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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双济既济 ...

  •   庄珥走上地面就见着广场上停着一驾庞然威武的矫辇,四四方方通体钿着黑金,轿前两匹高头玉骢喷着鼻息拉着缰绳,尹绍正站在车头行礼。

      宗延抬脚上矫,庄珥跟着向婴作揖准备送驾,哪知宗延站在矫辇前端高台上回身,垂眼淡淡地说道:“领主同我来,天子启要见你。”说罢撩开帷幔进去了。

      庄珥看着毕祁伸过来的手,默默叹口气,转头迎上向婴似乎有些探究的目光,朝他挤了一下眼睛,便借着毕祁的力上去了。

      ********

      庄珥于宗延右侧正襟危坐,平视前方。这矫辇帷幔重重,将萧瑟秋风全挡在了外边,矫顶有一只黄铜球灯随着车身晃动漾着阵阵火光,可真是暖和。

      这时她余光突然瞧见宗延倾身过来了,惊得朝右侧一斜,转脸却见他拖着一张暗花壁毯,奇道:“殿下?”

      宗延眉梢一挑:“你不是冷么,躲什么?”说着坐到庄珥跟前将那张毯子在她身上裹了几圈。

      庄珥在地牢被寒气入脚,体内确实凉的很,由他裹了:“谢殿下。”

      “庄珥,那些伤痕与刺杀天子有什么关系?”宗延的声音就在她耳旁寸许。

      庄珥默默地往右边移动了些许,转头说道:“殿下,小女猜测无舌暗客刺杀天子的行动并非只是接了桩生意,而是整个组织都已被那背后的势力控制了。

      这组织的每单买卖尽是天价,且生意好的很,在南方各地开有许多商铺,养了一干人等便于彻底藏匿他们的行迹,几百年来已经发展成一个庞大的链条,渗透各方,这涉及到的贝币数额想必也是巨大。而我听说他们近年来不再营生,却是依旧的行踪不明,南方各处也没有任何异样。

      小女认为,那背后的势力定是操纵着无舌暗客,并给他们输送了大量朋贝养着这个组织及其所有下线,而他最终要利用的,或许并非只是无舌暗客本身,还有他们的一干下线。

      而操纵无舌暗客的法子,兴许就是他们身上的伤痕。殿下,若是另一名暗客身上也有这个伤痕……虽然不知这伤痕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绝对和百年前某些怪力乱神的民间方术有关,也至少,是一个标识了,那背后势力的标识。”

      宗延看着她说完,颔首道:“最近派去徐越的监探确实没有查到无舌暗客的任何动静,”他思索了片刻:“而近年来,与南方各国交易额大增的,便有许国在内,账面上都是铜器粮食,却不知许国这些年在哪里产出了许多,这账面下头又藏着何物。”

      想起许国公那沟壑纵横的枯槁面容,庄珥觉着许国必然是个突破口,她趁热打铁:“殿下,这许国与北方暗通,又与南方如此频繁交易,疑点重重,定能挖出些什么来。小女那日见着他献与殿下的贡品,也不似寻常铜料,许国公说是新的铸造技法,可这地底下的产物质地又哪能说变就变的?若小女去探寻一番,定能揭开这许多谜团。”

      宗延听罢睨着她说道:“本宫的禁军队具是从小养起来,暗访探查、方图产物也都是懂的,还个个骁勇善战。庄珥,你手无缚鸡之力,我如何会放你去?”

      庄珥在毯子里伸长了脖子,尽力与他平视:“殿下,那暗客身上的十二道伤痕,我如何就知道在哪里?小女猜想另一名暗客尸体上也有这伤痕,或许……许国公身上也有呢?他这几日都在王城,殿下可以自行去确认,也无需打草惊蛇,便看看他左耳下方是否有一枚半圆痕迹,周围皮肤颜色暗沉,”她咧嘴一笑,“若是真有,殿下,除了地底下的产物,这人体黄道十二次与天上的星宫分野都是有关,你的禁卫队也具是懂得么?这些种种又是指向何处,你的禁卫队也肯定能牵扯的出来么?”

