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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招有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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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叹了口气,说道:“这些魔教长老,也确都是了不起的聪明才智之士,竟将五岳剑派中的高招破得如此干净彻底。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世上最厉害的招数,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阴谋诡计,机关陷阱。倘若落入了别人巧妙安排的陷阱,凭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数,那也全然用不着了……”说着抬起了头,眼光茫然,显是想起了无数旧事。
林平之见他说得甚是苦涩,神情间更有莫大愤慨,便接口,“莫非五岳剑派是比武不胜,暗算害人?”
风清扬惊讶地看了看林平之,“你的想法倒是不拘一格。”
林平之微微低头,“弟子瞎猜的。”
风清扬没有再往后说,自顾自接着道:“单以武学而论,这些魔教长老们也不能说真正已窥上乘武学之门。死招数破得再妙,遇上了活招数,免不了缚手缚脚,只有任人屠戮。这个‘活’字,你们二人要牢牢记住了。学招时要活学,使招时要活使。倘若拘泥不化,便练熟了几千万手绝招,遇上了真正高手,终究还是给人家破得干干净净。”
令狐冲大喜,他生性飞扬跳脱,风清扬这几句话当真说到了他心坎里去,连称:“是,是!须得活学活使。”
林平之见他这样,笑道,“这倒是适合大师哥。”
风清扬道:“活学活使,只是第一步。要做到出手无招,那才真是踏入了高手的境界。你说‘各招浑成,敌人便无法可破’,这句话还只说对了一小半。不是‘浑成’,而是根本无招。你的剑招使得再浑成,只要有迹可寻,敌人便有隙可乘。但如你根本并无招式,敌人如何来破你的招式”
令狐冲一颗心怦怦乱跳,手心发热,喃喃的道:“根本无招,如何可破根本无招,如何可破”
林平之也是大受启发,斗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新天地,即便是学辟邪剑法时,也没有这种释然的感觉。
只可惜自己天性不同于令狐冲,风清扬的教诲,只怕在这混沌的江湖中,也只有令狐冲能真正领悟吧,当真是时也命也。
风清扬道:“敌人要破你剑招,你须得有剑招给人家来破才成。一个从未学过武功的常人,拿了剑乱挥乱舞,你见闻再博,也猜不到他下一剑要刺向哪里,砍向何处。就算是剑术至精之人,也破不了他的招式,只因并无招式,‘破招’二字,便谈不上了。只是不曾学过武功之人,虽无招式,却会给人轻而易举的打倒。真正上乘的剑术,则是能制人而决不能为人所制。”
他拾起地下的一根死人腿骨,随手以一端对着令狐冲,道:“你如何破我这一招”
令狐冲不知他这一下是甚么招式,一怔之下,便道:“这不是招式,因此破解不得。”
林平之情不自禁地说了句,“无招胜有招。”
风清扬微微一笑,道:“没错,无招胜有招,学武之人使兵刃,动拳脚,总是有招式的,你只须知道破法,一出手便能破招制敌。”
令狐冲道:“要是敌人也没招式呢”
林平之也看向风清扬,令狐冲这个问题问的,他倒是没想过。
风清扬道:“那么他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二人打到如何便如何,说不定是你高些,也说不定是他高些。当今之世,这等高手是难找得很了,只要能侥幸遇上一两位,那是你毕生的运气,我一生之中,也只遇上过三位。”
令狐冲问道:“是哪三位”
风清扬向他凝视片刻,微微一笑,道:“岳不群的弟子之中,居然有如此多管闲事、不肯专心学剑的小子,好极,妙极!”
令狐冲脸上一红,忙躬身道:“弟子知错了。”
风清扬微笑道:“没有错,没有错。你这小子心思活泼,很对我的脾胃。只是现下时候不多了,你将这华山派的三四十招融合贯通,设想如何一气呵成,然后全部将它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一招也不可留在心中。待会便以甚么招数也没有的华山剑法,去跟田伯打。”
令狐冲又惊又喜,应道:“是!”
林平之听他们二人一问一答,讨论热烈,风清扬每每说到什么关键,他总是能心领神会,立马有所悟。
不得不承认,上一世令狐冲能凭借手中剑在江湖上扬名,机缘巧合是一方面,但自身天赋也当真重要,毕竟这绝世武功的融会贯通,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正想着,风清扬又对林平之说,“你击田伯光的剑法,奇特鬼魅,并非华山剑法,老夫早年却似见过,是什么剑法?”
