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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萧慎 ...

  •   郑明月住“梨香居”,这处院落平时空置着,月前为了招待她才临时收拾出来的。为了获得萧慎有否说软话的确凿证据,两人一起潜了过去。

      都这个时辰了,梨香居还人声喧腾,郑明月时高时低的哭声从敞开的棂窗里传出来,伴着谢氏无尽疲乏的安慰声。

      因为天黑,两人只顾关注屋里的声音,没留意廊下正站着一个人,见到他们转过身来,

      “阿宛,你怎么过来了?”

      原来是萧慎。

      萧慎今年二十四岁,眉眼清朗疏阔,身姿挺拔,气质宁和睿智,此时眉宇间似笼了层雾霾,郁郁不展。

      不想郑明月在屋里头哭得并不专心,心思一直在屋外的萧慎身上,一听到声音,立马冲到窗前,朝言宛横眉怒眼,

      “你来作什么?”

      谢氏及一屋子的下人也都跟着看过来。

      郑明月两个眼泡肿得跟金鱼眼似的,鬓发混着泪水粘了满脸,哭红的鼻头一吸一吸的,我见犹怜。

      言宛暗暗评价了一句,

      “丑死了!”

      其实客观地讲,郑明月算得上是个美人,琼鼻樱嘴丹凤眼,皮肤白皙,脸略有点圆,但显得很可爱,只不过跟言宛一比,如同白菜遇到鲜花,立刻成了背景。

      这也是她处处针对言宛的原因。萧慎领回家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如一根刺扎在她心头,拔不去又装不出淡定。

      她愈表现得歇斯底里,言宛愈拿这事反击,结果一来二回,恶性循环。

      而对言宛而言,人只分两类,看得顺眼和看不顺眼的,郑明月自然归入看不顺眼的。既然看不顺眼,便即使再好看也是丑的,她那一句“丑死了”倒不是自诩貌美,瞧不起郑明月,而是郑明月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

      眼下来看热闹被抓个现形,眼见萧慎已是一筹莫展,再给他添乱实在下不去手,于是硬着头皮正准备说出“我是来道歉的”之类的话,萧尚文却从斜刺里杀出来,抢了她的话头,

      “七姨,我和阿宛打了个赌,看看二叔这次肯不肯安抚你几句。呃,看来我赌输了,明日得陪她去看胡姬舞,您可要一起去?”

      屋里屋外鸦雀无声,谢氏只觉无数乌鸦在头顶飞过,撑着额头再不想理这破事。

      言宛傻了眼,这火上的油可不是她浇的哦。

      萧尚文还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直到被萧慎喝了一句,才缩缩脖子,扯起言宛,

      “此地不宜久留,走。”

      “站住!”

      郑明月气得血色尽失,眼见就要晕过去,但最终还是没晕过去,踉踉跄跄从门里绕出来,目呲欲裂,扬手就是一巴掌。

      纵然,说出挑衅话的是萧尚文,她打的却是言宛。

      幸亏言宛见她杀过来的形容,就知来者不善,以为有一场架要打,眼敏手快地挡了挡,才不致让那巴掌落到脸上。

      在场的几个人都惊起来,

      “七娘……”

      “阿宛……”

      言宛狠狠甩开郑明月的手臂,

      “想打架吗,你确定打得过我?”

      郑明月从小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她言宛可是一个人在孤岛上讨惯生活的。

      其实这场架已经没得可打了。郑明月被这么一挡,失了锐气,捂着脸嘤嘤地又哭起来。言宛因为没挨上巴掌,自然不可能再去打人。正当一群人以为这场纠纷正要收尾,心里一块石头准备落地的时候,从院墙上杀下来的一道圆滚滚毛绒绒的影子,让情况来了个大转折。

      这道影子就是言宛这一月来收养的一只雏鸟的。

      当日她刚从萧府醒来,正是半夜,守夜的婢女趴在她的床尾睡得人事不知,她扶着还不甚清醒的脑袋,茫然站在屋中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个细节,实在瞧不出和传说中的“昆仑秘境”有任何对得上号的地方,正以为或许自己还在梦中,再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到“昆仑秘境”了,忽被一道雪亮亮的目光惊得跳了跳。

