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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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沈然第一次见到苏捷的时候是在冬至过后的第一天。天上飘着细细的雨，轻轻的拍打在脸上像极了情人的呢喃。天刚微微发亮，冬日的清晨显得萧索而又清冷。却又因这漫天的雨变得柔和了许多。就是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晨，沈然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比雪还要洁白的男孩。细碎的头发柔顺的搭在额头，围着天蓝色的方格子围巾，露出尖尖的下巴。厚重的灰呢子大衣一直长到膝盖以上，两只手散散的踹在口袋里。虽然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爱干净的孩子。是因为什么注意到他的呢？是因为他那单薄的身体，还是看上去仿佛快要哭泣般的神情。还是说，在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的绝望而温柔的情绪。
是谁，很多年前，也这样绝望的注视过自己。
心，仿佛稍稍动了一下。细不可闻的，轻微的，心动了那么一瞬间。
也许，是因为这场暧昧的雨吧，连带着心也变得柔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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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过了风花雪月的年龄，也就不适合再做一些风花雪月的事。
身为一个早就具备独立能力的成年人沈然放弃了继承家业，他厌恶商场的丑恶，从十八岁开始跟随父亲出席各种场合，早以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深感厌倦。身为长子的他，无论在外人眼中是如何的成熟稳重，如何的被给予厚望，在一年前他就离开家族，独自一人来到南部，在一所大学担任讲师。当时的离家也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盛怒中的父亲甚至扬言要跟他断绝关系，多亏了母亲才在众人失望的叹息中勉强顺利的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想想即使没有他也是可以的吧。无论如何还有一个和他一样聪明能干的弟弟。要是他，一定不会像自己这么任性的不顾一切的离开吧。
沈延，有着一副和他一样面孔的人，永远都比他认真永远都比他努力的弟弟，如果没有自己，所有人都会被他吸引吧，毕竟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台南的气候远比北部舒适，这也是沈然选择南部的原因。就像现在这样的冬季，也是温凉而舒适的。一直都厌恶夏季，仿佛永远也下不完的雨永远也停不了的炎热。沈然更喜欢现在这样的季节。冬季是一个寒冷的，却让人神志清醒的季节。
每一天的课程都是松散的，很多时候一整天的时间也只是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樱花树发呆，自从来到南部以后，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这样像一个闲散的懒人一样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沉思已经谈不上了。因为生活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让他沉思了。偶尔会和同事一起去酒吧喝喝酒或者去KTV唱唱歌，大多数时间沈然都是沉默的，含笑不语的看着同年纪的人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朝气而愉悦的生活着。
当然也少不了年轻的女同事对他暗送秋波，毕竟，这样一个稳重而帅气的单身男教师，有房有车不说，而且生活检点，从来没有听说因为风流惹上不该有的麻烦。看上去似乎对人有点冷漠，但实际上对每个人又是一样的疏离。很多女人，包括刚刚到学校实习了半个月的院长千金也很明显的对他表示了好感。
对于这一切沈然仿佛置身事外，依然单身一人，依然温和对待每个人，仿佛很多男人忌恨的，仿佛所有女人爱恋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沈然一直以为，也许，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就算没有一辈子，差不多也就这样生活下去了。在所有人眼里显而易见的生活，以及别人看不到的只有自己知道的检点抑或不检点的私生活。
如果没有遇到苏捷。如果没有遇到他，沈然以为自己就这样不算好但也绝对不坏的生活下去了。
