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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漂亮朋友 ...


  •   “哎,老哥,”同学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这位该不会是你对象吧?”
      “长得够标志的。”另一位也凑过来,“可以啊你白羽瞳,看不出来,几年不见升职加薪抱得美人归,走上人生巅峰了……”
      “瞎说什么呢。”白羽瞳不耐烦地皱起眉,“这我搭档,展耀展博士,全港城最权威的心理学博士,放尊重点啊。”
      被点名者站在他另一侧,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伸出手:“幸会。”
      两人对视,把了然的神情换下去,一齐冲展耀尴尬笑笑:“噢噢噢不好意思啊,刚才我们就是瞎说,展博士您别介意……”
      “不会。”他挂在面上的笑纹丝不动,不受丁点影响。
      像戴了面具似的。白羽瞳见他那个模样莫名来气,扯着人胳膊离开,头也不回扬扬手:“哎行了不跟你们废话了,忙着呢,我们先走了啊,不送。”

      拉拉扯扯一路也没吸引什么目光,毕竟宴会上的主角另有其人,两个便衣掀不起波澜。等到了安静的角落展耀才甩开他的胳膊,理理面料上的褶皱:“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白羽瞳这人,心理年龄随着实际情况大幅度波动,比如现在就降到幼儿园水平。某人让他别动手动脚,他偏要伸手捏人家的脸:“下回你可别那么笑了,假惺惺的,我看着都别扭。”
      展耀打开他的手:“又不是笑给你看的。”
      “嘁。”他摸摸自己下巴忖时度势,又去捏对面人下巴左右瞅瞅,“那你笑给我看的时候是什么样?来一个呗展博士?”
      展耀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番面露鄙夷:“就因为你老这样学不会和人保持距离,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误会关系。”
      “你一个大男人还讲求授受不亲那一套啊?再说了,又不是真的有什么,越遮掩他们才越来劲,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有,我那是学不会和人保持距离吗?那是和你。”白羽瞳说完这句也不等他,抬脚就走。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这话听上去简直有点儿调情意味了,可由白羽瞳之口说出,多半没安好心;展耀被他套路惯了,思考起来总要多拐几个弯,在原地琢磨许久,猛然反应过来:“白羽瞳你是不是骂我呢!”

      *
      他们原先只是来追查案子,没想到在酒会上遇见白羽瞳的老同学,随即又一次收获了崭新的陈旧误解。
      ——这里是神圣的地方,不是你们拿来会狐朋狗友、扰乱秩序的!
      ——展sir,你跟白sir关系可真好,跟我们刚开始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嘿嘿嘿……
      ——开什么玩笑,展老师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人家早名花有主啦。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两位是……
      ——小耀,你跟姐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这位该不会是你对象吧?
      来来去去无非同一套说辞,鼎沸人声混杂交叠,满满当当充斥着他的脑海。电视里两情相悦的无趣戏码还在继续,现实却多半是一厢情愿。展耀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随手拿过抱枕捂住眼睛。
      打娘胎里就被绑定在一块了,指腹为冤家,除了中间分别的那几年,其余二十年的人生轨迹完全重合,同住同行出双入对的,除了彼此连个伴儿都没找过,任谁也会也会把他俩默认作一对。
      可外人再误会有什么用?白羽瞳这个不长眼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明目张胆,也是暗恋。