      一顿寻觅,才发现那目光却是从窗外一只大鸟眼里射过来的。

      窗外的檐下纱灯摇曳,那大鸟足有她刚睡过的镂花箱式大床大小,拖着五彩的尾羽站在百年老槐树的横枝上,超凡绝俗,目无下尘。

      那拳头大的鸟眼定定审视着她,言宛也惊诧地打量着它,纳闷自己怎么会做这么无厘头的梦。

      一人一鸟对视半晌,忽地那大鸟轻轻振了下五彩羽翼,从横枝上滑下,落在园中地上,然后从腹下捧出一枚硕大的蛋,轻轻放在地上,又深看了她两眼,一振翅飞上云宵,转眼了无踪影。

      言宛因为刚醒来,药力未散,脑里混混沌沌,仰头望了夜空半天,又低头看了半天地上的蛋,觉得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继续睡觉,一觉醒来尘归尘,土归土,梦境归梦境,什么都清楚了。

      但第二天清早她神清气爽地醒来时,下意识地往窗外一瞥,一眼就瞥到了那枚硕大无比的蛋,正分分明地躺在园中地上,一群婢女正围着它七嘴八舌。

      她那时头那个晕呀!

      后来她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弄清楚这里就是“昆仑秘境”,只不过跟传说出入太大,大得太他妈离谱,回过神来正想考虑怎么处置这个蛋,是继续搁着呢,还是自己代为孵化,然后看看能从里面孵出什么神奇的玩意,那蛋却自行裂开了,半天后从里面蹒跚着挤出一只滑腻腻,湿漉漉的皱鸟,一破壳就往她腿下钻,足有她小腿高。

      因那雏鸟自破壳便摆出一副生人匆近的脸孔,只认言宛一个人,便自然而然地归在了她名下,当起了她的宠物。而后又经院里几个老仆妇的一番性别签定后,确定是只雄鸟,就起了个十分威风的名字,“大侠”。

      如今养了将近一个月,大侠羽翼渐丰,能耐渐长,偶尔还能扑腾着翅膀越过墙头。譬如今日,就是循着言宛的声音跟到了梨香居,鸟眼瞧见她跟人起了冲突,不分青红皂白就“呼啦啦”扑下来,一口啄在郑明月的脖子上。

      大侠虽是只雏鸟,却打破壳之日起就表现出了凶悍的一面,爪如钳,喙如钩,这府中,除了言宛,没人敢近它半丈之内。这一啄,郑明月不只颈中立刻血流如注,肩膀也被鸟爪连带着划拉了一下,四五道血痕赫然出现在了撕开的衣衫下面。

      仿佛巨痛传遍全身前的一瞬麻木,所有的人都呆了呆,包括郑明月自己,但随即惊叫声响彻整片后院。言宛眼疾手快地将准备下去第二嘴的大侠抓过来,狠狠揍了下脑袋,然后跟着所有回过神来的人一起去看郑明月的伤势。

      郑明月被搀回屋中哀嚎不止,谢氏和下人们各种手忙脚乱。萧慎遣人去请医者了,萧尚文一步不离地站在言宛身边,生怕郑明月身边的人拿她泄愤。言宛则坐在廊下,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会儿大侠,见它一脸懵逼不明所以,只能无奈地作罢。

      郑明月的脖颈处皮肉翻飞,还被大侠扯起了好长一条,幸好医者一番检视后,说并未伤及脉管,只是些皮肉伤,上了些金创药后,又开了些调理的汤药,算给一院的人吃了颗定心丸。

      郑明月已嚎得筋疲力尽,还犹自哀哀泣着,声音从窗里传出来,说是要去报官,告言宛纵鸟伤人之罪,还要将大侠大卸八块等等。

      言宛抱了下大侠沉甸甸的身子,心里惶惶起来,怕自己真的会保不住它。

      萧尚文察她神色,拍拍肩宽慰道:

      “有我二叔在呢。”

      每次她和大侠惹出事,萧慎都会兜下来。譬如上回司婆子只不过轻轻抚了下大侠的毛,全无恶意的,那家伙就横眉竖眼地在人手背啄出了个血窟窿。

      司婆子是谢氏的陪嫁,后院的大管事,是比年轻主子更有体面的下人,事后也是萧慎费了好大的劲,费了不少银子,软硬兼施,才让她半甘半不甘地咽下这口气的。

      但郑明月又不比司婆子,她不是萧家的下人,她是萧家的亲戚,家族背景显赫,听说还有个当贵妃的亲姑姑,她要是发难,萧慎挡得住吗?

