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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过了几日,就是富察皇后生辰。富察皇后厉行节俭,不准奢靡之风,于是宫中并未特意筹办宴会,只是合宫嫔妃到长春宫请安时,带上自己的礼品,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皇后今日穿得比平日隆重些,但依旧淡雅;发间几朵簪花样式有些老旧,仍衬得皇后凤仪棣棣,风华无双。她环视一遭,见众妃侍婢手中各捧了礼盒,莞尔道:“各位妹妹有心了,本宫很是欣慰。”

      众妃起身,齐祝皇后凤体康健,福寿延绵。皇后赐座看茶,众妃落座,唯独纯贵妃还立着,幽慵地扶了扶发髻,笑道:“皇后娘娘对嫔妾等真是体恤,前几日太医诊出嫔妾又怀了龙胎,皇上的赏赐都快把钟粹宫填满了,多亏了皇后娘娘生辰,让嫔妾有机会献礼,不然,嫔妾都不知如何在宫里住下去呢!”她摆摆手,“寻芳,给皇后娘娘呈上去。”

      魏寻芳走到皇后面前,打开木椟,只见其中珠翠琳琅,甚是耀眼。
      纯贵妃将皇上的赏赐转手送给皇后,无非是想示威,昭示自己深沐皇恩,也暗讽皇后仍无子嗣。

      她饶有兴致端量着皇后神色,好似皇后片时失仪,便足够她乐上个一年半载的。
      但皇后面不改色,反而朱唇一挑:“原来纯妹妹又有了身孕,真是好福气,赶紧坐下歇着,免得累坏了身子。这些首饰都是皇上精心选的,寻芳,给你们主子好好收着,皇上的心意,便是本宫的心意。”

      她这般从容自若,是很有底气的。
      自古帝王多情,而这绵绵情意多又用在妃妾身上,正妻往往受到冷待。为免侧室喧宾夺主,历朝历代对皇帝在后宫的行为多有限制,比如不得专宠、每月十五必得驾幸中宫,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当今这位皇上,一月中却至少半数时候都在长春宫度过良宵,平时处理政务之闲,也要到发妻那儿坐坐,说说体己话。富察皇后生性确实温和贤良,但正是丈夫的宠爱,令她愈加大度、宽和。

      纯贵妃没能讨着便宜,悻悻地坐回去,却听得几声笑。

      这笑声娇憨可爱,但在纯贵妃听来却是不怀好意。她乜斜着纳兰锦鸢,道:“舒嫔妹妹有何喜事啊,不如说出来让众位姐妹都一同乐一乐。”

      纳兰锦鸢笑意微敛:“纯姐姐,是您要听,嫔妾才敢说的。”
      纯贵妃一哂:“是,你说。”

      纳兰锦鸢道:“宫中献礼的规矩,应是‘卑者先行’,娘娘尊为贵妃,竟要自降身份,比末流答应、常在还不如?嫔妾知道纯贵妃娘娘素来谦卑恭谨,只是可怜了三阿哥和六阿哥,本就未得皇上几分青眼,这么一来,平白又矮了旁人几分。”
      纯贵妃脸色苍白,纳兰锦鸢似是全看不见,自顾自道:“倒也是,纯贵妃娘娘的父亲是一介庶民,皇上想赏抬旗之荣,竟是无从下手。到底是纯贵妃娘娘聪慧,知道谦恭为上。”

      纯贵妃兄长苏怀官任吏部尚书,几位近亲也有些实权,苏氏一族这几年也算荣贵,但与世代煊赫的纳兰族相较,矮了一大截。也正因纯贵妃父亲苏召南只是一介草民,皇上碍于规矩一直没把她抬入满军旗。
      纯贵妃被戳了心窝子,额角青筋暴起,双目发红,戟指着纳兰锦鸢,怒道:“你……”
      纳兰锦鸢立马截住她的话茬:“纯贵妃娘娘,当心动了胎气!”

      “锦鸢,住嘴。”
      娴贵妃出言阻止,语调和缓含蓄,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压制力,纳兰锦鸢静了下来。纯贵妃的气却难消,草草行了一礼便出了长春宫。

      纳兰锦鸢乃康熙朝重臣纳兰明珠曾孙女,封号舒嫔。她自小被娇宠惯了,刚进宫没几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已出了名。好在娴贵妃和她从小相识,被她视作长姐,还能勉强让她安分些,否则只怕得罪的人更多。

      热热闹闹的殿上忽然鸦雀无声。皇后眉头微蹙,略有不悦。
      娴贵妃起身,屈膝道:“今日娘娘凤诞,想来纯妹妹是太过高兴,忘了拘礼。不过嫔妾以为,众宫姐妹同心同德,共贺娘娘福泽,才是最要紧的,虚礼倒可暂且放一放。”

      “嗯。”皇后面色缓和几分,朝她一笑。
      娴贵妃继续道:“嫔妾与纯妹妹同居贵妃之位,既然纯妹妹已经献过礼,那嫔妾也斗胆献上一份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皇后点头准许。
      许秋妍等六名花房宫女搬着一个三尺见方的玫瑰紫釉花盆,其中栽植一棵颇小巧的桂树,树冠用绛色绢布盖着,只露出树干。

