狮肩上，侧过眼也看不见雷狮的表情，又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好先延续一贯的沉默。
雷狮摸了摸他后脑的头发，随后抚上他头顶，一路往前。放开他的时候雷狮正把手掌抵在眉间，轻轻笑了笑：“你头顶到我这里——我现在比你高了。”
卡米尔只是一愣，随后微笑道：“是啊，应该的。”
虽然表面平淡，但他内心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不久前还蜷在他臂弯里睡觉的孩子，居然已经是这般身姿玉立的少年了么？
他低下头暗自好笑，不知过几天雷狮回来后，他能不能适应过来。
雷狮好像对他毫无波动的反应不太满意，微微歪了歪头，挑起嘴角：“我比你高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卡米尔笑了笑，伸手去揉他的头发：“你比我高，我还是要照顾你呢。”
雷狮眼神一沉，随即又是一笑：“但是现在我可以——”
他稍一弯身，卡米尔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猛地晃了一下。
雷狮将他打横抱起，低下头用额头抵着他，带着满脸的笑意。
“——这样抱你。”
被一个他眼中的孩子这样调戏，卡米尔觉得浑身都臊得慌，僵了片刻便挣动着想下地，可这凌空的姿势既危险又不好着力，雷狮又紧扣着他，他都不知道雷狮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力气。他觉得他们俩就像两个对峙的幼稚小孩，互相打着架，却是一个想要跑开，一个又紧追着不放。
挣扎拉扯间他们双双倒在了沙发上，脊背撞在软垫上时卡米尔反射性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对上了雷狮逆着灯光的脸。
圆润稚嫩的轮廓变得骨感锋利，微挑的嘴角却是一贯的神情。
一时间他忘了言语和动作，只剩下心脏在忠实地跳动。
雷狮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廓，指尖顺着颌骨的轮廓，细细勾画他的侧脸。
他俯身亲吻卡米尔的前额，带着克制和谨慎。随后垂下眼，露出一个堪称轻柔的笑。
“其实，比你高的最大好处是——可以这样看着你。”
他低头看着卡米尔，低声说：“听说一个人的脸，从俯视的角度来看是最好看的。以后，我就可以见到你最好看的样子了。”
“当然，”他用指尖勾了勾卡米尔的下巴尖，轻轻一笑，“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眼里最好看的那个。”
卡米尔眼睫颤了颤，随后缓缓伸出手，轻握住雷狮的指尖。
如果，有一个这样的恋人时刻在身边——
那么，他得有怎样乾坤不动的定力，才能控制着不沦陷？
17.
雷狮好像长得太快了。
卡米尔知道他现在是十七岁没错，一切条件都符合，但他就是觉得——雷狮长得太快了。
原本还是他可以团在怀里哄的孩子，现在却令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将近成年，现在的雷狮与卡米尔所熟悉的模样已经相差不大，但给他的感觉却是不同的。对现在的雷狮所存在的那种对待孩子一样的疼爱和照顾的心理，与对待成年的雷狮的一些生疏和距离感糅合在一起，让他的心忽然就变得很复杂，好像不管朝哪里迈开哪步，都是错的。
卡米尔叹了口气。他总算明白家长们对待青春期的孩子时的那种无措感了。
既是最熟悉的，又是最陌生的。
雷狮正坐在沙发上，长长的腿随意地伸开，无论怎么摆都是赏心悦目；双肩也变得宽阔挺立，俨然是个大男生了，无论放到哪儿都会是相当扎眼的存在，随便一侧眼能电晕半条街的那种。
卡米尔收回视线，默默嘲笑了一下自己，觉得这行为和那些低龄小女生们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果然，就算当年号称没有勘不破的局，没有解不开的谜，但只要一碰上雷狮，他就完了。
雷狮永远能让他束手无策。是最，也是惟一。
18.