      白sir侦查犯罪的敏锐与对恋爱的的迟钝是同等程度的惊为天人,装睡的人尚能听清呼唤,真睡着的可就彻底把可能性堵了个死。
      手指摸到毛茸茸的柔软布料,他瞥了眼搭在一旁的睡衣,忽然想起它曾被另一个人造访过。
      ——原来你一直在仰慕我。
      那时候白羽瞳说得理直气壮,末尾是个平铺直叙的句号,好似安上这么个天大的罪名对他而言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展耀竟然一时间分辨不出那是调笑还是试探,否认的话倒是来得轻巧,但什么是事实,他身为唯一当事人,再清楚不过。
      白羽瞳你个混蛋……
      他愤恨地踩着那双老鼠拖鞋,又挫败地裹上白羽瞳穿过的睡衣,把自己深深埋进去,仿佛能触到残留的温度。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讲烂的道理自有它是为道理之处。他走南闯北出生入死,看过魑魅魍魉陆离人间,发觉情爱原来才是最伤人的东西,一旦被扼住命门,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
      和所有喜欢上自己青梅竹马的人一样,展耀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发小存了一份旁的心思。习惯了和这人待在一块,习惯了数不清的打打闹闹,习惯让人痴迷,让人畏惧。
      和专业相关的东西总是要更缜密些,他清楚自己对白羽瞳的喜爱绝不是一时错乱,正如知晓对方并未抱有丝毫相同之情。
      ——他可是心理学专家啊,足够权威,不存在当局者迷。白羽瞳要是也喜欢自己,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这是个足够让人心痛的认知。他说服自己接受结局,免不了仍旧落荒而逃,离开港城,离开祖国,逃离白羽瞳身边。几年过去,又还是回到原点。
      展耀认栽,不管重来多少次,他还是喜欢这个人。瞒过白羽瞳容易,但他还是骗不了自己。

      *
      有一年入春他交了个女朋友。
      他对白羽瞳再情真意切,注定不会有回应的事情,他也犯不着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一辈子。他也是真心喜欢那个女孩儿,圆眼睛白皮肤,身材小小,爱笑爱撒娇,像个洋娃娃。和白羽瞳一点都不像。
      展耀开始把工作之余的时间分给女朋友,像所有年轻人那样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在温软甜蜜的春风里牵手拥抱,再循序渐进向着更深一层关系尝试和探索。
      这让白羽瞳很不满。他自觉被冷落,于是从挖苦展耀见色忘友开始,到指责他工作分心不务正业,千方百计阻挠破坏约会,话说得更不悦耳。起初展耀还能顺着他的意思来,想着对于好友的新生活总要有过渡期,白羽瞳要适应,自己也一样;但后来这种冲突愈演愈烈,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哪怕从小到大吵架打架家常便饭,也没有哪一回像这次一样激越,甚至可笑得开始了冷战。伤敌一千自损八万,展耀被这场持久搞得心力交瘁,他不是不明白对方如此执着于自己恋情的缘由——白羽瞳就像是玩具被抢走的小孩,也许并没有那么喜爱玩具,但见不得它被别人拿去。
      组员们好奇过为什么白sir这么一个有洁癖的人却从来不抗拒和展sir的肢体接触,这事儿连白羽瞳自己也不清楚。
      但展耀倒是知道答案:洁癖的人往往是挑剔甚至厌恶他人的东西,而展耀他自己,早就被白羽瞳蛮横无理地划到“私人所属”的界线范围内了。
      ——这人对自己有很强的占有欲,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只不过占有欲的源头千千万,白羽瞳的这一份,唯独与爱情无关。

      中止这场幼稚无比的争执是展耀的女朋友——严谨一点来说是前女友。
      姑娘吸着橘子味的汽水,神情冷静,语气如常,和他分手平淡地像在谈天气:“我想要一个凡事能以我为优先的男朋友,你很完美,但不适合。”
      被发好人卡是意料之中,但仍然令人不舒服。展耀噎了一下,试图解释:“我的工作很紧要,这也是你事先了解的部分……”
      “不,不是工作。”姑娘摇摇头,“如果只是工作,我当然可以体谅,毕竟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恋爱脑可没什么意思;但你好多次抛下我们的约定根本不是为了工作,不是吗?”
      “……”
      “我是真的很中意你,很遗憾我的魅力不够,你的心不在我这里。”她摇摇头阻止他的辩驳,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在玻璃壁上碰撞出叮咚声响,“好好想想吧,展耀。”她叹了口气,“你这样下去,是没法喜欢上别人的。”
      展耀想要否认她的指控,想解释,想说我是真心喜欢你,可最尾也没发声。
      能说什么呢?他对姑娘的心意的确不掺假,可这份喜欢在对白羽瞳经年累月的爱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展耀的第一段恋情死在了夏天到来之前,谈不上心碎,但疲倦至极,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罪魁祸首不仅毫无歉疚,还没心没肺拉他去逍遥,美名其曰安慰他的失恋。
      买醉蹦迪唱K不是白羽瞳的风格,白sir有自我浪漫主义的风格——三更半夜带着展耀盘山公路飙车,一路风驰电掣,展耀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他们那晚没回家,白羽瞳扔给他一条薄毯,呆在山顶等日出。
      他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在潋滟晨光里撑着下巴侧过脸问他,心情好点了没?看,还是兄弟靠谱吧。
      这个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究竟谁才是扰乱他心的元凶。展耀没回答,拇指和食指慢慢搓了搓鼻根,把眼睛的酸痛解释成对光敏感。