第二次见到苏捷是在“夜怨”，位于城市偏北部的一家酒吧。这样一家位置偏僻的酒吧一般来说都是人烟稀少的，但推开“夜怨”暗红色的朱漆大门，里面却是让人吃惊的热闹。吧台上角落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出入的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男人。这就是“夜怨”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是一家GAY吧。沈然一般会在星期五的晚上来这里小坐一下，偶尔会带陌生男子回家过夜，大多数时候只是来这里喝杯酒或者跟老板稍微交谈一下。“夜怨”老板一看就是跟沈然不一样的男子，虽然从外表来看都是一样的英俊，稳重。但沈然所散发的气息更冷漠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而“夜怨”老板显然更加平易近人，经常能听到他爽朗的笑以及如同家常便饭般不正经的黄段子。沈然似乎跟他感情很好，总是在两个人交谈的时候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和的笑，老板叫他小然，而沈然唤他，陈墨函。
又是一个礼拜五，沈然像往常一样下了课去吃了个饭然后直接开车到了“夜怨”。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与众不同的气氛，所有人似乎都在关注着什么，还没走到吧台就被陈墨函一把拉住，兴奋的对他窃窃私语，
“小然，今天店里来了个不一样的货色，绝对是极品啊……”
“什么极品？”不理会他的花痴表情，沈然径直朝吧台走去。
“唉唉……别走那么快啊”陈墨函再次拉住他指着一个角落对他努努嘴，“看那边，看见没……还说不是极品，从进店开始所有男人都被迷的七魂失了六魄……看看，就坐角落里那个”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沈然终于看清了坐在角落里的人。
“是他？”不自觉的自言自语。
“你认识？！……”
“不认识。”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沈然再次冷漠的调回目光，转身坐在吧台。
原来是他。某个飘着细雨的早晨遇到的那个男孩子。他怎么会在“夜怨”？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小然，喂……沈然！”思绪飘远的沈然被陈墨函的呼唤招回了现实。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认识那孩子”从小一起玩到大，他怎么会没注意到沈然刚刚流露出的表情，虽然还是冷漠，但绝对掩饰不了那一点点的动容。
“不认识，刚刚不是说了。”又恢复了一贯冷漠的态度。
“……真不可爱”陈墨函不满的撇了撇嘴转身招呼生意去了。
沈然默默注意着角落里的人。没有理由的，就是忍不住精力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是因为那个清晨的相遇吗。沈然承认，他忘不了那个绝望而哀伤的眼神。
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一样的干净，一样的清瘦，一样的绝望。
就在沈然再次陷入沉思的时候，传来了酒杯破碎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是有人按耐不住骚扰了角落里的人。
一眼看上去就是喝醉了的肥猪般的男人正拉扯着男孩子的手腕企图把他拉出酒吧，满嘴淫语。男孩看上去比上次更加单薄瘦弱，但没有一丝畏惧的倔强的抿着嘴角，眼睛里流露出蔑视嘲讽的表情，没有挣扎的被拉到了吧台前面，突然抬脚狠狠的踢了肥猪男□□一脚。肥猪哀嚎一声蹲在地上的时候，男孩紧握着双拳神情倨傲的看着脚边狼狈的男人。一定是这个表情，沈然想，自己一定是被这个表情吸引了才会那么愉悦的大笑，才会替他收拾好残局后莫名其妙的带他离开。明明是那个因为绝望与哀伤的眼神而吸引了他的男孩子又怎么会有像小兽般如此凶狠而倨傲的表情。
坐在车子里，厚重的玻璃挡住了外面寒气的入侵。沈然嘴角稍稍上扬的看着旁边的人，细看之下，是个很精致很漂亮的男孩子，薄薄的嘴唇从上车开始就紧抿着，略显苍白的皮肤，眼睛的颜色竟是深深的黑色，柔软的细发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手指细长，坦白讲沈然喜欢手指细长的男孩子，看上去干净并且自爱。男孩一直神情冷漠的看着窗外。
“呵呵”想到刚刚的事沈然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男孩转过脸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然。
“没什么……”沈然目视着前方，一边对他说，“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男孩把嘴唇抿的更紧，依然沉默不语。
“怎么，不想回家？”
“……”
沈然转头看了他一眼，早就没了在酒吧里的小豹子般的表情，一脸的漠然，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怎么看也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吧。
“那么，你想去哪”
“……随便吧”声音暗哑中略带一点成长的男孩子特有的清脆。
看来是不想回家。
不再言语，沈然转了车头朝自己公寓的方向开去。
半途下起了雨，不大，但也很快打湿了车窗，嘱咐了男孩到楼道等他，沈然把车子停在了停车场。出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细雨里，男孩稍稍扬起尖尖的下巴，微微闭着双眼似乎在享受着又像是在回忆着。
