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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初雪 ...

  •   杨怿告诉我,绝尘是他养大的一匹千里马,陪着他纵横沙场多年,只听他的号令。
      凭绝尘的脚力,从北齐到南魏,马不停蹄,一来一回,多则只需十天。

      但就像等人的时候会下雨,饥荒的时候会干旱。
      杨怿这一趟儿远门,去的时候赶上了百年不遇的酷暑,回来的时候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冰雹,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是我第二次觉得,杨怿也许和攸宁公主本就不是天生的一对儿。
      倘若真的是天生的一对儿,怎么遇到的,也应是个惠风和煦的好日子。天公也不用这般不作美。

      杨怿顶着炎炎的烈日,马不停蹄的往南魏赶着。
      脸上的皮肤被太阳烤的通红,脖子上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经开始掉皮。
      右手的虎口处因为干燥和长时间的拉扯缰绳,已经裂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血沁入绳内,变得阴暗深沉。

      以防耽误时间,杨怿和绝尘只能依赖着随身带着的两个水袋,让绝尘解解渴。而杨怿自己,每次就简单的润润喉,不敢多喝。
      嘴唇干裂,声音干哑,就连头发也干燥的被胡乱绑在一起,我没见过这样的杨怿,即使是现在我身边这个样子的杨怿,也较那时候要洁净整齐的多。

      杨怿就是这样拼命的赶路,拼命的赶路。

      他想着,夫人还在家里等着他,还等着平安的醒来后与他执手白头偕老。

      可这说到底,终归是他一人的想法罢了。
      人家到底是想要和他白头偕老,还是宁愿一个人独守空闺或者遁入空门,又怎么能说得清呢。

      就这样,杨怿只用了三天的时间。

      在第三天晚上,杨怿到了南魏和北齐的边境,来到了那片长满了荆棘和红叶广木香的悬崖边。

      这果真是一个极其险峻的悬崖。
      垂直向下的崖壁,崖壁边缠绕的藤蔓,偶尔突出的几块石头和杂乱的荆棘中为数不多的几片红叶广木香。

      所谓的红叶广木香,指的是一种常年生长在悬崖上的植物。这植物红叶、黑花,粗茎似木,花中有毒,常用来制成半月散,万物相生相克,随花而生的红叶常被制成半月散的解药。花叶交杂时会产生异香,因此被称作红叶广木香。

      杨怿没时间犹豫,拽着其中一根藤蔓,沿着垂直的崖壁就顺了下去。

      穷山恶水多刁民,这植物也是如人般看着大自然的脸色生长。
      这悬崖上的荆棘就不同寻常,在长年的风吹雨淋中,为了保护自己,这里的荆棘进化出了更加粗长坚硬的刺。

      杨怿顺着崖壁下去,拽着藤蔓的两只手臂被荆棘刺划出一道道血口子,伤痕累累。
      当杨怿下到半山腰的时候,他终于摘到了心心念念的红叶广木香。

      此时的天,却毫无预警的下起了冰雹。

      杨怿早已精疲力尽,没有力气继续爬回山上,全靠信念支撑着悬挂在半山腰。可这突然的冰雹将每一条藤蔓都润的极其湿滑。没办法,杨怿只好将藤蔓死死绕在腰间,手臂上缠着一条荆棘,就这样继续向上爬去。

      没想过放弃,记忆中那张倔强的小脸,一直在杨怿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硕大的冰雹一颗一颗的打在杨怿被晒伤的脸上,被刺伤的手臂上。
      鲜血被雨水濡淡,伤口处往外翻着,泛着白边。

      杨怿凭着脚底那两块支点、腰间的藤蔓和手臂上的荆棘,在悬崖上吊了整整一夜。

      许是天公终于发现自己做得过分了些,于是在转天晴了的那个早晨,一位路过的猎户发现了处于半昏厥状态的杨怿,把他救了上来。
      就在救上来的途中,杨怿的右手,被一根极其隐蔽的荆棘刺伤了手筋。虽未断,但也是大大伤了根基。

      被救醒的杨怿只躺了一天,有了些体力后,谢绝了猎户的劝留,只收下了猎户送的水袋和一些马草,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北齐。

      因为体力的原因,回去的时间要较来时长些。
      杨怿和绝尘,只用了九天,便将红叶广木香带回了将军府。

      亲眼看着攸宁公主被喂下了解药,乌青的脸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平稳了些,杨怿再也扛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看着水镜中慌乱的众人,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女儿红,问杨怿:“你那手伤,怎么样了?”

