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龙得了面瘫》叶陈年

15、救兵

　　胡老八挑了个人少的夜里时分，独自一人往龙王庙去。
　　此刻怀相还不明显，但胡老八心虚，总觉得零星几个人都在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好不容易到了龙王庙的巷子口，胡老八只累得气喘吁吁，想着怀孕这么累的吗，他见许多孕妇挺着比他大得多的肚子，却洗衣、做饭、种田样样不含糊。

　　胡老八进了龙王庙，不知怎么感怀了，这个自从七岁以后就再也没哭过的彪形大汉顿时委屈地跪在蒲团上，哭道：“龙王老爷，您要救救俺啊！”
　　李鲤和敖宗秀都站在上面看。
　　李鲤说：“这不是求子的那个吗？没怀上吗？”

　　胡老八涕泗横流：“俺先前来求子，是给俺娘子求的，可没曾想求到了自己身上！哪有男人会怀孩子的啊，龙王老爷，您得想想法子救救俺！”
　　李鲤就不解地显出身形，问：“有了孩子，你不高兴？”
　　胡老八心里猜测龙王庙是有灵的，但没想到真的有龙神住在这里，突然看到李鲤和敖宗秀仓皇地往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才膝行往前，哭着说：“龙王老爷，要是俺娘子怀了娃娃我肯定高兴，可是俺……”
　　李鲤说：“是你来求子的，并不是你娘子。”
　　胡老八道：“她是俺娘子么，俺求了，自然是为她求。”
　　“她是她，你是你，你没经过她同意怎么能为她求？”
　　胡老八就喊：“自古娘子为丈夫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啊！”

　　“是吗？”李鲤扭头问敖宗秀。
　　敖宗秀说：“何必争辩这些没用的，他不要孩子就收回吧。”
　　胡老八脸色突变，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收到哪里去？”
　　李鲤答：“从送子观音那里求来的，当然还要还给送子观音去。听说在送子观音那排队的人很多呢。”
　　胡老八失魂落魄的。

　　敖宗秀说：“你放心，送子莲还未完全化作胎儿，我取走了，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孩子。你就此回去睡一觉，明日醒来，一切恢复正常。”
　　胡老八呆呆地哦了一声，心里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龙王是高高在上的神，能听他的哭诉，还肯帮忙解决，已经是大仁大德。

　　胡老八爬起来往外走，壮硕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落寞。
　　胡老八走到街上，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小娃娃走过，小娃娃嘴里含着糖人，咿咿呀呀地还没学会利索说话，小眼睛水灵水灵的。
　　妇人埋怨：“真是生了个败家子，大晚上不肯睡，非要吃糖。”
　　可话里、神情都是宠溺。

　　胡老八感觉肚子又动了，孩子的小手小脚在踢着他，像是也闹着要吃糖。
　　胡老八就去杂货店买了些麦芽糖，往回边走边吃，说：“孩子啊，你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
　　胡老太还没睡，问胡老八去哪了。
　　胡老八没说，只问胡老太：“娘啊，你当初怀俺的时候是怎么个光景？”
　　胡老太撅起嘴说：“你呀，还是个胎儿就顶大一个，我顶着比别的婆娘大好多的肚子，每天累得走不动路，晚上还要给你缝衣服、做尿布。”
　　想起了什么，胡老太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集满灰的箱子，打开一看，都是些陈旧的小孩子衣服、鞋子和布老虎。
　　胡老太摸着衣服，陷入了回忆：“你出生那一天，才是把我吓坏了，产婆说你头太大，出不来。我就说，你一定要把我儿子接出来啊，我死了没关系，我儿子要好好活着……”
　　胡老八一直觉得母亲刻薄又唠叨，这一刻，他却从她脸上看到了柔和的光辉，让她一下子变得年轻漂亮了好多，恍惚自己还是个没有板凳高的小孩子，拉着娘的衣袖，吵着要抱抱。

　　胡老八站起来，往外跑。
　　胡老太太喊：“你又去哪？”
　　胡老八却已经来不及回答了，一路紧张忐忑地回到龙王庙，气还没喘上一口，急忙忙喊道：“龙王老爷，俺……我想要这个孩子！”
　　李鲤莫名其妙地走出来：“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胡老八脸上满是泪水：“龙王老爷，这次俺下定决心了！这是俺的孩子，天底下那么多母亲为了生孩子差点死了，俺怎么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去死？”
　　李鲤说：“行吧，你要留着就留着。幸好你求得早，换做现在你来求子，我看你功德不多，都不给你生。”
　　胡老八感恩戴德地磕头，又说：“可郎中说男人没法生孩子，这孩子以后怎么出世……还劳烦龙王老爷指条明路啊！”