林平之道,“是家传的辟邪剑法,只是弟子学艺不精。”
风清扬道,“恩,只是这剑法看着过于邪魅,其中阴柔之气太盛,只怕阴损自身……”
林平之一愣,没想到风清扬居然如此厉害,只是一看,就能看出辟邪剑法的最大弊端。
风清扬又接着道,“你这招式虽好,却没有内力的辅助,也只是花架子罢了,我方才说的,你可都懂了?”
林平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谨遵太师叔教诲。”
其实懂是一方面,会用又是一方面,他自问没有令狐冲的天赋,但是愿意努力,这种时候,他的自尊心可不许自己轻易认输。
风清扬道,“那便去练吧,还有你那剑法招式毕竟不错,轻易舍弃了,也是可惜,若是能寻到方法缓和,也是一桩好事。”
林平之心里不以为然,缓和的办法确实有,自宫。自己上一世自宫过一次,最后不是也没打过令狐冲么,你不是自己都说了,这世间除了剑法武功,还有阴谋诡计,机关陷阱么,既然如此,另辟蹊径就是。
风清扬看他们二人练着,在一边指点道:“一切须当顺其自然。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倘若串不成一起,也就罢了,总之不可有半点勉强。”
令狐冲应了,只须顺乎自然,那便容易得紧,串得巧妙也罢,笨拙也罢,那三四十招华山派的绝招,片刻间便联成了。
林平之却不似他这么顺利,磕磕绊绊,勉强也算连贯下来了。
不知不觉中,田伯光醒了,又再邀战,令狐冲这次出去,大获全胜,又戳中了他田伯光膻中穴。
田伯光身子慢慢软倒,脸上露出十分惊奇、又十分愤怒的神色。
令狐冲回过身来,风清扬招呼他走入洞中,道:“你又多了一个半时辰练剑,他这次受创较重,醒过来时没第一次快。只不过下次再斗,说不定他会拚命,未必肯再容让,须得小心在意。你去练练衡山派的剑法。”
令狐冲大获全胜,此时正兴奋着,自信满满地去了。
林平之看令狐冲又去练剑了,有点可怜洞外的田伯光,这田伯光,倒真像是老天爷安排来给令狐冲练手的一样。
林平之再看风清扬,风清扬教人,只传意不传形,只说意境却不教招式,可惜以自己的天资,领悟不到那意境,只怕如今再待下去,也没什么大用。
林平之此时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知道如何让自己事半功倍,不会一个劲地傻用功了。
令狐冲急于应战,所以着急练,自己此时却还需要时间将学到的慢慢领会才行,便说,“大师哥,我昨日没有回去,只怕师兄师姐们会着急,我先回去,稍后我替六师哥带饭菜上来,大师哥你放心练剑。”
令狐冲听了,猛然想起了岳灵珊,心里说不出有些苦涩,道“也是,小师弟你去吧,千万不可说起山上的事,一来风太师叔不愿其他人知道,二来田伯光是采花贼,只怕师妹们……”
“知道了,大师哥。”林平之答应了,对着风清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太师叔,弟子先回去了。”然后转身离去。
风清扬看着林平之离去的身影,笑了笑,“这倒是有趣,放着学剑的机会不要,倒要下山去替你带饭打掩护,这小子也是新奇。”
令狐冲也看着林平之的背影,“林师弟对我,确实很好。”不知怎么想起了田伯光方才不干不净的话,有点脸烧,不再多想了。
风清扬道,“嗯,能舍私欲舍贪念,重情义,倒是真不错。要知道这武林中,多少人为着那看似能变强的机会不择手段啊。只可惜这孩子与你不同,心事太重,我所授的剑法奥义,只怕他不能融汇了。”
令狐冲听了,有些难过,“小师弟他身负血海深仇,心性难免沉重些,太师叔,您武功如此高强,又博学多识,不知有没有什么剑法能传授给小师弟的?”