      杨怿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伤了筋,力气不到从前的一半,提不起重物,不过因为我练得是左手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听杨怿的语气轻松,可对于一位将军来说,这其中的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杨怿昏过去的第二天,攸宁公主就醒了。

      半月散虽致死,但是却不怎么伤人,所以攸宁公主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只需稍微调整便无大碍。
      而杨怿则不同,晒伤、刺伤和被雨水淋湿的伤口感染,加上重度的疲惫,足足昏迷了七天,杨怿才缓缓苏醒过来。

      攸宁公主醒来后,看到昏迷不醒的杨怿,有些茫然,呆呆的问向众人:“杨将军他……怎么了?”

      府中管家将事情的前后详细的告诉了攸宁公主。
      攸宁公主听后,低下头沉默不语,却是将御医手中的药端了过来,吹了吹,一勺一勺喂给了杨怿。

      就这样,攸宁公主一直照顾着杨怿,直到他完全痊愈。
      红着眼眶,也红着脸颊。

      “你这一身伤可不白受,心上人亲自照顾,你小子心里美得很吧!”借了点酒意,我对着杨怿揶揄了一番。

      “如果真的能换来她对我的真心相待,纵使死了有又何妨?”杨怿自嘲着,“可是你知道吗?她真是极擅长演戏,这一切,原来都是骗我的。”

      “都是骗我的,骗我的。”杨怿反复喃喃着,语气有些激动。只是看向水镜中正在悉心照顾自己的攸宁公主,杨怿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的笑意。

      “不管怎样,那两年与夫人的相处,真是我这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两年。”

      杨怿从不敢长时间盯着攸宁公主,也很少见到她笑。
      所以直到在这卧床时,才发现攸宁公主的脸颊上,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十分可人。

      杨怿卧床休息期间的早晚两餐,都是攸宁公主负责,所以即使自己可以动手吃饭了,杨怿还是选择了手脚无力多休养几天。

      那天是攸宁公主第一次主动对着杨怿开口,“杨……杨将军,我……我懂得一些歧黄之术,也粗晓一些食疗之法,想给将军做一些饭食以调养身体,不知道将军是否介意,如果介意……”

      听到攸宁公主主动开口,杨怿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攸宁公主的任何要求。

      连忙点头,开口道:“不介意不介意,只要夫人开心,我怎样都可以。”

      攸宁公主听了他的话脸一红,匆促点头,端起药碗,急匆匆往门外跑。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拿起手帕擦了擦杨怿的嘴角,跑出了房间。

      虽然已经从杨怿的话中知道,现在攸宁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骗他。
      可是看着水镜中,女孩一边认真照顾杨怿,一边仔细翻阅医书记录食谱的样子,我还是难以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在做戏。

      一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水镜中的时间倒是可以跳过,但是闲得无聊,我便也没有略过这一年的光景,只是加快了镜中时间流逝的速度。
      我就如同看电影一般的看着这一年的时光里,杨怿和攸宁公主两个人由陌生到熟悉,由疏远到亲密,由对面不语到无话不谈。

      攸宁公主也变得越来越爱笑,渐渐的展现出她小女孩的一面。

      在杨怿下朝回来时,攸宁公主总是躲在将军府大门的后面,等到杨怿走进府门,突然出现,吓他一跳。
      而杨怿每次都十分配合,装作被吓到的样子,看着她傻笑,陪着她胡闹。

      明明二人那时彼此恩爱不疑,可是却做了一年的分床夫妻,这让我十分不解的。

      杨怿给我的说法是,“我没能在成亲之前与她相识、相知、相恋,那便用往后的时间来弥补给她,直到她真心成为我夫人的那天。”

      真是个傻小子!