      屋里只闻谢氏的安慰声,没有萧慎的声音。言宛想了想,欠人家终归是要还的,纵鸟伤人总不能是死罪吧,便抱着大侠坦坦然走进了郑明月屋里。

      见她进来,一屋子的人都看过来,鸦雀无声。

      一翻折腾后,郑明月形容十分憔悴,我见犹怜,拿眼刚虚张声势地瞪到一半,见大侠两寒光凛凛的鸟眼正瞅着她,又怵了怵,

      “你想作什么?”

      声音打着颤儿,怕言宛又要纵鸟攻击。

      言宛从怀里摸出一柄玉剑,郑重放在郑明月床前凳上,

      “今天的事对不起,是大侠不好,也怪我没看好它。我从家里出来,随身之物不多,就这个最贵重。知道补偿不了你,你也不会稀罕,但我只有这个。”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若郑明月真要拿大侠泄愤,她带着大侠逃离萧府就是了。

      “谁要你的破东西,当我家里没这种东西。”

      郑明月满眼恨意,一把拂过玉剑,要将它扫到地上,幸好言宛眼疾手快捞住,

      “这是我们族中给每个出生的孩子打造的器物,人在剑在,人亡剑陪葬。我是见所有带来的玉器里,这把剑的玉质和雕工最上乘,才拿来陪你的,你不要就不要好了,为什么要打碎它!”

      小言山人尚玉,最不缺的也是玉器。她太奶奶曾经跟她说过,最上乘的昆仑美玉十之八九在千年的那场浩劫里毁于一旦,剩下的全在小言山了。

      言宛的这柄玉剑长三寸半,通体腻泽莹润,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虽跟祖辈的玉剑比起来不算什么,但在这里绝对是稀罕物。这里的玉器被神族垄断,郑明月说它是“破东西”,恐怕是因为没见过真正的好玉。

      言宛说完就拂袖离开,大侠雄赳赳气昂昂地跟上。

      萧慎因为不便入内室,一直站在外屋,任郑明月如何呼天抢地都没有出声,此时隔着屏风忽然道:

      “七妹妹,阿宛是我一位故人所托,寄居在我家的,她在我家出了任何差池,我都难向故人交代。今日之事,自然是那畜牲的错,让妹妹受委屈了,愚兄定当尽力补偿。若妹妹还难消心头之恨,愚兄便带阿宛住到陵台署衙门去,妹妹眼不见为净,或可消点气。”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默了默,各种念头在心里转过。

      萧慎的包庇之意已不能再明显了,陵台署是他供职的地方,那意思无非是,我不会让你伤她分毫的,你再这么闹,我带着她住到衙门去,离你远远的。

      话里话外,没给郑明月半分面子里子。

      萧尚文在屋外暗暗咧了下嘴:二叔果然出手了,七姨要气吐血了!

      一直尝试做和事佬,没摆明立场的谢氏,听儿子这么一说,终于也摆出了自己的立场,半感叹半警告道,

      “七娘,二郎之前五年都住在衙门,月前才搬回来,这次若再搬过去住,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言下之意她和郑如月最心知肚明,萧慎因为抗拒家里给安排亲事,搬去衙门住了足足五年,因为言宛的到来才搬回家住,你若再把他气走,就算你嫁入萧家,他也是会继续住衙门的,让你独守空房。

      其实她既不喜欢言宛,也不喜欢郑明月。不偏向郑明月,是因为顾忌儿子待言宛亲厚。不偏向言宛,是因为顾忌跟郑家的交情,还有郑明月很可能真会成为她儿媳。

      她唯一在乎的是儿子会不会回家住。萧慎在衙门一住就是五年,她这个做娘的心灵已经饱受折磨。

      郑明月终于没再出声。谢氏又好言宽慰了一阵,替她挣回些没有实际价值的面子,便领着一群人出了“梨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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