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有待叶长青》李克用程敬思

33、番外：鸡飞狗跳

　　往日虽不着调却总是开开心心的叶青青近来颇消沉，表现为已经大半个月没投喂同事啦，张胖子很是着急，没小叶买的甜食零食，他馋呐。媳妇儿管得紧，钱都留着给儿子上补习班，他连红塔山都买不起！
　　没等胖子开口，德高望重的曲老爷子叫青青去喝咖啡。
　　单位有一特高大上的咖啡厅，退休返聘来的曲老爷子第一次来参观委婉表示，咖啡不错，就是服务员…太不会服务啦。
　　老爷子退休后先是在原单位延期服务8年，彻底吃腻了原单位的食堂方动了换地方的心思。
　　头一回来参观，青青先陪老爷子聊京剧近两个小时，之后直接蹦到薪酬与手续，特诚恳道：“曲老师，我们部门万事俱备就等您来，您看下周方便来看看食堂不？不敢吹牛，但味道正经不赖…”。
　　这丫头贼着呢…业内有口皆碑的老先生，肯来参观就是想好了的，还不赶紧拿下！听说，对外部那边早就磨拳霍霍，青青找对了中间人才能捷足先登。
　　气死赵大姐！哼
　　扯远了…
　　回到高大上的咖啡厅，曲老爷子要给青青介绍对象。

　　斜后方第三张桌子，综合部李主任正跟程溪谈事儿，正事之后总要聊几句闲话。对于黄金单身汉程主任的感情生活，李主任表现出适度关心，又侧面探问程主任的择偶标准，末了说回去就发动广大人民群众，争取让程主任早日结束单身狗的生活。
　　程溪直冒冷汗。
　　国人的相亲故事够拍一部几万集的魔幻电视剧。
　　上回，负责驻外记者的施琳主任给程溪介绍一优秀教师，在帝都中学排行榜前三的学校任教。
　　长相不敢恭维的“美女”特直接，微信里打完招呼就开门见山：
　　---有房吗
　　---有
　　---有房贷吗
　　程溪故意反着回答：
　　---有要还20年
　　再无下文。
　　施琳主任连说抱歉，万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介么现实。
　　程主任还只能安慰，大家都忙，有话直说也挺好的。

　　两位主任聊完天起身回去工作，走好路过青青这桌。
　　青青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打招呼。
　　程溪认得曲老爷子，忙跟老先生寒暄几句。当初有意请先生来对外部，事情交给赵方媛，可赵大姐没怎么上心，终究被叶青青抢先一步。
　　青青和李主任在旁边闲聊着。叶老师陪吃陪喝陪聊的水平那是有目共睹的，先是跟李主任请教护肤秘诀，话题一转又说起李主任家里学习成绩超棒的宝贝儿子，直把主任说得心花怒放。
　　程溪依稀记得早年的叶青青不怎么说话的，并非腼腆，而是骨子里透着的冷。驻外归来，陪聊水平直线上升，都能开班授课了。
　　四个人同行朝电梯走去，电梯前竟碰上西装革履的迟展。
　　青青强压住拍照的八卦之心，自家主任这身行头…太帅啦。
　　外事活动归来，迟展正饿得慌。彼此打过招呼，总觉叶青青的目光有些异样，说不出的奇怪，像极了她看桌上米饭的眼神。
　　11楼到，青青和曲老爷子出电梯；17楼到，三位主任各自回办公室。
　　开工。

　　今儿不忙，青青还有工夫回复微信若干，再忙里偷闲刷个微博。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社会新闻竟是匪夷所思的奇葩人物和奇葩事件。
　　下午开一特无聊的会，青青和隔壁部门的卢欣躲在角落里，拿笔记本写字聊八卦。
　　---你们迟老板今儿迷倒一片小姑娘
　　---赶紧给老人家介绍一个
　　---这得问我们程老板答应不答应
　　---哈哈哈太坏了
　　---都当主任了天天压榨我们还不能背后说几句
　　---程老板这么恐怖？看着不像阿
　　---他最近脾气特坏竟拍桌子
　　---为啥
　　---据说大领导对我们部门工作不满意
　　---估计对哪个部门都不满意
　　---国际部竟受表扬程老板肯定压力山大
　　---感觉程老板把自己逼太狠了
　　---可不是嘛对了赵大姐最近家庭不幸第三者
　　哇塞，大新闻呐。青青把嘴巴微微张成O型，太震撼了。

　　出办公室大门，俩侦探小说迷聊起某省一密室杀人案。
　　凶手…分/尸…摄像头…笔迹…血液…眼镜…
　　俩人身后静静飘过的程溪：……
　　卢欣眼尖，赶忙打招呼。
　　正在分析推理的青青：……
　　他没听见…吧。