傍晚，卡米尔正要去房间里叫雷狮出来吃饭，却发现他正站在客厅。
收回脚步调转了方向，卡米尔朝那边走过去。听到动静的雷狮微微偏过头，卡米尔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噢。”雷狮挑了挑眉，朝卡米尔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在看这个。”
循着他的指示，卡米尔看清了那是本诗集。
“《十四行诗》，很古老的书了。”雷狮随意地拨了拨书页，“我是知道你喜欢看书，但还以为你只看那些策略啊，哲理啊之类的看起来很深刻难懂又无聊的书。想不到——”
他啪地合上书，展示一般把封面朝向卡米尔，“你居然还看这种……情诗啊。”
卡米尔微微一笑：“多少都会看的。”
不然他如何在被旖旎的心绪搅缠得辗转反侧的少年时期，去排遣这微忧又甜蜜的感情。
不知多少个日夜，他沉溺于那些哀伤又美丽的字句，想到原来世界上还有人像他一样徘徊在爱恋的求而不得中，从被反复雕琢到极致的话语里获得共鸣，就好像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安慰。
后来他的渴求得以实现，那些被美丽的词句编织而成的忧伤岁月，就成了他秘而不宣的美好纪念。
“不过这篇倒是写的不错——”
雷狮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向雷狮，雷狮也正斜过眼看他，四分之三的侧脸真的完美得无法想象，那无限幽深的目光只从眼角流溢出丝丝毫毫，多一分怕他承受不住，少一分，又失了那欲说还休的醇厚深情。
他没看向打开的书页，只是斜睨着卡米尔，微翘着嘴角缓缓念道：
“可否把你比作夏日的璀璨。”
没有什么抑扬顿挫的朗诵技巧，他只是用那低缓微沉的声线，轻轻地把那些卡米尔曾经无数次抄写在心上的句子，重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卡米尔不知不觉间捻紧了指尖，心口有一阵窒息一般的感觉，他觉得整个人都空了，好像随时都会抛下这一身皮囊，飘荡升天。
他怔怔地，看着雷狮的嘴唇一开一合。已经和他一样年纪的年轻人时不时侧过眼看他，唇角和眼角挑起的弧度那么相似，像是三月桃花瓣蕊的末尾，像是狼毫笔锋提画过一纸红笺。
“……死神也无法将你湮灭，你将永生于我不朽的诗篇。”
他轻念着合上书，与卡米尔心中默念的句子一字字重合。
黄昏的斜阳透过窗子，将他晕染成暖化微醺的模样。卡米尔眯了眯眼，不自觉地有些恍然，忽然明白了，什么叫醉人的夕阳。
雷狮垂眼摩挲着书的封面，上挑着眼角看向卡米尔。
“挺适合你。”
呆了半天卡米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自觉地低下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别开视线轻轻开口：“别这么说……我这阴郁的样子，根本不像夏日吧。更别说璀璨。”
雷狮笑了笑：“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光辉。”
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卡米尔咬了咬唇，抬起头，笑容是少有的明亮，甚至有一丝难察的狡黠。
“那，可否把你比作冬夜的惊霆？”
“……”
雷狮愣了片刻，随后就皱起了眉，一副不满的模样。
“这……什么意思？”他说，“这什么比喻？冬天冷得那么难受就算了还打雷……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讨厌吗？”
卡米尔被他的话惹得一怔，随后说道：“不是的……”
“那是什么意思？”雷狮问。
“……”他垂下眼，片刻后微笑道：“好像是不太对。好了，没什么意思，你就当我……胡说的吧。”
雷狮仍觉得奇怪，皱着眉继续追问，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见卡米尔态度坚决，才终于放弃，转身走向餐桌。
卡米尔松了一口气，偏过头看向窗外，微微勾起嘴角。
是不太合适。
虽然说冬雷曾被用于许多古老诗篇的誓言，但细想来，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少见。
其实他所想表达的是——
你是我毕生可遇不可求的光景。
可惜一个用错了比喻，一个没领会，只得继续将这份隐秘的心思埋藏。
卡米尔看着雷狮的背影，微笑着轻声叹息。
今天还是没能掰回一成。
他不经意间学着那人的样子撇了撇嘴角，随后眉眼轻松地走向雷狮身边的座位。
今夜，也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可是卡米尔啊，你还记不记得，或者说究竟知不知道——
也是在这个年纪，当年的迷宫星球上，凶险莫测的赛场之中。
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连被手下背叛都可以漫不经心。
他对任何事情都可以笑得嚣张不屑，却背离了原则，抛却了一切，雷霆万钧只为你。
19.
