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顾不语

1、医院

　　1、医院
　　2004年12月22日，下午五点，Y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一个高大的男子笔直地站在玻璃窗外，久久没有挪动。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黑色长裤，中筒的黑色马丁靴，脚下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身形挺拔，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Y市地处西北内陆，十二月份气温已经零下十几度了，虽然医院有暖气，但走廊两头的窗户都关不严，温度并不高。
　　重症监护室把东，和医院其他的区域不同，这里非常安静。此刻天色已经昏暗，灯还没亮起来，就更显得压抑。

　　护工陈大姐迟疑地走上前，“小伙子，你是她家属吗？”
　　余勇转过身看着这个和他搭话的女人，没有说话。
　　陈大姐个头不高，只有一米五几，她仰头看着这个高她一头多的男人，剑眉朗目，气质凛冽，脸色是难看得吓人。
　　她更加迟疑起来，急忙解释，“我看你站这一个多小时了，你是林兰的家属吗？我是她外甥请的护工。”
　　余勇，“她外甥？”
　　陈大姐，“是啊，姓慕，叫慕辰，中午还来过呢，这几天他在收拾新房，我在这里看着。”
　　余勇，“新房？”
　　陈大姐，“嗯，我听他打电话说的，好像已经在装家俱了，今天中午也是接到送货的电话才走的。”

　　对面的男人又转向玻璃，眼光紧紧盯着里面病床上的女人，四天前送进来的脑出血患者林兰。
　　陈大姐久久没有得到回答，看着这个一身黑衣的冷硬男人，不觉打了个冷战。她默默地走到东边的走廊尽头把窗户关严一些，然后又紧了紧自己的羽绒服，心里忍不住嘀咕，“看着就穿了一件单风衣，都不冷吗？”

　　Y市一院的重症室外有个三十多平米的大房间，里面都是上下铺，专供家属陪护休息。这几天林兰一直没醒，陈大姐就是住在这儿等消息。
　　快到饭点了，里面的家属陪人纷纷起身准备去打饭，陈大姐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小慕，是我......不是，人没醒，下午谢主任也没来，光是值班大夫进去看了一下。我跟你说，主要是三点多这来了个小伙子，一直在窗户外面站着，都站快两个小时了......我问了，我问他是不是林兰的家属他也没吭声，长啥样？挺年轻的，眼睛大大的......个子高，得一米八几吧，穿一身黑，背着一个背包......”

　　放下电话陈大姐走到门边，就看到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从风衣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接通。
　　她没敢靠太近，但走廊安静，还是听到了他的简短回答，“嗯，我回来了......问过大夫了......嗯。”

　　十几分钟后，从走廊的另一边跑进来一个年青人。宝石蓝的羽绒上衣，浅色牛仔裤，短靴，看得出他来得很匆忙，羽绒服拉链都没拉。
　　听到急促响起的脚步声，余勇只是侧过头来看着，没有其他动作。
　　慕辰跑到余勇跟前，一把抱住了他。

　　两年没见，余勇已经比慕辰要高了，肩宽腿长。和他相比慕辰反而纤瘦得多，但这并不防碍慕辰这个大大的充满保护安慰意味的拥抱。
　　“是不是吓坏了？没事没事，林姨的手术很顺利的，她肯定会醒过来的，别怕别怕。”
　　放下胳膊时又双手握住了余勇的手，“怎么这么冰？你怎么穿这么单？咱这儿比不了你们驻地，今天零下十五度呢。”
　　余勇没说话。

　　慕辰放开他的手，把他的风衣扣子全部扣好，腰带也重新系紧，然后又握住他的双手焐着，“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
　　余勇在他的絮叨中缓过神，心渐渐定了下来。
　　看看慕辰，温润的青年比两年前清减很多，原本的清秀精致也有些棱角分明起来，但依然，漂亮的惊人。
　　不同于自己的小麦色皮肤，慕辰有着来自父母的白皙。宝蓝色原是最挑肤色的，但却非常趁慕辰，配上里面的白色毛衫，真是面若冠玉，风华无双。

　　慕辰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再说话，两人一起看向窗内的女人。
　　林兰的一头长发没有了，头上包着纱布还罩着一个网，身上连着好几根管子。除了仪器还在跳动外，看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
　　余勇下午问过医生，林兰手术已经四天了，还没醒来。
　　大夫依常规给他讲了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口齿不清，意识模糊，偏瘫，植物人......都有可能。最好的情况也不会好到没有一点损伤，毕竟那么大的血肿。
　　余勇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回到的重症室，他呆呆地看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离家时林兰还是一个称得上漂亮的中年女人。虽然性格软弱，还在车间干着重活，但她毕竟才三十多岁，就是家里邋遢些，出门时也总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条大辨子在脑后盘成一个整整齐齐的髻，总是显得很别致。
　　可现在她无声无息地躺在这儿，脸上的颧骨突了出来，气息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离开。

　　她固然不是一个好母亲，却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固然看不惯她的很多作法，可也是真心希望她能获得幸福，也是真心想着要照顾她，让她过好的。

　　慕辰陪着余勇又站了一会，才拉着他的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余勇的双手，先是讲了林兰的发病过程，又讲了医治的方案和可能出现的后果，当然是很乐观的那种。
　　看余勇还是蔫蔫的，慕辰又介绍陈大姐给他，问了下午的情况，用了哪些药，最后又去了趟医生办公室。
　　回来后看余勇还在愣怔，慕辰把他拉了起来，“我们先回去吧，这里只有二四六三天能进去十五分钟，今天进不去。先交给陈大姐，我们回去，你洗洗吃点东西，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