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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海螺姑娘 ...

  •   蛮夷之地,虽然民风彪悍,顽固不化,但是很吃人之事倒是甚少耳闻。

      探子来报,说这部落甚为诡异,听说这部落建在死人堆边上,部落外面是一条用人头堆砌的‘护城河’。

      这部落的原址,本是一处地势极深的山阴沟,战乱之后形成一座乱葬沟,死的人都被扔在这乱葬沟内,原本的深沟被尸体堆积成一座高山。

      听说晚上偶然有人经过,忽然阴风阵阵,只见瘴气迷雾中,有一群浩浩荡荡的士兵,骑着流血的战马,拿着残缺的长枪,从乱葬沟前经过;又有人见过一些灰暗的人影,手拿锣鼓和旌旗,在瘴气中舞动,传出类似战乐的号角声。

      大家都觉得这片土地闹鬼,因此,这个部落便在部落中央建了一座用人骨祭奠的十八层葬塔,传闻为了祭拜亡灵,葬塔中央放置了一块圣石。

      据说这块圣石有预言之力。

      只是,为什么一个部落选址,会建在这种不吉利的地方?

      皇上又是怎么听说这么个诡异的地方?那圣石又是什么?

      鉴于皇帝跟丞相近两年不太和睦,所以跟大将军韩澄也疏远了,所以哪怕是皇帝的懿旨,也不得不防。

      听到这个诡异的村落,我觉得心里发慌,有种说不出口的异样。

      皇上下了旨,韩澄不得不遵旨,带兵去查看,我预感这次凶多吉少,便偷偷易了妆,随军前行。

      路途并不远,很快便到了那个吃人的部落。

      奇怪的是,沿途根本没有人阻拦他们,大军长驱直入,眼前是一片迷障林,瘴气弥漫,韩澄勒令修整,士兵不得进入瘴气林。

      长达三天的邪风,终于刮开了瘴气,韩澄下了军令,原地待命,孤身一人带了一队骑兵从侧面快速前进。

      我自然想跟上,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深入了,若是爆发了战争,我手无缚鸡之力,必死无疑。

      三天后,韩澄回来了,手中带着一颗人头骨。

      这就是那块据说被放置在十八层葬塔之上的圣石。

      听回来的士兵说,这哪里是部落,分明是个被蛮族遗弃的疫病场。

      战争之后,由于尸体不易搬运,腐化之后,经常会有人感染疫病,蛮族无法治疗这种疾病,又不能阻止他们传染,因此建了这个部落,将所有感染疫病的人都关在此地。

      随着感染疫病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个部落,他们出不去,也不想跟尸体睡在一起,只得将周围的尸体焚烧,堆在城外,中央又建了座葬塔。

      那葬塔的初衷,也不是为了祈求上天护佑,那十八层葬塔,是建在底下的,那分明是一座地基极深的十八层葬墓!

      那圣石是他们部落第一代祭祀的头骨。

      据说那一代祭祀有通天预言之力,说的预言全都应验了,因此他死后,部落众人为了祭奠他,便将他的头骨葬在了十八层葬墓的最底层。

      这个部落很快就被韩澄消灭了,只是他脸色极其难看,连同一块回来的骑兵也面色铁青,韩澄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进入部落的人全部隔离。

      我去看望他,他也不肯见,只手书给我,告诉我没事。

      于是我便知道,他是染了病。

      我四处求医问药,召集无数大夫为他诊病,天高皇帝远,我求医很是严谨,却终究被皇帝知道了,圣旨传来,要求御医诊病。

      京城离边疆千里之远,等御医三个月后到达边关,韩澄的病已经好了。

      皇帝的意图如此明显,我跟韩澄说,夫君,皇帝意图削你兵权,你待如何?

      韩澄说,随他。

      我又说,夫君,此次御医诊病,恐怕凶多吉少。

      皇帝只是寻个由头,一道圣旨搬下来,调他回京,谁管韩澄是否真的染病呢?