　　图书馆里，青青时而垫脚尖，时而俯下身身，四处寻找秦明的《守夜者》。
　　秦法医的新书自打进了图书馆始终处于外借状态，都半年了，楞是没在书架上安安静静待过一天。
　　青青蹲着，单手托腮对着一排排书叹气。她有一毛病，出图书馆绝不能两手空空，借哪本好呢？
　　等缓缓起身，方觉俩腿发麻，表情一时扭曲。
　　两排书架后面的迟展，越过缝隙正瞧见她手中小说的封面——《尸案调查科》。
　　配上叶老师的气质，完美！
　　眼神不大好的叶老师完全没有察觉到领导的存在，翻了几页，拎着书就走。
　　迟主任：……被无视了。
　　下属观察力太差，也挺糟心的。

　　晚饭是万年不变的大食堂，曲老爷子照例吐槽大师傅的水平。
　　70出头的老先生身体嘣棒吃嘛嘛香，早年经历太过跌宕起伏，先生不以为意当成趣事来说，青青每每听着却想哭，若是自己怕是撑不下来的。
　　饭吃到半截，一通电话把青青叫回办公室。
　　这边前脚刚走，那边程溪和迟展端着餐盘找位置，远远就见叶老师大步流星往外走，穿裙子还能走路带风，叶老师果然是个练家子。
　　正慢条斯理用晚膳的曲先生朝二人打招呼，一块吃吧。
　　程溪向老爷子介绍迟展，曲先生恍然大悟：“迟主任好，原来您是小叶的领导”。下午在电梯见过一面，印象颇深。
　　老爷子风趣，连迟展这般话少的也跟着聊了起来，食堂一顿饭，相谈甚欢。
　　曲先生见缝插针夸赞小叶童鞋，夸得还不留痕迹，真乃高人。
　　程溪听得除了遗憾就是遗憾，赵大姐不给力，又批评不得，哎。
　　迟展“傲娇”表示，都是小叶该做的，老爷子您太客气。

　　青青被叫回办公区处理一篇特棘手的稿子，后期编辑和新赴任的记者电话里吵起来了。张胖子还在开会，青青这个主编主事。
　　后期跟前方互相嫌弃，这些年，互怼成了家常便饭。
　　叶老师处理完稿件给前方记者打电话，先是就同事态度不好而道歉，转而说起稿子内容上的问题，BLABLABLA一番话下来，前方记者虽生气倒也心服口服。
　　撂下电话，叶老师又跟编辑谈心谈工作，女孩心气高脸皮薄不好批评太过，只能是鼓励为主教育为辅。
　　一圈折腾完，张胖子归来，直说食堂的饭不错。叶老师狠狠瞪他一眼，准是知道组里有事，躲去了。

　　这边刚告一段落，隔壁部门又出了状况。
　　先是隐隐的争吵声，接着就是喊叫哭泣。
　　什么情况？怎么听着像是赵大姐发疯…
　　下午还在一起聊八卦的卢欣怒气冲冲走过来，刚被赵大姐莫名骂了一顿，话越说越难听，前仇旧恨一锅端。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
　　众人正面面相觑，对外部又有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说赵大姐要跳楼。
　　我靠！这是要干嘛！

　　走廊尽头，全楼层唯一能打开窗户的地方。
　　11楼，风呼呼的吹，赵大姐发丝凌乱，地灯的光打上去，瞅着快成贞子了。
　　接到消息的程溪赶上来，后面跟着迟展、青青、张胖子。
　　围观群众越多，越不利于情绪稳定，别人都拦在外头了。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保卫处只来了几个维持秩序的保安，主任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大家都是懵的，甚至如何去跟人聊天，都没人知道。
　　关键时刻，仙风道骨的曲老爷子往前探了探身，打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纸巾：“还没吃饭吧，刚从食堂拿上来的点心，味道不错的…”
　　见赵大姐光哭不说话，先生往前半步：“…当年下放的时候老吃不饱，总盼着逢五的大集，跟夫人要走20里路才到县城，集上的萝卜是按堆卖的，1块钱一大堆，还以为捡了便宜，一路扛回驻地。老乡说三年/自然灾害，当地人吃萝卜吃到吐，日子稍好过一点，再没人肯吃萝卜，所以是当饲料卖的”。
　　青青紧紧贴在先生后面，努力缩成一团，这里灯光暗，赵大姐看不清楚。
　　赵大姐还是哭。
　　程溪跟迟展耳语，副主任考察人选，以资历学历来说，赵大姐排名第一，可过不了交互打分那关，彻底被否了。
　　迟展挑眉，只是因为这个？
　　自然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青梅竹马的老公居然出轨，家里鸡飞狗跳的。双重打击之下，起了轻生的念头。
　　“…我72岁了，膝下无儿女跟老伴儿相依为命，外人以为凄凉，我们倒觉得潇洒。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老伴儿走在我前面…”
　　普普通通一段话，听者动容。
　　青青在掉眼泪，迟展瞧得分明。
　　“…如果你还有在乎的人…没有人能替你活着，也没有人能帮你…”
　　“老师说得对，没人能帮你”，青青打后面走了出来，挺直小身板儿，瞅着挺有气势的，“如果不想活，就把工资卡密码告诉我，我可以转账也可以无卡取款，钱我替你花，闺女我替你养！”
　　叶老师不按套路出牌，后面几个人甚是担心，这激将法别起反作用阿。
　　迟展不动声色将曲先生拉回人群。
　　“叶青青，你大爷的！”赵大姐果然发飙，“我女儿凭什么要你养！”
　　青青两手一摊：“是你非要坐在这的，单位所有人都围着你折腾。大姐，你我大我三个月，也马上40了。拜托，稍微理智点，一群人跟着担惊受怕，都要犯心脏病了好不好”。
　　赵大姐激动异常，手指青青开骂：“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讨厌我，我这么努力，凭什么不让我晋升”。
　　“难道我不努力吗，都发配去天涯海角驻站了，5年了，回来也没升职阿，我找谁说理去！”这倒是心里话，青青也很委屈阿。“我孤家寡人，一个人卖房、一个人买房、一个人搬家、一个人修马桶、一个人装落地灯，我还羡慕你有个贴心的小棉袄，我这哪天出了事，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越说越夸张，可赵大姐明显是听进去了。她要强，从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她一定要比别人过得好。
　　“我哪一点不如你，连程溪都夸你…”
　　得，女同胞较起劲，是没道理可讲的。
　　“说别的没用，要不咱俩酒桌上拼一拼，说罢，白的红的啤的想喝哪个，三中全会也成！”青青可霸气了，小时候准是没少看古惑仔。
　　“喝就喝，当我怕了你”，赵大姐找个台阶下。被风一吹，早就清醒过来，再折腾下去，工作不保可亏大发了，还有闺女要养呐。
　　人高马大的赵方媛狠狠推开叶老师，雄赳赳气昂昂往办公室去了。
　　满身骨头没有肉的青青正砸在墙壁上，不好，要疼出内伤。是不是应该趁机仿照电视剧里情节，吐口老血顺便要个补助啥的…
　　“怎么样？”
　　“没事吧？”
　　迟展和程溪同时过来问候。
　　青青勉强摆摆手，龇牙咧嘴：“大姐体重到底多少斤？130有没有？能先去减个肥吗？”
　　……
　　都散吧。

