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师父的正确姿势》锥子

19、鸡飞狗跳（一）

　　朱淼沉默不语，抬手轻拈垂在左肩头的耳坠流苏。

　　奥坎迈对朱淼，就像早已熟稔的老朋友，与他推心置腹：“他们守冢人，前一代族长老了，就会物色继任者，只要一选定，哪怕还在襁褓中，也会抱过来给我看——从他们牙牙学语一直看到垂垂老矣，一代又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柒——”奥坎迈拿起刻着“柒”字的牌子，“却没将他选出的继任者带来给我看，一次都没有。”

　　自己搬来塑料凳子坐在旁边的褚师瑜相信这话不假，不然朱守别他们也不会在移灯的时候，才发现灯下还养着一只奥坎迈。

　　“起初小柒说我如今设下的结界太强，继任者太小承受不住；过了几年，又说继任者外出求学……”奥坎迈指尖摩挲牌子上的“柒”字，“正常承接，下一个应该是‘捌’，结果却因避讳硬生生改成了‘别’，‘别’——别离，暂时或永久的离开。”状似无所谓地笑笑，“人类总是说，天下无不散筵席。”将牌子刻字的那一面倒扣在炕桌上，“这样也好。”

　　朱淼松开耳坠，转头去看奥坎迈：“一个老不死的吸血鬼，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铁石心肠的么？居然在这悲春伤秋，莫非我遇上了山寨货？”嘴角微勾，反射着灯光的金属流苏衬得他倍加妖娆。

　　褚师瑜目光发直，心说：“非人类什么的，太闹心了！”

　　遭到明讽后的奥坎迈，冷哼一声：“果然那只不是什么好鸟的老东西，教不出可爱孩子。”斜瞟朱淼，“真要和人类划清界限，又何必把南平郡主的遗体带走？”

　　朱淼微微蹙眉，沉吟半晌，才又说：“好吧，要怎样才能平复你被抛弃的伤情？”

　　奥坎迈精致的眉眼弯出漂亮的弧度：“何以解忧，唯有吃饱！”

　　“哦。”朱淼往后一躺，双手交叠在胸腹间，闭上眼睛，“总听人说，吃什么补什么。”

　　奥坎迈不解：“嗯？”

　　朱淼：“我感觉非常疲惫，究其原因还是能力没恢复。”左眼掀开一条缝，瞄着奥坎迈，“看你今天的表现就知道——绝对大补！”

　　奥坎迈：“死猫，你良心不会痛么？”

　　没良心的朱淼，眨眼就睡着。

　　昨日事，今日毕，明天就要回家了。

　　朱守别是个实诚小伙儿，听说朱淼要白天走，担心他们家供养了六百年的吸血鬼大人见到阳光受了伤，特意托朋友给奥坎迈找来一辆新提回来，还没正式开工的灵车。

　　褚师瑜见状调侃：“虽然没有八抬的大轿，但有带花的汽车，也很不错嘛！”

　　奥坎迈的回应是：“打狗还得看主人，本大人不跟你个小鬼一般计较。”

　　事实证明，奥坎迈终究和传说中的吸血鬼还是有些区别的，他只是不喜欢阳光，但硬拉他到阳光下，也晒不死他，面对送行的朱家人，装扮得跟一棵圣诞树似的奥坎迈鼻孔朝天，表现得非常高冷，实在躲不过去要回答，至多也就接两声“哦”、“嗯”。

　　褚师瑜回想起奥坎迈说“天下无不散筵席”时眼底的落寞，再看眼前那端着架子的家伙，撇撇嘴：“承认伤感有那么难么？这老孙子真他妈能装啊！”

　　对于乘坐灵车这件事，奥坎迈接受度相当高，毕竟在普通人眼里，灵车里的配置是：棺材=晦气；而在吸血鬼看来，则是：床=舒服……不过他在钻进棺材里之前，还是朝着郡主冢方向扭头，深深凝视一眼后，才躺下去。

　　褚师瑜：“贱鬼就是矫情！”

　　知道朱淼要走，朱谨言也从百忙中抽空赶过来，要用三水集团为方便他行动，给他配备的专户，亲自护送朱淼回家。

　　褚师瑜打开电子地图，查看路线，统共不过百十公里，他不想坐灵车，于是就跟朱淼说：“这距离要是全程走高速，一个小时就到了，就算走省道，再绕绕弯子，也不会超过俩小时，师父你就成全朱董的一片孝心吧！”

　　在享受方面，朱淼绝对是个好说话的，他爽快应允。

　　然后褚师瑜就捞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而身为车主的朱谨言则顺理成章地挨着朱淼坐在后座，上路之后，朱谨言拿出规划图，图中详细列举了关于郡主冢的各项保护措施，征询朱淼意见。

　　褚师瑜想提醒朱谨言，朱大猫是个半文盲，恐怕看不懂他的图，结果回头抻脖子去瞅，发现那图古风气息扑面而来，拽过一角瞅瞅，果然都是繁体字，他服了，无话可说转回去，继续充当人物背景。

