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与圣侍》欲乘风归去

3、以何为圣

　　“咳咳咳……”一间淡雅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一位身着劲装的女子轻抚着另一女子的背，身着素服的女子半倚在床上，薄纱半掩着面，额间有些许薄汗，气息不稳。
　　近日本就微弱的身子在这几日的舟车劳顿的催化下，北苍凝终是病了，正所谓病来如山倒，中午还只是有些咳嗽，到了傍晚便头疼发热，隐隐有昏睡的迹象，北苍凝本是想着同行有大夫，便不愿耽搁，结果病愈发严重，不得已在这座城停歇。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圣侍大人，药熬好了。”
　　“拿进来。”婴穹应道。
　　武圣把药放到桌上便离开了。
　　不大的房间迅速被苦味冲满，今日风大，为防止病情加重，门窗紧闭，这股子药味愈发浓郁，惹的婴穹不自觉的蹙起眉头，并不是因为她怕苦，婴穹看了看虚弱的女子，若是小时候，若是小时候也没见她说过苦吧。
　　“小主。”婴穹让北苍凝倚在自己肩上，一勺一勺的喂着北苍凝，婴穹很想让北苍凝一口闷，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一口一口的得喝多久，但是不能，圣女候选人不可能有一口闷的动作。
　　“婴、婴穹，我要吐。”才喝了一半不到，北苍凝便忍不住了，本就头晕恶吐，在这药味的刺激下就更是忍不住了。
　　婴穹连忙把盂拿给北苍凝，看着北苍凝难受的样子脸色有了些焦急。
　　“婴穹，继续吧。”漱完口后北苍凝便要婴穹继续喂药，她自知不喝药明日只会病的更重，耽搁更多的行程。
　　事实上治这病的药也有略苦的，这是药效不够强，为不耽搁行程，北苍凝要了最苦的，但也是最有效的。
　　“是。”又是一勺一勺喂入北苍凝口中，北苍凝也是眉头不皱的照单全收，身上淡雅的香味都被这药味覆盖了。
　　药一喝完北苍凝便闭眼向后倚在婴穹的肩上，等口中苦味淡去，淡淡的气息洒在婴穹脖子处，有些痒。
　　婴穹轻手把北苍凝的面纱摘去，露出了天仙般的面孔和那苍白的唇，这么多年见过北苍凝全副面容的也只有她的圣侍了。
　　“唔？”忽然口中的异样让北苍凝睁开了眼，见到了婴穹依然平静的面孔。
　　“婴穹，下次莫要如此。”北苍凝重新闭上眼睛，感受口中的甜腻。
　　一样的语言，一样的口气，不仅婴穹想起了几年前北苍凝生病的情景，北苍凝自己竟也想起来了，还很清晰，在喝断尘水之后，与婴穹以前的记忆就越来越淡了，快要成沙了，风一吹就散，这次的记忆居然如此清晰。
　　北苍凝十二岁的时候也生了一场大病，那段日子里天天要喝药，不过那时的药没这么苦罢了，小时候也是这样不哭不闹，婴穹看着小北苍凝觉得身为圣侍应让圣女候选人少受点苦，嗜糖的婴穹觉得苦药是人生一大灾难，便把私藏的糖塞到了北苍凝的嘴里。那时候北苍凝也是说:
　　“婴穹，下次莫要如此。”
　　就这样想着，北苍凝很快便睡着了，幸亏糖小，不然可能就丢脸了。
　　事实上，更小的时候婴穹也曾给过北苍凝冰糖葫芦，不过被家长长辈发现后就再也不要婴穹的小食了，只能食一些清淡的主食，不可乱食杂物。婴穹直至现今也想不明白为何圣女候选人不得食糖。
　　半夜北苍凝也是虚汗不断，一直要喝水。
　　东方既白，北苍凝睡下不到两个时辰便因着生物钟醒了，余角看到婴穹扒在床边便歪过头来看着婴穹，婴穹的头发很黑，很光滑，会让人想触碰，北苍凝即便意识模糊身体也会记得正躺着才是圣女候选人应有的睡姿。
　　浑身都是汗，衣冠也不整，即便是在室内也已是失了仪态，但北苍凝不想叫醒婴穹，圣女应是慈悲的，不应为了自己而去让她人受累。
　　婴穹感到有人在看着她，便快速抬头，与北苍凝的眼神猝不及防相撞，北苍凝用她一向温润慈悲的眼神微笑看着婴穹，婴穹也报以礼貌性微笑。
　　“小主是要沐浴吗？婴穹去叫武圣烧好热水送来。”婴穹知北苍凝甚少出汗，每次出汗后都要沐浴。
　　依然是那样的沸水，可能是体质特殊，圣女候选人洗多几回沸水澡便不怎么会在洗澡时流汗，今日应是生病的原因，北苍凝一直在流汗，不过这样也好，多流点汗退退烧。
　　因为客栈没有书桌，梳妆后北苍凝便倚在床上看《慕圣录》。
　　“婴穹，开一点窗户散散气吧。”这蒸汽重的都看不清字了。
　　婴穹听后便先给北苍凝盖好被子，又拿了个屏风挡在床前，确定风不会吹到北苍凝后才打开了一点窗。
