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隔墙玉生香[香蜜润玉]》眉间心上未忘

4、思无邪

　　“对了，我也有东西送你。”

　　荼姚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子，不过三寸来高，精致可爱，里面装了色泽殷红的大半瓶液体。

　　润玉好奇地看看，荼姚已经打开瓶塞，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四散开来，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似乎都吸收了这香气，荼姚看他的反应，得意地说：“这可是从花界拿来的百花仙露。”

　　这百花仙露是花界长芳主带着数位芳主花费千年，采集花界每一种鲜花最上品，百蒸百醸，这才做成了花露。

　　喝下去能祛邪祟，除百病，固身骨，提升修行灵力。

　　润玉闻之熏然欲醉，知道一定是无上至宝，荼姚说让他赶紧喝了，他觉得自己不配享用，忙摇头推辞。

　　荼姚一共从花界带了两瓶花露回来，一瓶给了旭凤，那傻孩子打开瓶塞说：“真香，谢谢母神。”一仰脖子就喝了。

　　将她一肚子的叮嘱都堵在喉咙里。

　　比如这花露十分珍贵，应用露水调开，每日服用一些，配合用功运气云云。

　　不过看傻凤凰喝的开心，她心想，也不是多珍贵的东西，一千年得一次，可天人寿命与天齐，一千年又算什么？

　　转头送于润玉，天后心中也多了几分豪情，看到这个瘦弱少年瑟缩不敢接的样子，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怜爱。不过是一瓶花露，值什么？

　　润玉还要推辞，荼姚微微一笑，将瓶口凑至润玉唇边，一手扶着他的后颈微微用力，润玉不自禁一扬脖颈，将那瓶仙露尽数喝进嘴里。

　　顿时甜香从口中直落胸腹，甘甜凛冽，直让人吐气如兰。

　　荼姚问：“好喝吗？”

　　润玉点点头：“好喝。”

　　“喝了这仙露，需马上练气用功，才能不负功效。”

　　润玉为难了，他母亲簌离极少教他修炼法门，不但如此，生怕他练出什么来，挂在口中的永远只是一句：这儿子长长久久呆在水域，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便是他的福分了。

　　润玉不懂这算是什么福分，苦于修炼无法，只得时时去问彦佑君，彦佑君偶尔教他一句半句，他都如获至宝勤加练习。

　　看到他苦恼，荼姚扑哧一笑，念了一句口诀出来。润玉听了，忙跟着学习，见他学会了，荼姚又念了一句，如此往复，润玉坐练三日，顿觉身体百骸像是全部打通，周身上下说不出得轻盈舒坦，甚至举步行走都比往日轻松快意。

　　荼姚也诧异至极，这小妖果然聪明无比，旭凤需要学十日的，他三日就能融会贯通，便将一整篇羽族的心法口诀都教给他，让他先行背下，闲时再行练习。

　　此次一别，荼姚再来得频繁了许多，迟则七八年，早则三五年，总是出现在水泽中，她本是羽族中人，其他天人都知道她厌恶水域，无人能猜到，隔上几日她就会去云雾水泽，见自己一位聪明绝顶的小友。

　　回到天庭，荼姚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督促自己的傻儿子。

　　“母神，儿子还不够厉害吗？”一日，旭凤纳闷地问。

　　每次他功力精进，荼姚都不甚满意，好似这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一般。着实让他疑惑。

　　荼姚说：“母神在下界认识了一个小孩，这孩子当真聪明决定，由此可见，六界中藏龙卧虎，我儿不可轻敌自满。”

　　她荼姚的儿子怎么能胜不过一个水泽小妖呢？

　　如果真这样，让她荼姚的面子往哪里搁？

　　有时候她也会犹豫，其实无人教导润玉，让这块美玉良才湮没在凡尘俗世，自己儿子则是天界嫡子，睥睨万生。

　　这样也好啊。

　　可她又不忍。

　　不忍那个秀逸绝伦的少年失去神韵，徒有其表，成为一个碌碌凡人。

　　千年一度的蟠桃宴上，天帝和天后一起出席，席间各界仙妖魔众均到场庆贺。愿天帝天后福泽绵长，相敬相爱，永生永世。

　　天后着袆衣，深青锻，裳上绣凤凰图，头戴九龙四凤冠，冠上龙凤缠绕，珠链低垂，从圆润明珠间，偶尔能一窥天后玉颜。

　　水神偶一侧目，心里总是不胜惊叹，天帝拥有如此美眷佳人，却仍执着于已逝的先花神，搅乱天命星图，惹下连串祸事，害了梓芬。

　　想到梓芬，水神心里又是一恸。

　　如论姿容，其实花神比不上羽族的火凤凰明艳，但是她自有一种如兰的淡雅芳华，行动举止，皆是袅娜温柔，让人见之难忘。

　　天帝自从梓芬过世，整个人变了不少。此时的他看来如凡人三十余岁，不甚年轻，容貌清俊，气质萧瑟，眉宇间一缕郁郁之色始终难消。

　　宴过三巡，天后开始举杯邀酒，天帝却起身离席，天后面露不虞，忍耐再三，出声说：“陛下，且饮此杯再走不迟。”

