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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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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飞雪愈下愈大,如鹅毛般洒下来。青英打开油纸罗伞,撑到顾晚瑶头顶。踏出竹溪宫时,顾晚瑶回眸望了一眼。
宫闱之内白雪漫漫,连太监宫女都鲜少在外。两人踩着薄雪回寝宫,青英奇道:“公主,竹溪宫这位怎的转了性子了?”
方才竹溪宫内温暖如春,这会出了门才觉已至寒冬。顾晚瑶裹了裹斗篷,轻声呵斥道,“休得胡说八道,容易招惹是非。”
青英瘪瘪嘴,低声应是,心里却是憋屈的很。自家主子相貌品行样样出色,就因这无法决定的出身,却事事落于人后。方才在竹溪宫,那地龙热的穿着亵衣都感觉不到冷,而她们汀芷宫,三番四次去内务府反馈地龙不够热,依旧无人理会。
论才情,那些个人琴棋书画哪样及得上自家主子?论相貌,自家主子这不施粉黛的俏模样岂是庸脂俗粉能比的?尤其是那位五公主,刁蛮霸道,又毫无容人之量。可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比自家主子好上千倍百倍。
着实叫她气愤,偏生自己主子是个温婉贤淑、与世无争的性子。
她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竹溪宫里,顾晚卿吃了晚膳便早早的就寝,云娘知她怕黑,临出门前点了盏油灯。今日翠竹值夜,她又细细嘱咐了几句,方才回了侧间。
不知是屋内太热,还是下午睡太多,明明是久违的高床暖枕,顾晚卿却是辗转难眠。她在心里细细盘算着如何才能阻止悲剧的重演,楚寒乃当朝骠骑大将军,封号镇远侯,膝下有三子一女。
长子楚琰,次子楚瑾,三子楚珩。楚琰作为大夫人所生的长子嫡孙,在楚寒战死沙场后,世袭侯爷。他倒也不负众望,在战场上丝毫不逊他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骁勇善战、心狠手辣、杀伐果断。
相比楚琰,作为左膀右臂的楚瑾与楚珩失色了不少。不过因为楚琰的功勋,楚家节节高升,父皇原想将她嫁于楚琰,奈何她心系楚珩,非君不嫁,父皇拗不过她,便将她赐婚于楚珩。
那年她十五岁,母后不舍,直至十六及笄的晚冬,她方与楚珩成亲。
洞房之夜红烛摇曳的喜悦仿佛仍历历在目,顾晚卿只觉得心口一阵的楚痛,不知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婚后,楚珩待她是极好的。即便她一直无所出,他们仍然伉俪情深。还有楚家二夫人,她的婆婆,更是将她当成亲闺女那般,知道楚琰破宫弑君后,哭着搂了她的头与她致歉。
想起婆婆,顾晚卿心里微酸。
按年号来算,现在离楚寒战死沙场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后,楚寒将带领三位儿子出战边疆,不幸中了埋伏,乱箭穿心而死。
此战虽胜,父皇却为失去一名爱将难受了大半年。
她曾听闻父皇与母后说,楚寒这一去,他失去的不仅是个爱将,更是一名挚友。
楚寒出身于草根,凭着一身肝胆才坐上如今之位。他为人虽迂腐,却衷心为主,满腔的正义公道。若是楚寒不战死,或许这所有的一切便能被重新书写——
她将上一世听闻的战事在心里细细的捋了一遍,一些记忆已不甚清晰,她颇为烦躁的从床上坐起,穿了鞋子走近书案台,就着微弱的烛火,将记忆中的事罗列了一遍。
直到感觉将重要的事件梳理的差不多了,方才走回床榻。
一夜无梦。
三日后,洛阳城的第一场风雪终于停了。经过这几日的调理休养,顾晚卿的伤寒好的差不多。太医走后,绿蕊欢喜的很,在一旁对顾晚卿道,“公主公主,咱们去外面堆雪人吧。”
云娘正在添香,闻言蹙眉,颇为不满地对绿蕊道,“绿蕊,休得胡闹。公主方才转好,如果又受了寒,可怎的是好。”
绿蕊抿了抿嘴,甚是失望。顾晚卿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笑道,“我何时如此羸弱了?在房内呆了这么多日子,也着实闷坏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绿蕊大喜,云娘却放了香油,紧蹙双眉,“公主,使不得!”