      庄珥头上的鎏金筮草尖跟着火光流动,双眸精光闪动,宗延离她不过三寸,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勾唇一笑。庄珥被他笑得一阵疑惑,就见他伸手过来轻抚着她露在毯子外面的右脸,只说道:“今日晚宴,许国公亦会出席,我自当确认,”他的拇指又在她眼角的红痣处来回摩挲,“庄珥,我的禁卫队传书乃天下最快,你便在王宫也能时刻调度,你就如此害怕待在此处?”

      庄珥被毯子裹着已是退无可退,满脸写着虔诚,轻声说:“殿下,习坎无动,三年为陷,我庄家自然是与殿下一边的,如何会害怕这王宫?只是诸侯国各盘踞一方,这些个线索又都是繁琐细微,诡异莫名,若不能亲自前去,又如何能够清理得出来?殿下……莫不是不相信小女?”

      宗延笑意仿佛深了些许,低声道:“当年宋军压境,世人都道你师父请来十万天兵,将叛军淹毙于漓水。我却知道庄衍是利用地形厄塞将叛军引入河谷,再借着山谷夜间洪水将大半叛军冲入阶地。庄衍和你向来都是站在天家这边,我自然是相信的,”他说着越凑越近,堪堪与庄珥鼻尖相抵,“但要我相信庄家人的每一句话,你却还需多说一些。”

      庄珥张嘴正要再说,宗延一偏头便吻了过来。

      庄珥只觉一截舌尖闯进嘴里来,带着一股灼热气息瞬时就包围了她全身。她被毯子层层裹着哪里动弹得,整个人被宗延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什么也瞧不着,心下一阵发慌便闭上双眼伸舌去抵,却即刻便被宗延勾住与他舌尖湿润地纠缠在一起。

      庄珥脑中忽然闪过那日水榭的画面,感到一股热气从脚底火速窜到脸上来,直教她头顶冒烟。她平生从无如此慌乱过,想转头,却被一只游走在后颈的大手禁锢着,想大叫,也只恍惚听见喉头阵阵隐响。

      宗延缠着她舌尖,气势汹汹,罩着她予取予求。庄珥觉得自己体内聚的气都快被他吸走了,眼眶泛湿,神志渐渐混沌起来,软下了身再不与他抵抗。

      这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响起:“殿下,双济殿已到。”

      庄珥睁开双眼,宗延终于放开了她,却是抵着她唇瓣开口:“是否记得起响晴水榭了?”他声音暗哑,双眸黑沉,见庄珥不说话,将放在她脑后的手移到她嘴角,轻轻擦去边上残留的水迹。

      庄珥脑子还未完全恢复清晰,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尽力不动声色地压下心跳,随即把双唇咬进嘴里,敛下双目冷冷地盯着宗延。

      宗延见她模样,凑过来又在她右眼角轻啄了一下,伸手揽着她将毯子从她身下卸了开来,便起身掀开帷幔,朝她伸出一只手。

      庄珥起身径直走了过去,在矫辇前台上被秋风吹的一哆嗦,跟着搭上毕祁伸出来的手踏下了地面。

      她身前是两座拱桥齐头向上,桥下是满满一池绿油油的菖蒲,修剪的齐整,簇拥着池中三五只葫芦石塔,清新养眼。这苜蓿在大礼这个方位可不该如此之多,还长得如此生机勃勃。

      “这是母后最喜欢的植物,从南边移过来的。”宗延在她身后缓缓开口。庄珥些微颔首,便跟着前方带路尹绍向桥上走去。

      前方的双济殿的院墙很是宏伟,三层楼高,赤朱梁柱,五开的黑铜大门上暗浮着朱雀观天,门前端站着两重禁卫,看见来人,齐齐跪拜行礼。

      尹绍推开门站在一旁,庄珥便跟着宗延跨门而入,站上了一片草地,这庭院大的惊人,却是被寸长的青草完全覆盖,只中央长着一株两丈高的松柏,树叶稀疏却枝干繁多,被弥漫在这庭院内的焚香气味衬着,透着一股子清幽。