沈然笑了一下，怎么总是在雨天里遇到这个怪胎。
拉着男孩跑进了楼道，停个车的功夫他就已经淋湿了全身。
进了门，沈然找了浴巾跟换洗的衣物就把男孩推进了浴室，“全身都湿了，这个季节很容易感冒，进去洗干净……”
很快浴室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沈然换上衣服，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打开电话录音，很多都是推销抑或无关重要的废话，刚要删除的时候，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然，最近好吗……
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吧……大家……都很想你”
……大家，都很想你。
很快，浴室的门被打开，穿着自己衣服明显太过肥大的男孩走到沈然面前，也许刚刚沐浴完的关系，脸颊红润，双眼还氤氲着水汽，看上去像个孩子一样脆弱。
“很快嘛……冰箱有吃的，自己去拿”沈然边拿了浴巾边问，“忘记问你名字”
“苏捷”
苏捷。很适合他的名字。
删除了电话录音后，沈然进了浴室。
收拾妥当已是深夜。
和苏捷并排坐在宽大的双人沙发上，谁都没有先打破现有的沉默，沈然习惯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要对方不觉得尴尬，沈然是可以以这个姿势坐一天的。他不急于等待回答，毕竟只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带回家的男孩子。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也没有纳为己有的想法。
终于，
“……这么晚，打扰了。”是羞涩而真诚的道谢。
沈然有一点的惊讶，不是怀疑他的家教，而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男孩子会如此坦率的为自己带给别人的麻烦而真诚的道歉。他以为他的冷漠会坚持到最后，尤其是对于在那种地方碰上的男人。
“不，没什么”
“我就在沙发睡一晚。”似乎对自己鲁莽的跟一个陌生男人回家的行为有一丝的后悔。
沈然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既然不愿深谈的样子，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拿了一条薄被子给他，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沈然醒的很早，毫不意外的发现苏捷早已离开。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打开来看，秀气不失刚隽的字体，
昨晚谢谢收留，衣服会尽快还你——苏捷。
沈然轻笑了一下，真是个有意思的小朋友。
清闲的周末很快结束，星期一一大早沈然就来到了学校，上个礼拜答应陈教授在他外出讲课的这段时间代授一个星期的二年级课程。因为沈然教的是大四毕业班，所以相对来说空闲时间比较多，而且陈老也是当初极力向院长推荐自己的人，道义上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夹着看上去似乎有点厚重的文件夹，沈然迈着稳健的步子向二年级的教学楼走去，由于教授年级不一样所以周正基本上很少来现在即将走进的这座教学楼，也许是很少在此露面的关系，一路上不少花痴般的女学生看着他露出吃惊并且痴迷的表情。
所以说，女孩子真的很烦。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耐烦的往前走的沈然没有注意从角落里跑出来的身影，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太晚，由于对方跑的太快，两个人撞到一起的时候制造了不小的声响。
“啊！”
“……唔”鼻子好疼。沈然一边揉着撞疼的鼻子一边看着行凶的犯人，本来就心情不好的沈然此刻更是感到万分恼火。
“你是……”话到一半在看见犯人身后的人的时候打住了。
怎么是他？那只在酒吧捡到的小豹子。
苏捷看上去很镇定也很平静，抓着犯人的衣领把人拎回了自己身边，“小晖，道歉。”
“啊，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刚刚没有注意到有人……那个，你没事吧”叫小晖的小个子一边手忙脚乱的道歉一边畏惧的看着身边的人。
“没关系，以后注意就行了”沈然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苏捷，这个总是带给他意外的男孩子怎么会在学校里出现？难道说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以他这个年龄来说不无可能。
苏捷在小晖撞上沈然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就是那个在酒吧替自己解了围并把自己带回家的男人，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学校里的老师，只是在此之前从未遇上过。
“实在抱歉”苏捷端正的鞠躬对沈然道歉。
