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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奔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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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珽冷下脸来,眼中闪过寒气,又马上敛去,出现与年龄不符的威压感,
“你当萧家个个清白!萧恒萧慎兄弟当年私放细作入关,差点酿成苍梧陵大祸。苍梧陵里有什么,想必萧慎已同你讲过吧!他自愿去苍梧陵,一半是心疼他的恩师。萧尚文一个军户人家的子弟,自然是要服军役的。他昨日干的好事,照律是要判刑的!”
原来他都知道!
他说得条条是理,所有的把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待想用的时候拿出来。言宛终于明白,
“监察司副史也是你杀的?”
她问这个倒不是真关心杀肥脸的是谁,而是想确认他和马小山的关系。
“不错,”
玉珽目光锐利,已将她的心思洞悉无遗,
“他日你登上妃位,难道想让他认出你?”
妃?言宛冷笑,
“你做梦吧。”
说完抱起衣服和包袱,夺门而出。
怪不得马小山说肥脸必须死,这个陷阱原来早就设下,直等她跳进来,闲杂人等只是陪葬品罢了。
楼下的黑暗里站着几个侍卫,玉琰在楼上俯瞰言宛的身影,没让他们追上去。
后院静得出奇,所有人不知去哪儿了。言宛一直跑到后门口,才见一个人影急忙迎上来,
“姐姐,”
马小山拦住她,似有无数话要话辩解,
“父亲要强,一心想来京城开分号,那日殿下去流芳院打听你,父亲就毛遂自荐愿牵线搭桥,姐姐,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尚文的事……”
原来这一切的果,是那日种下的因。萧慎何其无辜,被她这样祸及。
言宛眼里迷起水雾,冷声问,
“就那晚我和萧尚文来过后,玉珽找过你们?”
“是的,是第二天中午。殿下很好奇你来这里做什么,父亲看出他对你有意,才……”
他比一般的少年城府深,但此时灯笼照映下的表情不像作假。
言宛喉头哽住,一把推开他,奔上大街。
在东市找家客栈还是很容易的,言宛敲开一家客栈的门,要了个房间,和衣躺了两个时辰,天亮时总算迷糊睡去。
她没有回萧府,生怕错过萧慎的囚车,心想萧慎去嶷山必经西城门,想明日一早便去那里等着。就算一时救不了他,见上一面也是安慰。
她想好了,若实在不行,大不了去苍梧陵陪他,她是言氏族长,谁能把她怎么样。
辛苦捱到傍晚,楼下大堂开饭,她下去吃了点,刚好听见邻座议论,
“定远将军家被抄了?”
京城权贵多如牛毛,定远将军是哪一位,对面的人一时想不起来,
“哪个定远将军?”
前一个啧了一声,
“就是兴道坊的萧家。”
言宛这才醒悟,他们说的是萧慎家,定远将军就是萧恒。萧慎的官职在京城名不见经传,人家说起的一般是他兄长。
两人还在论议,
听说定远将军被革职,他兄弟被发派看守苍梧陵。太子给留了体会,没坐囚车,刚刚是坐马车出城的……”
言宛心一沉,连忙扭头,
“你们说萧慎是今天走的,不是明天?”
两人被她的样子唬了一跳,见她长得好看,知无不言,
“今天,千真万确,临时改的日子。”
肯定又是玉珽这个奸险小人,临时改时间!
言宛踢开凳子,风似地奔至后院。已没时间去街上雇马车了,只能向店掌柜去借。
店掌柜正在涮马,只觉一股风刮来,就多了条人影,连话都没听清,更别说回答了。
见他愣着,言宛焦急,扔下一张银票,去牵他的马。
掌柜终于弄明白她的来意,没先捡银票,而是去拖车,
“先把车套上。”
这个时辰,城门说关就关,等套上车都什么时候,言宛翻身跨上湿漉漉的马,腿一夹,冲出了院门。
一路从嶷山来洛京,民好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骑马。那时路途漫漫,坐车坐得烦了,萧慎就会问她要不要骑马,然后两人同乘一骑,将别人抛得远远的,一路观景。
她知道洛京禁止驰马,但眼下顾不上了。
从东市到西城门,差不多横跨过整个京城。幸亏马不认生,她一路飞驰,眼见已到城西,忽然“咣当”一声,连人带马被一条铁链扫倒。
“敢当街纵马!”