      宗延走到庭院北侧一座堂屋前,推开门,转头看她。

      庄珥跟着过去,还未走近就感觉到屋内有阵阵寒气窜出,心里一丝疑惑划过。待得入了室内,眼前景象更是让她目瞪口呆,这堂屋四面八方满满地摆放着两尺来高的冰块,而正中是一只白色的床榻,半身陷入地下,竟像是用冰凿出来的。

      庄珥避开身边的冰块小心翼翼的靠近,见那床榻的材质的纹路似乎比冰纹粗糙,颜色也暗淡许多,这是……盐晶?

      她又走近了几步,看见了床榻中睡着的人,穿着一身白衣白裳,浓密的青丝整齐顺滑的披散在胸前。

      庄珥细细端详着这张脸,知此人并非是睡去了。聂后果真绝色。她转头看了看宗延,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从北面传来,打在冰上有丝丝回音:“荧火领主,闻名不如见面。”

      原来北面冰块之后有一条回廊,庄珥侧头就见一位白发老人从回廊出来,穿一身白色夏布素衣,也未戴冠冕,手中拿着一只骨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和蔼地看着庄珥。

      庄珥向他走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小女见过陛下。”

      “领主免礼,”他走近身来,扶起庄珥,“是予一人当感激领主前来救火。”他又徐徐打量了宗延一下:“吾儿辛苦,比我有天子的模样。”

      宗延也不答话,只恭顺地作了一揖。

      宗启走至那床榻前屈膝席地而坐,将那骨箫放在聂后身侧,白发白衣瞬间就融入了那画面。

      庄珥不禁感慨,天子今年也不过四十有六,如今看着却像是耄耋老人,失去挚爱竟能让人苍老至此么,这俗世情感果真害人,直教人惶恐。

      宗启帮聂后顺了顺长发,抬头看着庄珥,声音轻柔透着慈悲:“领主,这床榻……这是王后遇刺那日便从曜海不断快马送来的盐晶,交由宫中匠人连夜打造而成的;归阙宫的冰块很快就将用完,我已增加了凌人的数目,派他们去北方诸国借冰来;这王后体内,注入了些许蒸烧来的纯酒,皮肤上也涂了一层西北来的深山蜂蜜。领主,你本领通天,你便告诉我,我如此折腾,能留得住她不能?”

      这些方法可以留住尸体,又哪里能留得住人呢:“陛下,聂后一生慈德昭彰,可是……天有常数,世间有太多太多的法子,却是没有一法可以扭转天数。陛下,小女惶恐,但是……死生有命。”

      宗启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只轻轻说道:“领主的师父可以召唤天兵,领主亦可感召荧惑,这世间却还是没人有法子可以教人起死回生。予一人乃天受的君权,也是没有办法改变天数。我从来便是知道的,予一人便是一人,聂后是不会回来的。吾自冠礼那年见着了聂后,便只想着她一人,待她及笄娶她,送走了后宫众人。先王崩,吾继位,虽有诸侯国君暗地嘲讽吾只爱琴瑟宫乐,但吾却也是知人善任、仁厚爱民的君主不是?大礼却也是繁盛不是?我是想为她做好这天子的,不过如今她也不会回来了……”

      庄珥愣愣地听着他自言自语,一时心中也有丝悲悯。

      宗延突然冷冷地开口道:“父王,现下已是午时过半,周公与宁国公正在听复殿等候朝见,儿臣需带领主同去。”

      宗启抬眼看他片刻,说道:“你从小便勤恳图治,与吾不同……去罢。”

      宗延抓着庄珥手腕就将她带出了这寒冷的冰屋。

      直至那松柏树下,宗延才放开她来,停下脚步俯身看她,挡住了她眼前大半日光,低声说:“庄珥,我为母后守孝三年,三年之后,父王便会传位予我。习坎无动,三年为陷。我并非我父王,即便你的天数躲得过我,你也躲不过。三年之后,待淌过那凶水,我便要你在我身旁看着我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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