　　看着下面已经有小贩在摆摊了，尚未温饱的人，每日为三餐奔波，没有时间去想来人间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能吃能喝吗？饱足思□□，解决温饱后，人又开始追求新的，有了这样的那样的欲望，有的是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有的是无拘无束，无拘无束与宫室，妻妾真的有高低之分吗？那为什么这个高那个低。小主也是温饱无忧的人，却没有那样的欲望，她只想一些圣的真谛，认为圣生而为民，清心寡欲的女子，但希望百姓愈加安乐是否也是一种欲望。
　　“小主，人为何为人？圣为何为圣？人与圣区别何在？”这样的问题婴穹也只能问北苍凝了。
　　北苍凝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在沉思，人为何为人，圣为何为圣？这是慕圣录里的问题，但只有这两句，没有答案，慕圣录是千年前圣留下的古籍，流传到现今的已是残本，许多问题的答案都流失了，甚至问题也不全，只能靠后人各自理解。只有圣女才可能在继承圣残留的记忆看到原籍的一些片断。
　　“我亦不知，到了修圣院或许会有解释。”北苍凝至今不知道为何她被人归为圣，圣到底为何为圣。
　　“婴穹是否有见解，此番还是你第一次问我慕圣录里的问题。”婴穹一向对慕圣录不感兴趣，对一些条条框框不感兴趣。
　　“小主，婴穹记得此书是圣留给圣女一脉的书，书中之圣皆是指圣大陆的圣女一脉，而非圣本身。”婴穹声音有些轻。
　　“而即是圣问的问题，答案也不可能是圣女能与神联系。”因为在圣大陆神便是圣，圣便是神。
　　“自然。”北苍凝隔着屏风看着模糊的身影，听得认真。
　　“婴穹认为圣应当是圣人，圣人亦是人，且先为人后为圣，因此婴穹觉得人与圣并无区别。”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有一个小乞丐在街上乞讨，这让婴穹想起了小时候，不过婴穹并不怀念那时，食不饱，日日被欺凌，那时候虽说没有责任、负担，但也没有饭，没有衣，亦没有北苍凝。
　　北苍凝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
　　“未曾想婴穹竟有如此顿悟。”北苍凝夸赞道，不知为何总感觉婴穹想说什么。
　　把视线从街道上移开，婴穹隔着屏风定定的看着北苍凝，道:“人应有所思所想，所欲所求，小主是圣，亦是人。”
　　街道再热闹也染不入这房间的寂静，两人隔着屏风相望，谁也看不清谁，房间有着屏风，心似乎也有了屏风，或者心一直就有着屏风。
　　沉默片刻，气氛终于被武圣送饭的声音打破了，婴穹从武圣手里接过饭菜放好，武圣很自觉退下了，候圣的一切饮居都有圣侍，非情况特殊，他人无需插手。
　　看着这十年以来一成不变的饭菜，婴穹忽然有了气，圣女，候圣的饭菜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规定，一日三餐一成不变，要是有一天少了个什么菜，婴穹都有怀疑是那个菜绝种了，这菜说文雅的是淡，说现实的是无味。
　　“婴穹无需与我同食。”婴穹嗜糖，一般都不与北苍凝同食。
　　“婴穹。”见婴穹面无表情的进食，北苍凝忍不住提醒。
　　“小主，食不言。”一句话，北苍凝瞬间不说话，婴穹就知道，一提到规则，北苍凝便会立马遵守，说不定还在为不守规则忏悔。
　　饭后，婴穹依然绷着脸，虽说婴穹从前也是面无表情，但那是平静。
　　“婴穹，想去逛便去吧。”见婴穹一直看着街道，北苍凝便出声放行。
　　北苍凝说话永远是一个语调，慢条斯理，婴穹很喜欢听北苍凝讲话，但并非现在。
　　……
　　许久
　　“婴穹觉得为何同是人为何又会有圣人。”北苍凝问道。
　　“婴穹不知。”
　　“因为圣人所做之事旨在造福万民，因有奉献，享有荣称。”北苍凝解释道，即已是候圣，又怎能事事为己呢。
　　“不食糖，日日食无味之物哪里造福万民了？”婴穹今日越矩了，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与造福万民有何关系，明明也是喜甜食的人。
　　“这是自律，圣女应当灭私欲，小的方面都做不到又怎能在大事上克己呢。”北苍凝耐心的跟婴穹讲这些年学到的道理。
　　“歪理。”婴穹不认同，却也无法反驳，只憋出了两个字
　　“婴穹，你再年长些便懂了。”婴穹看着沉稳的很，北苍凝知道她还是童心太重，总会找时间溜出去逛，这是这时间选的恰当，也就让她去了。
　　“去逛会吧，接下来行程紧凑，便不能逛了。”北苍凝柔声道。
　　“不了，小主待会还要喝药。”小主生病自然不能离身。
　　“此番到修圣院须学习两年，修圣院院规森严，如无意外，婴穹此次不去，之后的两年都不可外出。”北苍凝陈述了事实。
　　“药，待会我自个会喝。”
　　两年不得外出对婴穹是个打击，若此番不去，她的糖定然撑不到两年，若此番去了，倒还能采购些小玩意解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