      娴贵妃道:“嫔妾知道皇后娘娘喜爱桂香,可惜桂花开在秋日,并且不便养在室内。于是嫔妾从荆楚之地寻来了这株‘凌寒桂’,小巧玲珑、四季飘香,以祝娘娘凤体安康,福泽绵延。”

      皇后素来最爱桂花,在宫中更是以其“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品性鞭策众妃厉行节俭,不必华丽盛装。而且桂花又有“桂子”之称,与“贵子”谐音,养在宫里很是吉利。她神情颇是惊喜:“你当真有心了。”扬手示意宫女们掀开。

      然而绢布落下,一阵哗然——只见那树冠上早已没了花,叶子也被剪得稀稀落落、毫无章法。

      显然,这是有人刻意为之,直接受牵连的便是负责照看这株树的许秋妍,同时也出了娴贵妃的丑,显得她用心不诚,做事敷衍。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愉妃更是添油加醋:“这桂花也称‘桂子’,民间常用之祝人‘喜得贵子’,娴贵妃费心寻了‘凌寒桂’,却偏要送一棵无花无子的给皇后娘娘,不知这是何意?”

      她当真是把事儿挑大了。皇后虽得圣恩,但只有过一个阿哥永琏,永琏深得皇上喜爱,可惜早夭,而且从那以后,皇后身子受了损伤,至今未能怀上龙裔,此事已成了帝后的一块心病,这事儿从来没人敢提及。即便皇后再仁厚,也难忍别人往自己心口捅刀子。

      而娴贵妃虽然不算太得宠,也没几个合得来的人,性子却持重稳妥,所以皇上赐她协理六宫之权。愉妃所言虽然不中听,也还有几分道理,这件事传出去,难免有人觉得娴贵妃刻意为之,得了权便要挑衅皇后正宫之位,讽刺她是个不会开花不会结子的铁树。

      一道道好事的目光在娴贵妃和这美貌丫头之间流转,时不时看看皇后,好像在坐等一出好戏。

      “皇后娘娘,”许秋妍规规矩矩给皇后叩头,垂首道:“奴婢是照料凌寒桂的宫女凝碧,奴婢昨夜便发觉了这株树的异样,因而此事与旁人无关。”

      此言一出,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又激起一番窃窃私议。
      嘉妃问道:“既是出了差池,你为何不上报?”

      许秋妍抬起头直视皇后,道:“奴婢自问从未有过半分懈怠,对皇后娘娘更是虔心可鉴,为何会出此纰漏。奴婢惶恐不安,夜不能寐,只好去诵经求问佛祖,佛祖可怜奴婢诚心,给奴婢指点迷津,奴婢才斗胆把这株桂树献给娘娘。”

      皇后脸色稍霁,语气里带了几分好奇:“哦?佛祖是何意,你倒说来听听。”

      许秋妍:“佛祖说,这棵桂树十分珍罕,因而开花结子也比稀松平常的桂树难上许多。奴婢等空有照拂之苦,却无福存住它的灵气。只有待得皇后娘娘凤诞,让它沐浴娘娘恩泽,方能再得桂子。”

      皇后半晌不言,只是看着她。许秋妍额头已洇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仍纹丝不动,跪得笔直。

      “你说得不错,”皇后忽的展颜一笑,“那本宫就遵从佛祖之意,将它带回长春宫好生养着,早日再得桂子。燕影,挑几件好首饰,赏了凝碧。”

      许秋妍叩首道:“奴婢谢皇后娘娘圣恩。”

      这场意外总算没再闹大。
      纳兰锦鸢起身道:“皇后娘娘,自从娴姐姐的陪嫁珍眉嫁出宫去,她身边一直少个贴身丫头,每回嫔妾去翊坤宫总是觉着冷冷清清的。嫔妾看凝碧还算机灵,娘娘不如赏了娴姐姐吧。”

      舒嫔此举,可谓一举多得——许秋妍出了风头,如果还让她做个卑贱的花房丫头,无异于把一朵娇花丢在风雨角落里,任仇视她的人欺侮,大好青春和美貌都平白浪费了;要是她自己有野心往上爬,那会是一个扎眼的对手,倒不如提了她的身份,给她些恩惠,日后她若真能爬上龙床,也算给娴贵妃和自己固宠。

      皇后颔首:“好啊,娴贵妃确实需要个贴身的丫头照顾。凝碧,从今起,你就跟着娴贵妃吧。”

      许秋妍谢恩后,第一回看清娴贵妃的面容。她确是个绝色的人儿,正朝着自己微笑,只是嘴角微翘,那双深邃瞳子仍是淡漠。
      别的妃子身旁都有婢女侍立,唯独娴贵妃只是孤零零坐着,许秋妍行礼,识趣地站到她一侧。

  • 作者有话要说:  “桂子”与“贵子”谐音,再得桂子就是再得贵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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