　　对于朱谨言煞费苦心的安排，朱淼反应却很平淡，他回复：“顺其自然吧。”

　　朱谨言愣了一下，镜片后的双眼现出片刻迷离，但很快恢复过来，脸上的表情趋近倔强的小男孩，他摇头：“不，我相信事在人为，举凡对您来说别具意义的地方，都是我太爷爷的执念，我非常敬爱他老人家，至少在我这里，会竭尽全力保存下来。”

　　朱淼眼神闪烁了一下，又抬手去捋耳坠的流苏，沉默半天，轻声道：“嗯，那你加油！”

　　回到他们的山头，褚师瑜惊愕的发现，不过才半个月而已，朱淼原本不比狗窝强多少的老巢居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上山的小路全都铺上条石台阶；房前屋后虽然没像山下村民那样转圈盖围墙，但之前踩硬的地皮全都铺上好看的地砖；简易房外墙贴上苯板的保温层，再外面又搭建了三四米宽的全玻璃阳光棚，棚里布置得温馨浪漫，还有两把摇椅，就算天气转凉，照样可以在棚里晒太阳……

　　屋里也没落下，棚上重新打了亮堂的吊顶，墙壁钉上素雅的墙板，地面更换釉面砖，全套高档家具家电，窗帘被褥什么的，也都是全新的，厨房配套设施更是齐全。

　　村里的农电线路本来就老化，而山上只有朱淼这一个黑户，虽然大家请电工给他单独扯了一条电线，但村里都经常遭遇故障停电，何况那条另外扯出来的单薄线路？为保证朱淼用电问题，装房子送家电的人还额外给他们配备了一台发电机.

　　帮忙看房子的曹大爷见朱淼一行人终于回来，松了一口气，发现朱淼有贵客，他没往前凑，将褚师瑜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小瑜，你师父这是准备娶媳妇儿么？”

　　褚师瑜：“哈？”

　　曹大爷嘿嘿笑：“你师父真要娶媳妇儿，你就跟我透个口风，我好回去让大家准备准备。”

　　褚师瑜：“……”又不能直接对这淳朴的老大爷说，“媳妇儿没有，只接回来一只吸血鬼，你们要准备么？”抬手掩唇干咳两声，微笑解释，“大爷你误会了，家师这回出门帮了一位老朋友的大忙，对方因为感激，所以帮我们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掰扯出这样的回答，褚师瑜自己都觉得牵强，不想竟轻易说通曹大爷，他还附和地点头：“其实我们之前也准备帮他修修房子，钱都凑得差不多，结果被他坚决回绝，应该是体谅我们条件一般吧！”

　　看着苦笑的曹大爷，褚师瑜颇感意外，他没想到除了吃就是睡的朱淼，竟有这样的好人缘。

　　而朱淼之所以没过来和曹大爷打招呼，是因为他要安置那只捡来的丧家鬼——看着奥坎迈可以自己行动，所以朱守别只找来灵车，却没安排扶灵的，且不论像朱谨言那样的身份会不会帮忙抬棺材，单说朱淼，这位可是恨不能躺下摊平，让别人抬他上山的主儿，怎么可能去抬被他嫌弃的奥坎迈？

　　没办法，奥坎迈只能下车，自己走上山。

　　天还不冷，可奥坎迈却是身披高领大斗篷，手中撑着一柄32根骨的油纸伞，黑面红柄，跟他身上的斗篷非常搭，但这诡异的扮相，却没引来旁人侧目，起初褚师瑜还当大家都是有见识的人，只他这个凡夫俗子觉得奥坎迈太过火。

　　直到奥坎迈撑伞在曹大爷面前走过，这位普通农民也没表现出任何惊诧表情，褚师瑜才揣测，大家不是见怪不怪，而是压根就看不见奥坎迈，其原理大约就跟郡主冢的“院子”差不多——奥坎迈在周身设下一个结界，让大家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至于他褚师瑜为什么能看到，可能是看在朱淼的面子上，给他放水？

　　萝卜窖子什么的，朱淼并不是随便说说，他是真打算把奥坎迈丢进去。

　　出去一趟，里里外外全翻新，萝卜窖子也跟着鸟枪换炮，扩容加固并镶嵌黑曜石，窖子外头还搭建了阳光棚，也不算委屈奥坎迈，可他就是梗着脖子说自己又不是萝卜，怎么可以住进那鬼地方？

　　最后还是朱淼把脸一沉，说什么伺候不了大爷，要联系雅克斯退货，才让这只鬼消停下来，不情不愿自己投身进萝卜窖子。

　　朱谨言确定朱淼居住环境还不错，这才放心离开，褚师瑜留曹大爷吃过午饭，又聊了一会儿，才送他出门。

　　人都走了，朱淼自然又恢复下山前的状态——睡睡睡。

　　感觉尘埃落定，褚师瑜本以为这下可以松口气，没想到当晚又出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