卡米尔清晨醒来时，身边的人竟然已经不见了。
既不像小时候那样奶在他怀里撒娇，又不像前几天那样抱着他赖床。他循着声音下床去，经过厨房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
雷狮端着早餐走出来，微笑着向他说早安。
“怎么不再睡会儿？”
他有些恍惚，觉得脚步都是虚浮的，他得上前碰到了雷狮温暖的躯体，才相信自己不是在梦里。
他斟酌了几番，开口道：“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做家务？”
雷狮在他脸上抚了一把，把他带到浴室去洗漱。
“我是挺喜欢坐享其成的……但是我更想为爱人做点什么。”
听着雷狮说着这种话卡米尔差点儿被漱口水呛到，被雷狮顺着背咳了好几下才缓住，默默伸手接水捂上红得发热的脸颊。
雷狮没忍住，轻轻在他白皙的后颈上揩了一把，低声说道：“我好像比你年长了……虽然不懂是怎么回事但好像就是这样的。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么？”
卡米尔把脸埋在洗漱池里装鸵鸟，久久不吭声。
他该怎么反应呢？
像往常那样，矜持而淡定地点头说，嗯，好。
或者诚惶诚恐瑟缩着回答，谢……谢谢大哥。
又或者……
他猛地抬起头，甩了雷狮一脸水，正抹着眼想问他怎么回事，卡米尔忽然按住了他的肩，随后就是一股冲力迎面袭来。他被压着倒退，一直到后背抵上浴室的墙。
卡米尔不轻不重地吮咬着他的嘴唇，能勾起刺激的欲望却不足够缓解，带着点儿恶劣的意味。
他不由自主地笑开，搂着卡米尔的腰轻轻一提，让卡米尔的腿盘在他腰间。
他轻笑着钻入卡米尔的齿缝，说话时胸腔都在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气音。
“早这样不好？我不用等得辛苦，你不用想得难受。”
20.
“为什么我总感觉……快要离开你了呢？”
“……怎么会。”
迷迷糊糊地回答完雷狮的话，卡米尔忽然清醒。
——这么说也没错。这个雷狮，是快要离开他了。
卡米尔一时有些慌乱。虽然他知道这也是雷狮，他们是一样的，但是就是有种出轨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会对这个雷狮的表白犹豫并感到无措的重要原因。
可是有什么办法？无论是哪个雷狮……他都太喜欢了。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但又不一样。
他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明天的雷狮对待这件事情，会不会有什么棘手的反应。
雷狮不懂他心里的想法，只是从身后搂进了他。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答应我，一辈子不离开我身边好么？”
卡米尔轻皱着眉，想了半天，心肠还是不够硬，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当然啊。”
……只要你明天开心就好。
21.