      韩澄说,我知道。

      我笑起来,说夫君我想去江南看花。

      韩澄十分诧异,他大概觉得我不是那文雅爱花之人,我确实不是,我只是在塞北待够了。

      但是韩澄大概还没打够仗,不同意。

      我说我怀孕了,我要去江南养胎,把孩子养的白白嫩嫩的,要是韩澄不走,我就自己一个人走。

      韩澄最终答应了我的提议。

      不待御医诊病,我俩准备携手跟皇帝辞职,他不当大将军了,我自然也不当什么一等夫人了。

      偷偷回京,给父亲磕了头,我觉得父亲两鬓斑白,他也老了,提议让他跟我们一起去江南养老,然而父亲壮志未酬,老当益壮,不理我便罢了,还想打我。

      我挺了挺肚子,表示我是有底气的人,我肚子里可还装着他的孙子,于是父亲放下木棍,握着韩澄的手,满脸惭愧,直说是他女儿毁了韩澄的一片坦途。

      我叹了口气,觉得父亲大概是老糊涂了。

      终于来到了江南,我激动的手舞足蹈,韩澄让我小心身孕。

      我为他挑选了一份十分有前途的职业——打渔。

      南方鱼多,只要有力气,就饿不死,他虽然不高兴,为了让孕妇开心,依然听从了我的建议,我们在海边盖了房子,整日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打仗,不用再应付朝堂的勾心斗角,他打渔,我吃鱼,日子过得幸福美满,然后我们的儿子出生了。

      我们为他起名叫韩洛。

      韩澄,海洛。

      生韩洛的时候,我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但是我不喜欢像从前一样,在家中被人圈养着,于是我偷偷用我最拿手的刺绣,在家中织就鎏金喜服,然后拿去卖钱。

      韩澄心疼我,说不用我挣钱,我就跟他说,织布是我的爱好,我希望看新娘们穿着我织的喜服嫁给心爱的夫君。

      韩澄无法反驳我浪漫的心愿,只得随了我。事实上,他嘴拙,向来说不过我。

      我的病情渐重,然而我心情很好,幼时走遍天涯的梦想大都实现了,这么些年来,走南闯北,都有韩澄陪着我。

      夜深人静,他偶尔会跟我吐露心声,说从小如何爱慕于我,然而我追求者众多,他无权无势,便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他位高权重再回头来娶我。

      然而等他贵为将军,班师回城的时候,丞相却属意了三皇子,日后三皇子荣登帝位,我便是帝后,韩澄更是绝口不提此事。

      他说被我耽搁了小半生,怕是再难遇到心爱之人,索性塞北战事紧急,生死难料,面对前来打探的媒婆,他打定主意,终生不娶,心想以身报国算了。

      没想到绝望之际,却峰回路转,我毁了皇亲,转头跟他有了肌肤之亲。

      韩澄说那夜,他其实并没有醉酒,只是他不想醒,第二天他就打定了主意,众目睽睽之下负荆请罪,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的关系,他就算被丞相打死,他心爱的女子也是他的夫人了。

      我听后大笑起来,心想木头也难得有开窍的时候。

      我的刺绣功夫从小就好,又常年周转于权贵妇人中,见多识广,各种花样都见识过,因此我的喜服花纹艳丽,从不重样,每一件都是我精心设计的。

      许多人愿意穿我的喜服成亲,我喜娘的名声就传了出去,偶然间,居然被一路过上京赶考的书生写进了话本小说里。

      他说,海边有一喜娘,原名不详,织就一身精美绝伦的喜服,天下娘子重金难求。

      其实我想说,重金还是求的来的。

      闲来无事,街坊邻居,无论老人孩子,也都喜欢听我讲故事,我跟他们讲朝堂的故事,讲皇上和四位皇子,讲贵妃讲丞相,讲将军,讲天下第一美人海洛小姐……咳,也就是我。

      他们虽然都不信,却每每听的津津有味,爹娘喊吃午饭都不肯离去,甚至端着饭碗来听我讲故事,有个孩子问我那海洛姑娘是不是跟我一样漂亮,我说不对,海洛姑娘比我漂亮,毕竟偶像,还是要保持神秘感的。

      韩澄最喜欢看着我傻笑,我喜欢这根木头,一个人愿意跟抛弃全部,另一个人远走高飞,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坚持?”