“不碍事的。”顾晚卿笑笑,任由绿蕊给她穿衣。云娘无法,只得从紫檀木柜子里取了件斗篷,作势便要披上顾晚卿肩头。
顾晚卿见了那件湖蓝色斗篷,微怔,身子不自觉的颤了颤。她阻了云娘的手,淡淡道,“换一件。”望了一眼云娘手中的衣服,她补充道,“这件斗篷我不喜欢,拿去扔了便是。”
云娘甚是不解,这件翠纹织锦斗篷是年初小皇子所赠,自家主子喜欢的紧,怎么一转眼就拿去扔了?她觉得颇为可惜,但毕竟是主子的命令,她唤来翠竹,让她去处理。
云娘又取了件流彩织锦披风,披于顾晚卿身上,确认顾晚卿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方才出了房间。
几日来连续的暴雪,将天地染成一片雪白,竹溪宫一隅的梅花开的正盛,一片苍白中的几抹紫红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今日放晴,竹溪宫的宫女太监正在院子里扫雪,见了顾晚卿纷纷行礼。绿蕊年幼入宫,与她一处长大,性子又活泼。此时见了厚厚的雪,便不知礼仪的跑了开去,裹了一团雪便扔向一旁的小宫女。
小宫女咿咿呀呀的喊起来,众人笑作一团。云娘也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却隐隐担忧,便说道:“这绿蕊啊,仍跟个孩子似的。”
顾晚微蹙眉,心里暗想上一世绿蕊是中毒而亡,直至她去世,都未查出杀人凶手。如今看着绿蕊的笑颜,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但愿这辈子,所有的悲剧都能被阻止。
因为绿蕊的闹腾,竹溪宫热闹了起来,顾晚卿也其乐融融的参与,直至半个时辰后,被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打断。
来人身着一袭青色衣袍,玉冠束发,眉目舒朗,好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他走的极快,腰间的玉佩饰件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顾晚卿抬眸瞬间,握着雪球的手愣在半空中,一旁的太监宫女倒是反应极快,纷纷下跪请安。
顾景怿摆摆手,见顾晚卿不行礼问安,只是直愣愣的看他,他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这才几日未见,晚儿莫不是不认得六哥了?”他又忽的拉下嘴角,佯装露出难过的神情,“那六哥可是要伤心了。”
顾晚卿忽然红了眼,眼底浮起一丝雾气。在顾景怿讶异的神情中,她抱住了他,“六哥…晚儿以为今生都见不到你了。”
原来如此。
顾景怿以为她是在说落水之事,轻抚她的脊背,失笑道,“说什么傻话,晚儿乃真命天女,自是福泽绵长。不过以后行事切莫莽撞,那日吓坏了母后与太子哥哥。”
顾晚卿俯在他的肩头轻轻颔首,顾景怿轻声道,“六哥此次来,可有喜事相告。”
闻言,顾晚卿直起身子,“何事?”
顾景怿故作神秘的凑到她的耳边,道,“六哥今日带你出宫去玩。”想起不久之前,顾晚卿几次三番的哀求着自己带她出宫玩,如今这番,她定是高兴坏了。可等了良久,对面之人也未露出喜悦之色,顾景怿颇为不解。
“晚儿不想去?”
顾晚卿笑道,“自然是想去的,不过母后可知此事?”
顾景怿像看怪物一样看顾晚卿,若是母后得知,别说顾晚卿了,他自己都不一定去的成。她这妹子做事向来不会循规蹈矩,今日这番是怎的了?他忍不住摸了摸顾晚卿的额头。
顾晚卿奇道,“六哥何意?”