两个身穿甲胄的兵士过来,欲拿镣铐往她手上铐,看清她的长相时,动作虽没停顿,但客气了些。
京师宿卫军有京城内巡逻、缉捕之职,兵卫多由士官子弟担任,比一般的京师戍军要温和有礼。他们看出言宛的衣饰都出自内造,而且这等容貌,不该是小户人家的娘子,只不知为何事这等仓惶焦急。
言宛躲开镣铐,恳请道:
“我有急事要去西城门,晚了就来不及,你们能不能让我先过去,我肯定不会逃跑?”
两个兵卫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对望一眼。他们不是不相信她的话,但是职责所在,又是众目睽睽之下。
言宛心急如焚,咬了咬牙,转身就跑。
“站住——”
两兵卫追上去。
言宛自然跑不过他们,几步就被追上,同时一匹白马从后面踱来,
“城门已经关了,萧长思已出城。”
马上的声音清冷无绪,若不是“萧长思”三个字,还以为是在对别人说话。
言宛从黑色朝靴看到紫色缺胯袍,再看到一张无动于衷的脸。
玉琰垂眼看着她,似在劝她放弃。
见是卫将军的熟人,两兵卫住手。
言宛眼泪忍在眶里,怒力稳定呼吸,
“你说的是真的吗?”
玉琰定定看了她两眼,目光微柔,
“真的。”
“那你能让城门开一下吗?”
她对神族没子弟没一丝好感,若不是已焦急到不知尊严为何物,根本不屑求他们。
玉琰叹口气,下马来,
“不能。”
看着她眼泪分明要决堤,却硬生生忍着,又道:
“天快黑了,就算开了城门也追不上了,来日方长,总能见到的。”
又与两兵卫道:
“此处交与我。”
他是卫将军,统领京师南衙诸卫,两人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打心底里深信了“洛京美人公子玉琰无不相熟”的传闻。
坊门将关,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去,言宛兀自望着西边方向发呆,你要将城门望穿,一直望到萧慎的身影。
玉琰深深看了她两眼,骑上马,走了。
夜幕罩下,西城不比东城,入夜漆黑一片。
回到客栈时已不知几时,言宛将马还给店掌柜,和衣躺上床,醒着捱到天亮,雇车去了萧府。
今天是萧尚文发配从军的日子。
萧府门口全是官兵,不肯放她进去,萧尚文正从里面被押出来,纱布上满是干凝的血,都不知几天没换了。
他看见言宛,眼忽地通红,嘶喊道:
“你小心白二,祸害二叔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言宛脸煞白煞白,跟着他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尚文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带走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二手段刚果狠辣,若对她志在必得,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只可怜萧慎,一生被毁,只因爱上她这个红颜祸水。
谢氏在香蕊的搀扶下追了出来,才两三日不见,她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如被秋风摧残的枯叶,转眼便要凋零,见再也追不上孙子,凄嚎一声,晕了过去。
萧府门前一片狼藉,仆妇们手忙脚乱地将谢氏架进去,只剩香蕊回头望着言宛,眼圈泛红,
“娘子可找到救郎君的法子了?”
言宛咬着唇摇头,无地自容。
从香蕊口中她得知,萧氏不止萧慎这支如山倒轰倒,旁支也多有获罪,太子打压萧家的意图明显,朝中无一人敢伸出援手。人走茶凉,被抄家后府里连生计都成了问题,厚着脸皮撵了些下人,一顿流言四起,恶语不断。
言宛将所有的银票都掏了出来,
“这些你先收着,留着家用。”
香蕊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接了过来。见言宛要走,问道:
“娘子去哪里?”
言宛茫然望着路前方,也不知该去哪里,
“东越王府。”
走过长长的承天门街,她第一次留意起两旁的建筑起来,从各部的衙门到诸侯的王府,越靠近承天门,离权力中心越近,而东越王府,是所有王府里离承天门最近的,毗邻宫城。
她望了一眼高崇的宫墙,猜测着若亮明身份,不知能不能逼玉珽放了萧慎,但转念又否定,没有权力傍身,尊贵的身份不过是不受保护的财富,随人劫掠罢了。
就算要交易,她也要与别人交易。
东越王府的门卒像一直在等她似的,一听她报出姓名,便急急地去禀报府丞了。
府丞出来,是个和霭的中年男子,一见她就恭敬作揖,还将她往府里让,边道:
“娘子可是来找东越王殿下的?殿下陪大祭司回东越了,临行前嘱咐,娘子若有事可去东越找他,府里会派人护送……”
言宛如同最后一抹希望被浇灭,浑身凉透。
东越国在哪里,那里上旸最东边的诸侯国,千里迢迢,就算言凌风答应帮她,回来也黄花菜都凉了。
她说了声不用,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