      海螺中女子絮絮叨叨一直在说,听的人有点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海螺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长长的叹息。

      她说:“海螺啊海螺,不知道向你许愿,你能不能实现我的愿望呢?

      我快不行了,我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海螺啊海螺,我有一个愿望,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实现呢?

      我希望这一辈子不要结束,永远跟韩澄在一起,哪怕天移地转,哪怕世事变迁。

      海螺啊海螺,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请你让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吧。”

      女子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她这一生,原权势滔天的丞相之嫡女,天之骄子,与芝兰相伴,玉树为伍,凤凰为之庆生,书生为之传唱,皇子为之倾倒。

      她却拒绝了唾手可得的帝后之位,甘心嫁给一位粗犷的武将,甘心远离繁华的帝京,远赴遍布寒霜的塞北。

      她在京城赛过诗,在塞北舞过剑,在江南赏过花,最后隐姓埋名,对着夕阳与落月,饮便美酒与风沙,堪称一代奇女子。

      狄江听她人生波折,不禁感悟良多,此女心性豁达,便是寻常男子也不如,况且在门禁森严的古代,想来她虽言语间轻描淡写,将心事一掠而过,然而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令人惊心动魄?

      人生短短百年,七情六欲诸多苦难,许多人都看不开。

      她没有如寻常女子,为了一份爱情要死要活,她没有如寻常女子,视夫君为天地诸侯,她心中自有一份自己的心胸,放诸于天地,不睦荣华富贵,不贪至高权势,因此求仁得仁,夫君也为之倾倒,甘愿一生相随。

      她活出了一个人在天地间最好的姿态。

      狄江叹息间,又想到,不知道这海螺中,还有没有其他故事,于是又贴耳倾听。

      只听海螺中,传来一声大海的涛浪声,接着传来一个天真的童音。

      那孩子顽皮的说:“爹爹,我捡到一个大贝壳。”

      父亲说:“成色不错,能卖一个不错的价格。”

      孩子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原来这就是海螺啊,海螺啊海螺,我叫韩洛,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娘病了,我要凑钱给娘买药,等我长大了,如果有缘,我再赎你回来好不好?”

      接着,孩子跟父亲的声音从海螺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女子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才海螺深处传来,“海螺啊海螺,你居然跟我同名,我叫海洛,你叫海螺,还真是有缘呢。”

      狄江忽然寒毛倒竖。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狄江想到,那名叫海洛的女子,生下一子,名韩洛。

      韩洛捡到了贝壳,卖给一位女子,这位女子叫海洛……

      这岂不是正应验了海洛最后对海螺许的愿望?

      ——无论天移地转,世事变迁,她想跟韩澄永远在一起。

      难道是海螺改变了天地,让时光周而复始,又开始重复了海洛与韩澄相遇的一生?

      狄江思考半晌,忽然又想,难道是他先入为主了?

      他是先听到了海螺中孩童韩洛的声音,才听到了女子海洛的声音,再结合女子最后许的愿望,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海螺显灵,让时空错乱。

      然而再仔细想想,如果换一个顺序,他先听到的是女子海洛的声音,最后再听她的孩子海洛的声音的话,就证明女子病重,海螺被她的孩子捡到了,拿去卖了给他娘换药,这就能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海螺中声音的顺序,到底是孩子在前,母亲在后,还是母亲在前,孩子在后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海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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