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柳》卿子酒

2、第二章

　　柳时清看了那孩子许久，却只见他低着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能看得见男孩尖尖的下颚和身上脏兮兮的衣裳。
　　他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头，但还是半蹲下来“你母亲是宫中哪位娘娘？”柳时清心下思索，诸子怀登帝数载，宫中异族女子虽多，都是得到过圣宠的却不多。有过孩子的应该更少。虽然这孩子生活的窘迫不像个皇子，可是如果不是个皇子，诸言枫怎么会花费这般功夫来对付他...
　　“你是左相吗，那位柳时清柳大人。”男孩的声线异常的嘶哑，像是谁往他的嗓子里灌了砂石。
　　柳时清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他“是，我就是柳时清，你认识我吗”男孩的眼眶泛起红意，蓝色的眼眸像淬了毒的利剑般扎向他，绝途的狼一般嘶吼“你刚刚问我母亲，我母亲不是哪个宫中的娘娘，我甚至巴不得我跟那狗皇帝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放肆！谁准你这样同柳大人说活。”皇帝身边大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身后跟着急匆匆赶过来的皇帝。
　　诸子怀一眼看到了柳时清身前那个孩子，看到那双蓝色的眼眸。脸上毫无波澜，心底却猛然一抽“刘公公，把他带回去。”大太监福了福身。伸手就要拽走那男孩。可是那孩子却找准了机会一口咬上了大太监的小指。
　　诸子怀看着那孩子，脸色更加暗沉下来，挥手让身旁的侍卫去拉开那两个人。
　　“这孩子，是塞尔娅的孩子吗”自从那孩子方才说过话就没有再作声的柳时清突兀的开了口，却让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诸子怀头痛的抚额“卿久.......”男孩也松开嘴，只是眼神却还锁在柳时清的脸上。“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太监极有眼色的将几个侍卫都带离开了，就只剩三个人，站在那个地方。“皇上，大人们犯的错总不能让孩子来承担”他看着皇帝攥的铁紧的双手，心头苦涩，却还是再面上带出了几分不知真假的笑意。“算时间，这孩子应该也有八岁了，是时候赐下名字了。更何况，无论怎么说，他也都是皇上的孩子”
　　听到这里，诸子怀的脸色更加的难看，男孩也呸了一声，有些咬牙切齿道“谁是他儿子，要是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与否，我恨不得我根本没来到过这个世上”
　　诸子怀索性不再看那个男孩“卿久，你同朕去暖阁吧，同胡夏议和之事，也要你来把控尺度。”说到这里年轻的皇帝低下了头，像是不敢再看面前俊秀的男人，他抿了抿唇有些艰难的继续开口“而且，卿久你也知道的，这个孩子，你说的对，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我不会对他做什么，可是，阿久你也心疼心疼我吧，经过这么多年，你不是不知道......”柳时清突然大声喝止“皇上，您既然已经是皇上了，之前的事，何必再提呢？”万人之上的皇帝抬头扯出个勉强算得上是微笑的弧度“卿久，你要朕待他如同言钰、言楚，这是强人所难，朕也无能为力。”
　　柳时清眼眶一热，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这孩子留在宫中，只会备受欺凌，他母亲果然可气，但是终究不该追究到他的身上，臣没有记错的话，宁亲王膝下无子，又无意再娶，皇上赐子，即是赏了他前战之功，也是让他能够绵延子嗣，想必宁亲王知道，也是极为开心的。皇上赐下名字，入了玉牒，世子入宫教养，同言钰、言楚一同上课，就更是对亲王的恩赐了。
　　说罢，柳时清也不等皇帝有什么反应，径直走开了。留下那父子两个站在哪里。
　　诸子怀看着面前神色倔强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像你的母亲呢.......哪怕只是像她的眼睛也是好的。”说完，还不等男孩有什么反应，他自己又嗤笑了一声“像又有什么用呢，终究不是他的孩子，不是阿久啊！”
　　蓝色眼睛的孩子看着他，像彼此从来没有过什么关系，沉默着。
　　“从今天起，你就是诸夏了，是宁亲王的世子，同朕，一点关系也没有。”
　　柳时清从暖阁走出来，吐了一口气，看着将落的太阳。心中忍不住在算着，按着马的脚程现下阿姐的马车应该到了哪里。直到突如其来的一股冷风迎面扑过来，冻的他突然回过神来。
　　突如其来的，他又想起之前在御花园遇见的那个男孩子。方才诸子怀下旨的时候，他也在旁边，赐名诸夏。”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暖阁门口的大太监，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诸夏他，之前一直住在哪里？”看着大太监脸上有些尴尬的脸色，柳时清心下了然，大概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方，“无妨，劳烦公公找个小太监，带我过去吧。”
　　柳时清站在破落的宫殿门口，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准备，但是真的看到现实，心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从小就待在这毫无人气的冷宫，那孩子，能够长成现如今这般模样，已经是他的造化了。
　　诸夏愣愣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他从小就长在这个地方，但是就因为那个男人一句话，他就要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了，然后去向一个他一点点的不了解的地方。他从小的时候，身旁就没有人，从他能记住事情开始，身边就只有一个好心的老嬷嬷，真的是很老了，老到那个嬷嬷搬不动柴火，在冬天有时候都没有力气烧不了一壶热水。
　　但是尽管那个嬷嬷帮不了他什么，他也是希望有个人在的，这样，最起码不是他一个人在这里。可是那个老嬷嬷真的很老很老，在他刚刚能够搬的动柴火的时候，她就老死了。
　　想到这里，诸夏笑了笑，或许他应该感激，感激老嬷嬷撑到了他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不然，在这个冷宫里，还有谁能够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