风清扬笑道,“大敌当前,你倒是操心,你小师弟的家传剑法威力极大,若是他能学有所成,只怕到时世间也鲜有对手。”
令狐冲惊喜道,“竟如此厉害?难怪余沧海那厮千方百计也要那剑谱呢。”
风清扬叹气,“这世间人人不都为着独步武林而拼命吗?又哪止余沧海一人,只是这剑法看着实在阴损,威力大危险也大,不知是福是祸啊。”
另一边林平之回去,立马被岳灵珊逮住了,“小林子,你跑哪去了?”
林平之心里一想,自己接下来的这几日,都得去令狐冲那里偷学剑法,此时不能惹岳灵珊,便随口说,“我去给师姐寻碧水剑了。”
岳灵珊惊讶,“你,你怎么会去寻……难道说,你时常不见,是为了……”说完脸就红了。
林平之点点头。
岳灵珊感动道,“小林子,你别去寻了,只是把剑而已,你不必如此的。”
林平之道,“不打紧,我去寻刚好也能熟悉一下华山的风景,顺便还能去给大师哥送个饭,一举多得。”
岳灵珊见他坚持,也就不多说了,心里感动的不行,“那……我去给六猴儿说,以后你去给师哥送饭罢。”说完,含羞带臊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开了。
林平之也去找了陆大有,和他说大师兄大病初愈,胃口大开,请他多备些饭菜,陆大有现在看林平之顺眼很多,没有怀疑,又为令狐冲胃口变好的事开心,多准备了很多饭菜。
林平之又加了酒和烧鸡,到了傍晚,送饭上了崖,只见令狐冲神采奕奕,满身是汗,田伯光被点昏在一边,知道定是令狐冲又胜了一局。
拿出饭菜,先恭敬地请风清扬坐,布置好后,林平之过去弄醒了田伯光。
田伯光一睁眼,就看见林平之的俊脸在自己面前,不由感叹,虽是男子,倒真是个尤物,便是自己阅人无数也少见这等样貌的,难怪令狐冲……
田伯光坐起身嘿嘿一笑,林平之瞪他,“你又笑什么呢?”
田伯光暧昧地上下打量林平之,眼神无理下流,林平之上一世没少遇到过这种情形,自然知道他心里是什么心思,啐了一声,没好气道,“有饭,你吃是不吃?”
田伯光探头探脑地一看,当真是有自己的一副碗筷,看看林平之,心里想,这小白脸看着柔柔弱弱,自己之前又对他无理过,没想到还是带了自己的饭菜,倒也有些气量,是个大气的汉子,便客气地道了谢,坐过来一同用了。
林平之才没那些好心,只不过觉得田伯光可利用罢了。
饭菜准备的很多,再加上林平之并不吃,所以令狐冲他们三人用,绰绰有余。
风清扬却只吃小半碗饭便饱了,田伯光则是越想越气,愤愤不平,食不下咽,一面扒饭,一面骂人,突然间左手使劲太大,拍的一声,竟将一只瓦碗捏成十余块,碗片饭粒,跌得身上地下都是。
令狐冲哈哈大笑,说道:“田兄何必跟一只饭碗过不去”
田伯光怒道:“我是跟你过不去。只因为我不想杀你,咱们比武,你这小子只攻不守,这才占尽了便宜,你自己说,这公道不公道倘若我不让你哪,三十招之内硬砍下了你脑袋。哼!哼!那小尼……小尼……”他显是想骂仪琳那小尼姑,但不知怎的,话到口边,没再往下骂了。
田伯光猛然站起身来,拔刀在手,叫道:“令狐冲,有种的再来斗过。”
令狐冲道:“好!”挺剑而上。
林平之看着田伯光弄得到处都是的饭粒,只觉得额头青筋跳动,道,“好什么好,饭还没吃完呢。”
不过那两人已经动上手了,似乎完全没听见。
看看令狐冲还剩了两口饭的饭碗,邋里邋遢的,让讲究的林公子很是不痛快,不开心地瞪了田伯光一眼,默默收拾碗筷。
收拾着收拾着,手上一顿,自己这是怎么了,小媳妇一般的,还收拾起碗筷了,疯了疯了,当真是疯了。
另一边,两人打斗正热,令狐冲又施故技,对田伯光的快刀并不拆解,自此以巧招刺他。
不料田伯光这次出手甚狠,拆得二十余招后,刷刷两刀,一刀砍中令狐冲大腿,一刀在他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但毕竟还是刀下留情,所伤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