　　李鲤看敖宗秀。
　　敖宗秀跳起来：“你看我干什么，我可不会接生孩子。”
　　李鲤挠头：“那我们去问问送子观音？胡老八，你在这等会。”
　　话音才落，胡老八抬头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敖宗秀到了送子观音庙，用法术连声喊道“观音大士，观音大士。”
　　金容灼灼的送子观音塑像上现出光影，有声音答道：“宗九太子唤贫尼何事？”
　　敖宗秀把前事一说。
　　送子观音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早知宗九太子要把送子莲给男人吃，贫尼是万万不肯给的。女人生子乃是天道纲常，趁还未酿成大祸，贫尼须得去修正纲常。”

　　敖宗秀高声阻拦道：“天道纲常也并非一成不变，自古以来都是女人生子，不代表男人就不能生。男人生的孩子是怪物吗？不容于世间吗？既然那男子愿意生，不如就此成全。要我说，最好天下生子，男人女人各一半，谁想生就生去，谁也别勉强谁。”
　　送子观音有些恼这两条龙的胡作非为：“男子愿意生？岂是愿意男人就能生孩子的？男子女子毕竟不一样，你们这般乱来，只会害了人家的性命。”
　　李鲤只感觉观音大士在骂自己，忏愧地不敢抬头。
　　敖宗秀拱手道：“那请观音大士给我们宽限几日，我们找找法子，若是再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再请观音大士出面收拾残局。”
　　观音大士无可奈何道：“看在东海的面子上，贫尼暂且答应一回。”
　　“观音大士大慈大悲！”

　　两人又回了龙王庙，把这话和胡老八说了。
　　胡老八面色颓丧：“这孩子，保不住吗？”
　　李鲤安慰：“我们会尽快想办法的，西海有位巫医很厉害，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胡老八万分感激，李鲤把他劝回家后，一下子萎了，拉着敖宗秀说：“怎么办呢？”
　　敖宗秀就道：“你不是说要请安霓过来吗？我去传音。”
　　“要是安霓也没办法呢？”
　　敖宗秀摊手：“那就是他命中无子了。”

　　“唉。”李鲤拽了拽头发，蹲在门槛上：“你说得对，我当初不该管那许多事的，越管越乱。”
　　敖宗秀十分欣慰他有这个觉悟了，但为免刺激他脆弱的自尊心，还是安慰道：“你也是好心。”
　　“第一次当龙神，我也想好好当。”李鲤说，“还以为当神仙很好呢，没想到这么辛苦。”
　　“时间长了，你就懂了。”

　　“唉。”李鲤又是一声长叹，望月自怜自哀。
　　敖宗秀看着他，忽然道：“当时我没拦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做的挺对。即使有错，也是我们共同的错。”
　　“真的吗？”李鲤站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子。
　　敖宗秀郑重地点头。

　　安霓正在西海一角发着呆，忽然眼前一滴水珠凝而不散，安霓伸手戳破了，一段讯息就传入脑中。
　　安霓叹气：“真是一项很有挑战性的项目呢。”

　　安霓来得很快，看见龙王庙后院居然有一堆小猪崽，吃了一惊问：“这是？”
　　李鲤说：“宗九太子变的。”
　　安霓失笑：“宗九太子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呢。”
　　敖宗秀百口莫辩。

　　三人看在胡老八怀孕的份上，亲自去他家找他，怕引起胡老太的恐慌，也怕让胡老八紧张，就没现出身形。
　　在胡老八躺着小憩的时候，安霓和敖宗秀都透视着胡老八的肚子。
　　安霓点头道：“神奇。”
　　李鲤什么都看不到，干着急：“怎么了？”

　　安霓指指点点：“生子莲的莲子壳化作了子宫，胎儿好生长大应当不是问题。”
　　敖宗秀说：“问题是怎么把孩子生出来。”
　　安霓犯了难，想了一会儿说：“这世间有许多生物是雌雄同体，雄的公的也可以生育后代，或许能从它们身上借鉴一些经验。”
　　敖宗秀沉吟，说道：“南海鲛人便是雌雄同体，不过他们只有幼年时才如此，自成年后就性别分明了。”
　　李鲤本就为此事感到不好意思，更为自己什么都不会感到自卑，这会儿听到熟悉的词，急忙自荐：“我！我——”
　　安霓讶异：“你也是雌雄同体？”

　　李鲤激动地终于捋直了舌头：“我认识一个南海鲛人，叫乐水，把他叫来吧？”
　　敖宗秀老大不高兴：“南海鲛人那么多，又不是必须他，既然要叫，为什么不把鲛人族的族长叫过来？”
　　李鲤替乐水不平：“乐水很厉害的，而且见多识广，什么都懂。要不是他，我也没法化龙。”
　　李鲤夸人都是这幅语气？敖宗秀心里就不平衡地问：“那我与他，谁更厉害？”
　　李鲤认真地想了想，诚恳地说：“不好比。”
　　敖宗秀哼哼。

　　安霓看他们吵来吵去，索性一锤定音说道：“就叫李鲤的朋友吧，这事越是熟的朋友越好商量。”
　　敖宗秀就看李鲤：“行啊，你把他叫来吧。”
　　李鲤愣了一下：“我怎么叫？”
　　敖宗秀不说话，装模作样地研究胡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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