      每月十五,都是京都春秋街道闹集的日子。

      每到这一天,杨怿都会牵着攸宁公主的手,沿着春秋街道走上一个来回。
      买一个模样俏皮的唐人,尝一尝街边的馄饨,笑着答应攸宁公主的请求,耐心的把里面的香菜剔掉。

      那一年冬季初雪的势头要较往年迅猛许多,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到人们的肩上。没机会落到肩上,就成群结伴的落在地上,顷刻就在地上铺满厚厚的一层。即使将军府的下人一下接着一下打扫,却还是给了这雪可乘之机,将这将军府的地面银装素裹了一番。

      攸宁公主自小在南方长大,从未见过雪,更加没玩过雪。
      所以见到雪时,这个本就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疯狂了。

      手攥成的雪球在空中抛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轻轻的砸在打闹的人的身上。
      将军府里的老老少少在将军的示意下,都参与到这一场打闹中,满天飞舞的雪与天真烂漫的笑声映着那一刻的无忧无虑。

      众人合力,堆了两个雪人,按照杨怿和攸宁公主的打扮进行了装饰。

      听说初雪之时许愿特别灵,丫鬟们嬉笑着起哄将军和夫人许个心愿。
      杨怿和攸宁公主也不扭捏,一起闭起了眼许了愿。

      周围人哄闹着询问将军和将军夫人都许了什么愿,攸宁公主摇摇头不肯出声。
      杨怿哈哈一笑,吩咐账房府中每人都可以领份赏银,众人这才道着谢,大笑着散去。

      月上柳梢头,杨怿和攸宁公主立在府宅中的两个雪人旁,月光照亮地上相偎的人影一双。

      杨怿望着攸宁公主,柔情似水。
      攸宁公主梨涡浅笑,轻声道:“将军你看着我作甚?”

      杨怿握住攸宁公主的手,轻轻向里面呵着气,“其实我也想知道,你许了什么愿。”

      闻言,攸宁公主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调皮一笑,对着杨怿勾了勾手指,“那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杨怿闻言,侧耳俯身。

      攸宁公主缓缓靠近,在杨怿的耳边轻轻低语,“过去,我不喜欢这世俗,但现在,我喜欢你,所以我喜欢有你在的北齐。我许愿,我木楚宛可以和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猝不及防,嘴上的湿热震得杨怿一动不动。
      女孩身上的香气惹得杨怿浑身燥热,意乱情迷。

      杨怿的右手抚上女孩的头,用力的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唇齿间的空气慢慢溜走,两人大口大口喘着气。

      攸宁公主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急匆匆道了声早些歇息,就溜回了房间。
      留下杨怿一个人,独自在月光中凌乱。

      杨怿在月光下站了许久,直到冬风吹得身体里那股燥热渐渐消退,才突然想起来,“这丫头是不是忘了,我们二人在一间房间。”

      杨怿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望向床上已经熟睡的女孩,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卧榻。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听着旁边床上女孩均匀的呼吸声,杨怿想着:“原来,她叫木楚宛。真是可笑,一直以来只知道她的封号,如今才知道她的名字。”

      回想一下,这几万年我好像没怎么许过愿,相信老天还不如相信自己。
      但是我也是听伙计们聊天时说过,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是我第三次深深的觉得杨怿和木楚宛二人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人家的比喻,都是情比金坚啥的,可是他俩却堆了个雪人,这不简单明了的说明了他俩的爱情,见光死吗?

      杨怿倒是不像我这般悲观。
      昨晚他与木楚宛之间突飞猛进的进步,让杨怿看到了共度一生的希望,可这也让随即而来的分离更加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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