顾景怿上下打量她:“莫不是晚儿这张脸,六哥都要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咱们的小皇妹了。”
顾晚卿愣了愣,随即嗔笑道,“六哥莫要取笑小妹。”
紫铜鎏金马车快速驶过御道,厚厚的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顾晚卿撩起帘幔,马车正在往朝阳门驶去。心念微转,她转头对顾景怿道,“六哥,听闻朝阳门那处积雪甚深,马车极难过,咱们走南阳门吧。”
顾景怿道,“是吗?我不曾听闻啊。”
顾晚卿点点头,笑道,“晚儿骗六哥做什么。”顾景怿不疑有他,撩开帘子唤了太监改走南阳门。
太监拉了马缰,鎏金马车在分叉口转向左边,朝南阳门跑去。想到正在朝阳门那处送皇姐的顾晚瑜,顾晚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顾晚卿撩着帘子看外头,顾景怿奇道,“看什么呢?这不是还没到宫外呢吗?”
顾晚卿但笑不语,待马车快到汀芷宫时,她急急的道,“六哥,让小全子在这停一下。”
“停车做甚?”
“都到了七皇姐处,自然是要请一下安的。”
今日的顾晚卿着实怪异的很,顾景怿摆摆手,道,“那你快些去去就回,莫要耽搁了时辰。”
顾晚卿点点头,待小全子停了马车,她便下车施施然的进了汀芷宫。汀芷宫内不似竹溪宫那般热闹,清冷的很,寥寥几个宫女在扫雪,见到顾晚卿连忙下跪问安。
顾晚瑶正在屋内练字,听到声响,便同青英一道出了门,见到是顾晚卿,两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快步走过去,笑道,“八皇妹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会儿。”
顾晚卿屈身作礼,“晚儿路过,来看看皇姐。”
顾晚瑶连连扶了她的身子,见她只身一人,奇怪道,“皇妹怎的就一人?这是要去往何处?”
闻言,顾晚卿凑到顾晚瑶耳边轻声道,“宫外。”顾晚瑶心中诧异,忍不住看了顾晚卿一眼,见她对自己调皮的眨眨眼睛。
大齐宫规甚严,但凡未出阁的公主都不能私自出宫,这顾晚卿竟如此胆大。但转念一想,父皇这般宠爱她,便是知道了又会怎样。
什么规矩教条,都是对她们这些不受宠的才有约束力。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却露出担忧的神情,握了顾晚卿的手道,“公主出宫可是犯了宫规呀。”
顾晚卿笑道,“不碍事的,六哥在外头,有事他便担着。”听了这话,顾晚瑶心里更是甜酸苦辣一番翻腾,她没有兄弟姊妹,母亲出身卑微,又不受宠,哪比的上眼前之人的这番好命。
毕竟年少,此时的顾晚瑶仍藏不住心里的小九九。顾晚卿道,“七皇姐想去吗?咱们一道去吧。”
顾晚瑶大惊,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
顾晚卿挽了她的臂,轻声道,“不妨事,咱们偷偷去再偷偷回来,定不会让他人知道。便是出了事,不还有六哥嘛,七皇姐不想去外头看看吗?我听六哥说,宫外头可热闹了。”
眼见着顾晚瑶面色微动,她继续道,“听六哥说,今日那楚家大公子也会来。我可听那些宫女说,楚家那位大公子生的高大威猛,好不帅气。”
顾晚瑶愣了愣,看向顾晚卿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思索了良久,方才点点头。
顾晚瑶跟着顾晚卿上了马车,顾景怿见了,脸色微变。顾晚瑶屈身向顾景怿问安后,便坐到了顾晚卿身边。
马车继续向南阳门奔去,顾景怿拉了顾晚卿的手臂,声细如蚊,“你这什么情况?怎么把七皇妹也拉来了?”
她淡淡道,“她想去便去呗,咱们马车又不是坐不了人。”
说完,她看向顾晚瑶,对方正温婉的笑看着她,她也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在外人看来,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只有顾晚卿知道,顾晚瑶这笑容背后是怎样一副仇恨的心思。
她恨母亲出身低微,更恨父皇冷血偏心。上一世她曾吼她,同样是大齐公主,凭什么她可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凭什么她就可以嫁心仪之人,凭什么只有她如此悲惨。
爱不得,求不得。
所以,这辈子顾晚卿打算帮一帮她,她不是爱楚琰爱到不惜杀姐弑父么,那就让她爱得求得。
也省的这世的顾晚瑜落得自戕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