      白羽瞳总是这样,做着一切越轨的事情,还能理所应当阐明成朋友义务、朋友态度、朋友关系,坦荡得让人没有二话。
      如果那就是他希望的,展耀想,自己没有不成全的理由。
      起码以朋友的身份,他还总有站得住脚的立场呆在他近旁。

      *
      港城的冬天是没有雪的,展耀立起风衣的领子,有点怀念在国外见过的雪落大地的、真正意义上的冬天。街道上流光溢彩,他俩漫步在热烈的节日氛围中,脑海中掠过很多似曾相识的电影画面,各怀心事。
      圣诞节白磬堂送了他俩两张演唱会门票,以犒劳之名。无功不受禄,两人心惊胆战接下了,却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白羽瞳一锤定音:有好处就去,还怕她吃了我们不成?

      那是场私人演唱会,规模不大,观众名额有限,凭邀请函进入。坐镇的不是天王巨星,水准却不落下半点。有一个环节熄了灯,除了亲属以外,让所有人和前来的同伴接吻,无论是情侣还是朋友。
      两个人盘算不同,都犹豫。白羽瞳呼吸粗重,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声线:“来嘛展博士,又不是没亲过……”
      “亲个屁。”这年头飞吻也算吻了?展耀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游戏,他憎恨在游戏里公开处刑自己的真心。
      白羽瞳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里望着他,若有所思。

      “倒计时十秒!”
      等到那双手揽上自己的腰时,已经来不及再逃跑了。展耀的大脑忽然停止了指令,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羽瞳带着一大片阴翳向自己的方向倾落。
      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应该闭上眼,合乎礼仪也好,逃避真相也罢;但他没有,他想看着,想要记着,这也许一生一次仅有一回的深刻。
      “十,九,八……”
      灼热的吐息已经近了。
      四周的世界消失不见,耳边还残留着方才台上翻唱过的歌词。
      “五、四——”
      ——从来未爱你,只喜爱跟一颗心血战。
      三。
      二。
      一。
      魔法消失了。
      漩涡渐渐远去,他们在欢闹和尖叫的潮水中睁开眼睛。

      那差点就成为他们之间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可惜还是差一点。
      幸好还差了一点。
      展耀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绝对不会让自己沉溺任何一种虚幻的瘾里。
      他迟早会戒掉白羽瞳的,这没那么难。

      *
      他又想起那个没成型的吻了。
      这样安静的夜总会有许多不合时宜的回忆涌上来,它们发生在五花八门的人世间,唯有同一个主角总是固定。
      那位正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睡得不太安稳,翻来覆去的动作压得床垫咯吱直响。今天的办案过程不顺利,敌暗我明的局势向来艰涩,更何况这次的对手高明,把警方耍得团团转。白羽瞳心中不快,晚上喝了不少酒,却依然有肉眼可见、挥之不去的烦躁。

      跟这个人出差同住一间房时展耀总睡得不太好,要么迟迟无法入睡,要么一整晚一整晚灌入无数被打翻的梦境。床头灯也熄了,夜色纯粹。展耀把脸埋进被子里,眼眶胀胀的,莫名其妙有一点掉眼泪的冲动。
      然后他听见白羽瞳坐起的动静。
      “喂,展耀……”
      原来也会有光无法穿透的介质。
      “你睡了吗?”
      白羽瞳在黑暗里问。

      展耀睁开眼,看见的只有黑暗。
      他在这样的时刻其实非常想要回应,一个吻或者拥抱,把所有顾虑和芥蒂砸得稀巴烂,真心堂而皇之摆到台面上。
      但他没有,因为他是一个朋友,只能是一个朋友。

      FIN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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