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文殊奴

4、第 4 章

　　三月草长莺飞,轻柔的柳絮漫天飞舞,河流解冻,细碎的冰块在阳光下渐渐消融,就像苏清烟此刻的心情,希望一点一点变小,在现实的阳光中,冰释了。
　　“你本有屠龙之恋,为何甘于久居于此?:”
　　“时不我与。”
　　苏清烟看着水榭外飞扬的柳絮,又回头看一眼他身边的少年,笑道:”眉晨,如此佳酿,不要辜负了才是。”:
　　那少年眉目精致,笑起来便如三月桃花,柔软的金发如同最美的丝绢,而眼睛便如大海,深蓝的平静之下波涛暗涌。
　　少年举杯,却未饮:”再好的酒,时间长了也会坏掉。苏狐狸你这种人,是不可能安心呆在这里的。中了第一名,却沦落到这边境小镇上,守着这年年都一样的桃花,这样的生活的确安逸,却绝对不是你想要的。”
　　苏清烟细长的眸子轻轻一挑:”眉晨,你好像很了解我。”
　　“我干嘛要了解你?”华眉晨干了酒,大笑道:”我不屑!”
　　“看来我果然是沉沦了,连你都不屑于我为伍。”
　　一年前,苏清烟应试高中,本步步高升，却因不肯巴结上属,而被贬到这与南蛮交界的小镇上。做了一名小小的地方官。来此途中,他遇见随杂耍班子一同前行的华眉晨,觉得这孩子干净灵透,变买下来作书童,却不料捡了个麻烦回家。苏眉晨虽是杂耍班子里出来的,身上却无半点奴气,反而傲得很,从不规规矩矩地叫苏清烟”少爷”,却总是”苏狐狸””苏狐狸”这样的叫,人又聪明地很,苏清烟教他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一学就会。苏清烟并不恼他,对他的无礼也是一笑置之,并不说什么。华眉晨愈发没规矩,总是惹得下人闲话,他自己却从不在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留在这里。”苏清烟翡翠绿的眼睛闭上,眼尾上挑成一个温柔的弧度,”我以为我忍受不了的,可是这一年,我不是也忍过来了?”
　　“所以说你是个怪人。”华眉晨跳起来,高挑的身材被湖蓝双鲤纹缓袍衬得更加纤细,整个人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一般,赏心悦目。
　　“我去外边走走,总和你这样的老头子在一起,我也会变老的。”
　　苏清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动,却没有起身。他抬头看看南方少有的晴朗天空,那么清澈,那么湛蓝,就好像……那个人的眼睛。
　　虽是边陲小镇,却也热闹繁华,华眉晨一手伶着一盒子玉屑糕,一手举着一包蜜汁莲子,在茶摊上捡了个位置坐下来,要了杯茉莉花,想要歇一歇。
　　他打开蜜汁莲子,捡了一粒放进嘴里,软糯的莲子混合了蜂蜜和玫瑰糖的甜香,余味悠长,让他舒服的眯起了眼。他又看看手边的糕点,眉目间流露出他自己都未察觉地笑意。
　　那只狐狸最爱吃玉屑糕了。他最里塞满莲子,甜滋滋的想。
　　“这位公子。”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华眉晨甜蜜的享受。他看向来人,竟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也就十五六岁,眸子也是蓝色,但比自己的眼睛颜色浅,黑色头发,但在阳光下微微泛紫。一张脸虽是满面风尘,却遮不住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贵气。
　　“什么事?”念在他有礼貌,人长得也不错,就先原谅他吧。
　　“出了这个镇子,变进入南蛮了吗?”
　　“当然不是!你有没有点脑子呀!”华眉晨撇撇嘴,”跟你说啊,出了这个镇子,还要往南走,在穿过一片密林,才刚到南蛮边境。”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公子了。”
　　对于华眉晨无礼地言行,少年并不生气,而是微笑着道谢。他笑的很温柔,很优雅,华眉晨一下子就喜欢起他来,拉着他一同坐下:”呐,给你,蜜莲子,很甜的哦!我叫华眉晨,你叫什么?”
　　“沈七。”
　　“沈七?你在家里排第七么?你家里人一定很多。”
　　“也还好。”
　　华眉晨只觉得和这少年很投缘,一张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少年只是安静的听着,微笑着点头。
　　“你住哪里?”
　　“我才到此处,未找到客栈。”
　　“住我家好不好?”
　　“方便么?我……”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是不是男孩子啊?”华眉晨一把拽起沈七,朝苏府走去。
　　沈七被他拽得差点摔倒,少年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他差异,竟有些难受。
　　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温暖了呢?记忆中只有威严的父亲,妖艳的母亲,恨不得把自己撕碎的兄弟姐妹……
　　唯一快乐的时光是童年,那时连天空都蓝的那么通透。
　　但当自己十四岁之后,一切都变了,天地改了颜色,只剩一片灰暗。
　　不是黑,不是白,只是灰,像是冬日那只鎏金狮子滚绣球暖炉里的余烬,风一吹，便通通化做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