　　天帝不发一言，拂袖而去。天后极力克制怒意，最后仍然是怒气勃发，将手中玉杯贯在地上。

　　羽族长老见状，私下觐见天后，百般劝解。

　　“夫妻二人，贵在一刚一柔，进退得当。天后您和天帝相处时，过于刚硬，所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您的身段需放得柔软些。”

　　润玉看到荼姚的时候，她仍然怒气冲冲，站在水泽一畔，伸手放出琉璃净火，瞬间燃尽一片白苇。

　　润玉忙说：“姚姚姐姐，深呼吸，深呼吸！”

　　荼姚脾气暴躁易怒，这些年和润玉相处，也时而大怒，好在润玉性子柔和，总能劝得她消气展颜。

　　深呼吸是一次润玉看荼姚气的气都呼不均匀，便让她吞吐吸纳，调和气息再说她气些什么。

　　说来也怪，等吐纳一盏茶功夫，荼姚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气咻咻。

　　这次看润玉反复提醒，荼姚心里不耐，仍然深深呼吸，等气再吐出来，胸口的烦闷好似解了不少。

　　抬眸看看润玉，他一身白衣，额间亦是一条雪白织锦抹额，身形秀逸，眉目如画，嘴角噙笑，似乎这世间无事会让他动怒。‘

　　“你还笑。”荼姚嘟着嘴，说：“你若是遇到我的事情，肯定会比我更怒。”

　　“姚姚姐姐的夫君又惹你生气了？”

　　荼姚气愤愤地扁嘴把事情全说了一遍，又补充说：“他就是那个古怪脾气，我自然知道。平常也懒得理他。今日之事若是私下发生，不喝就不喝！不！我甚至都不会邀他喝酒！谁稀罕他喝了？可是他在众人面前给我难堪，这不是趁着蟠桃宴昭告天下，我这个天后不得他的青睐！今后谁会敬重我呢？”

　　润玉仍然微笑。

　　荼姚似乎将他处当成了发泄情绪的场所。对他无话不说，悠长一段时间，三句话里有两句半是在骂她的夫婿天帝。

　　这种咒骂和寻常妇人的咒骂又截然不同。

　　譬如他母亲簌离，虽然闭口不提他的生身父亲是谁，但是每当喝醉酒，说到那个负心人都是涕泪横流，在她的痛苦中，润玉察觉到，如果那个坏人能够回来，簌离是一定会喜笑颜开的。

　　荼姚则不同。她汲汲营营于天界的权威，众人的仰视，似乎她生下来就在九重天之上，所有人都必须仰看她的鼻孔行事。绝不能有半点忤逆。

　　所以，这般无双美貌，却得不到天帝的宠爱吧。

　　真是愚蠢啊。

　　润玉感叹着，手里却突然接到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是个皮薄个大的桃子，细细绒毛，香甜味道。

　　“快吃吧快吃吧，这可是天界一千年结一次果的蟠桃。”荼姚扬眉说。

　　“对了，这桃子吃的时候不用剥皮，把皮儿轻轻掀开一角，然后桃汁就能吸出来了。”

　　每次她好吃的给润玉吃，都会眉眼弯弯，一副极为期待的样子，好像润玉吃比她吃下更有滋味。

　　润玉依言将她给的蟠桃吃下，一痕桃汁从嘴角流出，荼姚便伸出手给他抹了，还摇头说：“傻孩子，吃东西还要漏出来，你上辈子是个漏斗吗？”

　　手指快速擦过唇角，那一片被她触碰到的肌肤顿时如被火炙。

　　莫非因她真身是火凤凰？

　　润玉摇头。

　　傻子总觉得人家傻。

　　洞庭湖对岸的远处，一片灯火缭绕，荼姚看了一会儿，说：“今儿也是盂兰盆节吗？”

　　润玉微笑，说：“虽然都有灯海，但今日是人间界的元宵节。”

　　荼姚抬目看了看远处，叹说：“人间界，好热闹啊。”

　　天界尽善尽美，天人们都断绝欲念，淡薄生活，天帝……她夫婿的那一点念想也被她随手掐灭了。

　　是一种热情燃尽的冲淡平和。

　　润玉看了看她，轻声说：“我们去对岸看看可好？”

　　“你想去看看吗？”荼姚眼睛一亮，问。

　　“不错，我想去。”润玉又是一笑，初见他时，因少年瘦小，眉间郁色，显得整个人如同月色，美好而清寒。

　　现在的他随着修行精进，整个人也舒展开来，浓眉秀目，五官精致绝伦，气质也带上了倜傥华丽，不知为何，当他对着自己微笑时，荼姚常常会回忆起初次见到天帝陛下时的场景。

　　不过……天帝和润玉一比，荼姚偷笑，那个装模作样的老男人输了呢。

　　人间的元宵节果然热闹非凡，走进城中灯火前，润玉握住了荼姚的手，轻声说：“姚姚姐姐，有件事情要提醒你，在人间界，不得施展法术。”

　　荼姚讶异：“不可以吗？”

　　“人间界都是凡人，不论帝王走卒，无人懂得法术，我们不能施加法术，扰乱了人间界的秩序。”虽然志怪传奇里，精怪妖鬼的故事层出不穷，但是每一个都会惊扰人间界，润玉觉得，还是不要施展为妙。

　　而且，他还有一点微妙的期盼，想看看一个不懂得法术的天后，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