大概是日思夜盼的结果，卡米尔醒来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心情格外雀跃，睁开眼看到坐在床头的雷狮时，情不自禁地弯起了眼角。
雷狮笑着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那会儿你还哭呢……和你比起来我哪叫辛苦？你看看你……这都瘦了……”
那双眼中疼惜的意味太浓重，卡米尔觉得脊椎骨都酥了，面上依然矜持着，只微红了脸颊轻轻点头：“我没觉得辛苦……这也是我的愿望。”
果然没温存多久，雷狮就开始兴师问罪。
“你也太能宠孩子了吧？要真有这么个闹人的玩意儿你也这么纵着吗？”他把卡米尔整个锁在怀里，各种滔滔不绝，“叫抱抱就抱抱，叫亲就给亲……那我算什么啊？我惦记了这么多年容易吗？你说说你比较喜欢谁——”
卡米尔被他各种找借口揩油吃豆腐，被摸得整个人都发软，躲避着一个劲往雷狮怀里钻，然后又被反复捞起来逼问。
果然啊……这个人就是会自私到连自己的醋都吃。
腻了半天两个人才微喘着气慢慢平静下来，对视一眼后，默契地安静拥抱在一起。
“你别跟那傻冒一般见识，他还太年轻。”雷狮称呼过去的自己时也毫不客气，用手指轻轻顺着卡米尔的发丝。
他捧起卡米尔的脸，和他额头相抵。
“其实，我明白你那句'冬夜的惊霆'的意思。”
卡米尔有些羞耻地把侧脸藏进枕间，只露出一只眼，从额发的缝隙间看雷狮。
“啧啧啧越来越撩了……”雷狮浑然没有欣赏唯美画面的细胞，一伸手掀开卡米尔的发丝，凑过去轻吻着卡米尔的额角，随后是眉骨的轮廓，一直到鼻尖，唇角。
他捧着卡米尔的脸，望进对方的眼眸中，低声说：“不过啊，你不只是夏日的璀璨……”
他吻了吻卡米尔的眼皮，那片清澈的蔚蓝无时无刻不让他着迷。
“你是亘古的月色，穿过我的四季流年。”
“……”
卡米尔压抑着脸红，别过头咳了一声，小声问道：“哪儿看来的？”
“……”雷狮把他提起来强行面对面：“你对我的文学修养就这么没信心哦？？？”
卡米尔忍不住轻笑着，过了很久，才伸手抚着雷狮脸侧的轮廓，说：“那，你便是予我启明的耀夜群星。”
“……哦嚯，比谁更能吹啊，来啊来啊。”雷狮挑起眉，指尖轻轻拨弄着卡米尔的睫毛，“听说过众星拱月吗？”
被撩得心尖都在发痒发颤，卡米尔捏住他的手，好半天才说：“……没想和你比。”
“但是我想。”雷狮说，“让你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
没等卡米尔说话，他就受不了地捂住眼睛：“……算了算了别说了，平时从来没这么腻歪过，说的我心都麻了。”
卡米尔轻笑着，与他的手扣在一起。
“那就不用说了。”他抬头看着雷狮，眼中明晃晃的满盛着笑意，“我都知道的。”
雷狮停住了动作，手臂从眼上拿开，对上卡米尔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忽然同时挑起嘴角。
一切的话语，都不约而同地掩没在唇舌间。
有的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他们穿越过多少风雨，沐浴过多少阳光，所靠的不是我为你做了多少，我又为你付出了什么。而是在视线对上的前一秒，步伐相错的下一刻，尽管不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依然能把背后相互依靠。
何其幸运，从一开始就遇到了对的人，再也不用在漫长的路途中经历撕心裂肺、悲欢离合，耗费半生磕磕绊绊地去寻找。
就算重来一遍，他们仍能最准确地辨认出对方。
谁让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自始，至终。
三年前。
佩利清点着物资，忽然发现一个陌生的东西。
“喔——”他惊叫起来，捧起手中圆润漂亮的石头，“雷狮老大！这，这这这……不会就是那个贵得要死的……”
雷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替他接话：“许愿石。”
“——喔。”佩利捧着许愿石，左看右看，“哎卡米尔和帕洛斯去侦察情况这么久还不回来……老大，你什么时候买的？卡米尔知道吗？这么贵的东西他同不同意……”
雷狮不耐烦地打断他：“有什么好同不同意的？我的东西难道不是他的东西？”
佩利呆呆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回语言：“你的东西……他的东西……”
“怎么？”雷狮扛着那把一人高的大锤子回过头，“你有意见？”
佩利立刻认怂：“没有没有。”
雷狮哼了一声，回过身去，轻声说着：“我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卡米尔皆可共享。物品，血缘，以及……生命。”
没有人能看见，向来不可一世的海盗头子，眼底竟有柔软的情绪。
也没有人察觉，被丢进储物袋最底层的小石头，微微亮起了莹光。
温润柔和，浅淡得像要破碎，却固执地，持续着散发纯净的光芒。
就像那未知的路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 雷狮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