呵呵，实在可爱。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脆弱与倨傲，显得大方得体，毕恭毕敬。
“没什么，是要赶着去上课？”难得沈然竟然对这个总是让他惊奇的男孩子产生了关心兴趣。
“……是”苏捷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多一句，稍微有点意外“马上要上课了，所以有点着急。才不小心……”
“没什么，快去吧”沈然打断他的道歉示意两个人离开。
“呃……那个衣服……”
“什么”
“……没什么”这样的场合不适合说那个问题吧，况且小晖也在，解释起来也麻烦，还是以后再还吧。
这样想着，苏捷跟小晖快步走开了。
看着两个人消失在拐角，沈然摸着撞疼的鼻子，一边想着苏捷刚刚的样子，本来暴躁的心情一瞬间无影无踪。
真的是个，让人没有办法忽略的存在啊。
走进二年二班的教室，人比想象中多。沈然以为会想大四的学生一样，翘课的翘课，睡觉的睡觉，可实际上从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很多人注视的目光，带着讶异，窃喜，甚至惊喜的目光。沈然稍稍皱了一下眉头，怎么感觉怪怪的。底下已经炸开了锅的议论了起来，
“哇塞，老头子果然没骗我们……”
“对啊……”
“……是啊”
“真是帅的没法说……”
“啧啧，实在是极品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女孩子的尖叫，沈然刚刚舒缓的神经再次紧绷，搞什么？只是代个课，至于吗。
“安静”浑厚的男低音盖过了一切的议论。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教室黑压压的人头已经让他头痛不已，快速掀开教授临走前交给他的文件夹，“接着讲上星期的课程，如果有人需要讲话可以申请，否则就保持安静”
“哇，好酷哦……”角落里传来某个花痴女的声音。沈然狠狠的瞪了过去，吓的女孩子瞬间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的讲课进行的很顺利，沈然快速的把老头子留下了的随堂课件教授完毕，看了看表还剩十分钟下课，把课下作业布置完毕后问“谁是学委？”
从角落里传来了一道声音，“我是”
嗯？
周正抬头看去，果然是他，怎么又是那只叫苏捷的小豹子。
“我叫苏捷，是二年二班的学委。”
呵呵，不是早就认识了吗，怎么还用的着这么生疏的做自我介绍吗。沈然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可爱，忍不住兴起了捉弄的念头。
“不是早就认识了吗，放学后到办公室来一趟，把衣服取走”果然，看到了小豹子不满的皱了一下眉头。以及全班听到这句话后对他投去的惊讶与询问的目光。
沈然再次觉得心情不错。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沈然一直不露痕迹的关注着角落里的苏捷。他似乎不大爱说话，一个人端坐在桌子前，双手握着笔，扭头看着窗外。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吗，可以吸引他这么入迷的注视着，却忘了自己也是经常这样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一般这个时候，是在想念一个人，或者，回忆一段往事吧。
放了学的教室显得冷清而又安静，阳光从窗户斜斜的照进，温柔的洒在还是维持一个姿势坐在桌子前的苏捷的身上。他在拖延时间，尽可能的拖延，拖延回家的时间，也顺便拖延去找撂了一句话就给他惹来一身麻烦的沈然的时间。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苏捷轻轻叹了一口气，收拾好书包，朝沈然的办公室走去，一边侥幸的想，这么晚了，他可能已经走了吧。然而往往都是事不遂人愿，沈然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俩条腿舒适的搭在桌子上，两只手闲散的叩在脑袋后面。从苏捷的角度看上去，就是看到了这样的一副光景，优美的轮廓浸染在夕阳的余晖里，微微眯起的眼睛不知在注视着远处的哪一点，明明面无表情，却像是饱含深情。苏捷觉得心里某个一直坚守着的角落，塌陷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有人的存在，沈然转身看着在门口站了很久的苏捷，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温柔尽数暴露在男孩的眼底，苏捷觉得自己耳根一阵发热，像被某人吹过的一阵风轻抚了。怔怔的站在那里。在沉默里对视着。
时间在对视里溜走，生命在沉默里消亡。似乎这一刻就是天长地久了。与你无关，与己无关，甚至与生命无关，只是夕阳里关于记忆的一场疼痛的对抗。
沈然伸出手，对男孩露出了温柔的笑。是什么这样驱使你，是什么这样驱使我，不顾一切的靠近你。
当苏捷靠近沈然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感受到了一双略显粗糙但修长的手轻轻摩挲自己脸颊时所带来的轻微的温柔的疼痛。以及嘴唇碰触时所带来的温凉的湿润。
一切都是模糊的。这个黄昏，这个触摸，包括这个吻。即使苏捷睁大双眼想要看清这个让自己心脏止不住鼓动的男人的脸，看到的也只是温柔的眼神和模糊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