　　这一天过的，鸡飞狗跳。
　　下了班，青青在回家路上不由自主拐向煎饼摊。
　　哎，不利于减肥大业阿。
　　五大三粗的老板在，哇，同样身形略彪悍的老板娘也在。
　　妥妥的夫妻相。
　　“今儿下班早阿”，老板对她有些印象。
　　闻到煎饼的香味，青青老开心。“是阿是阿，老板今天也可以早点收摊”。
　　“我们十点关门，附近加班的白领竟是这个点儿回家的”。
　　大部分人活得都特不容易。
　　老板两口子在帝都打工，孩子和老人在老家，不是没想过回家，碍于现实，回不去。
　　望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青青心生感慨。
　　大概年纪到了，近来总是唉声叹气。
　　“又吃煎饼？”突然冒出迟展的声音。
　　领导总是神出鬼没，好可怕。更可怕的是程溪也在。
　　天要亡我，青青脸都僵了，打招呼：“迟主任好、程主任好”。
　　“刚才谢谢你，本来想请你吃饭的”，程溪很是诚恳。
　　青青张了张口：“那个…真不用客气，都是同事嘛…不…不用管我…不…不妨碍你们吃饭阿”。
　　瞧瞧，都结巴了，哪里还有舌战赵大姐的风采。
　　迟展微微皱眉。
　　“那个…我先走了阿”，领导的脸贼吓人，青青赶紧点头哈腰说撒由那拉拜拜了您内，然后落荒而逃。
　　这是哪根筋不正常？
　　迟展捏眉心。
　　程溪却道：“组员给力，你该高兴才对”。
　　迟展莫名的烦躁，说不出来由。
　　---我这哪天出了事，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傍晚在11楼，叶青青说的句句是心里话，可就是这些大实话如同一把刀扎进迟展的心窝，生疼。
　　他强迫自己少去关注她，可一切努力都徒劳。
　　太久没有动过心了，久到他忘记那种感觉就是“动心”，造化弄人，喜欢的人却向另一个人表白，还是自己的发小+好友+同事。
　　他不知道如何走出困局，或许，拖一天算一天；或许，终有一天他会淡了心思；只是，当真会淡了心思？
　　“我们部门的人干活可以，就是平时不大着调”，两个人并排而行，迟展自动转成家乡话，“谁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别把自己逼太狠”。
　　对外部的内耗始终是个大问题，前几位主任不过是勉强维持局面，程溪也没有更好的解决之道，除非大换血；反观国际部在无为而治的老主任领导下，就跟开了外挂似的，锦旗挂满一面墙。
　　“过一天算一天，哪天撑不住了，就申请换部门”。
　　都做到主任了，换岗位哪里容易？

　　回到家，终于能喘口气。
　　迟展打开落地灯，倒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脑海里跟放电影似的，一幕一幕重演。
　　微信里，青青刚更新了朋友圈：
　　---生而为人，很抱歉，打扰了
　　链接是关于抑郁症的文章，标题为《如果我抑郁了，请这样陪伴我》。
　　迟展摘掉眼镜，两手捂脸，眼角有些湿润。
　　他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