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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潇潇 ...

  •   他养的兔子足够机敏,希望她也一样。

      她胡乱挽成的发式上结着两个对称的小髻,仿佛一对毛茸茸的精怪耳朵。叶徊避开她的眼睛,也不瞒她:“本县心中早已有了怀疑的人选。”

      辞辞于是竖起耳朵:“谁,谁啊?”

      “这个你不必知道。”叶徊顿了顿,“知道了也是徒添烦恼。”

      沈辞辞哦了哦,心头泛起一股浓浓的失望。

      这时候,门户外的天悄悄黑了,连累这间屋子也显出黯淡。十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手持火种探过去,融融的火苗滋溜一下钻进琉璃制罩子里,在视野亮堂的一瞬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微声响。

      趁着之前光线昏暗,沈辞辞抬起胳膊,胡乱拿袖子抹了抹被泪水浸过的脸蛋。临出门前用心涂了脂粉,妆容花掉的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现下有了这几盏明灯,所作所为皆可落在旁人眼中。她仓促收回手,装作低头把玩衣角的样子。方才闹过一场,回过神来,整颗心便只容得下忐忑了。

      小厨娘这副局促模样,叶徊看在眼里,沉默片刻,摇摇头,示意十一寻了块帕子给她。

      辞辞道了谢,避到后边认认真真地拭面。她的声音轻轻巧巧地传到前头:“敢问大人,姨娘和翠儿还留在素兰院吗?”

      绢纱屏风之后影影绰绰。叶徊背过身,负手道:“她们换了个住处,有人守着,安全得很。”

      做戏就要做全套。为了坐实人被劫走的布置,薛姨娘主仆两个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县衙之中。十一的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勉勉强强也算一条捷径。

      那幕后之人如此紧张这位薛氏,正适合下一剂猛药,逼他露出马脚!

      辞辞重新挽回少女髻,将耳环正了正,理了理衣裳。转头又想到:“那大人对民女可有安排?”

      叶知县知道她在想什么:“薛氏那里有旁人照看。你要做的只是一切如旧,也要有点难过和焦急的样子。切不可叫人觉出不对。”

      想了想,又补充:“无事不要出府去。”

      三人同行,两位失踪,剩下的那一个么……只要是有心人,必定要从她这里入手的。既然留下这么个破绽,他自是能够在这府中护她周全。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叶徊回过头。辞辞正从屏风后转出来:“民女记住了。”

      须臾又想到什么,她面露难色,缓缓举起手:“有一件事,民女必须亲自去料理,须得,须得回家一趟……”她越说越小声。这明明不是无理的要求啊。

      “往后弃了民女,称我便是。”胸中平白生出烦躁,叶徊看了她一眼,眼神掠过恨不得遁走的十一,“我叫十二跟着你。”

      辞辞福了福身:“谢谢大人。”

      县尊便下了逐客令:“你去吧。”

      又向十二道:“早些回来。”

      十二拱手称是,跨出门前拿手肘重重顶了十一一下,脸上写满得意。十一看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觉得牙疼,想咬人。

      七拐八拐转到后院,辞辞叫十二少待,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重新梳洗,换了身嫩鹅黄的衣裙。经过厨房的时候没忍住,进去包了一包肉骨头。

      天色黑沉,东角门开着,十二正跟巷子里的狗玩。辞辞打着灯笼远远瞧过去,觉得被他摸脑袋的那只狗眼熟得很。赭色的短毛,躯干小而壮,再观那懒洋洋的做派,不是小雨点还是哪个。

      她站在门口招手唤:“小雨点!”

      “小雨点”耳朵灵得很,飞快地扭动着甩开十二的手,撒腿奔过来,绕着她转圈圈,低低地吠。

      十二手中空了,无奈拍拍手,站起身。

      辞辞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引着它回到窝里,将骨头丢进食盆里。窝里的那三个崽崽正暖烘烘地挤在一起睡大觉,打着极细微的香甜呼噜。小雨点迈过去舔醒了最外围那只白色的。白崽儿睁开睡眼,不情愿地翻个身,又滚回去。

      松狮生来憨态可爱,附近的人家不是没有动过收养的念头,只是小雨点生来放荡不羁爱自由,哪家都待不住,往往没一天就跑回来。像是认准了这巷子里。

      “你叫它小雨点?”十二走过来,问。

      “对呀。它的名字就叫小雨点。”辞辞觉得奇怪,停下手,微微抬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是觉得潇潇好听。”十二诚恳道。

      辞辞一头雾水:“潇潇?”

      “潇潇暮雨的潇潇啊。”十二一脸的自豪,挑挑眉毛,“我们都管它叫潇潇来着。”

      辞辞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哈这名字谁给起的哈哈哈……”

      十二看着她的眼睛:“我家公子。”

      辞辞不笑了,嘴角维持一个难看的弧度:“还挺好听的。”边说边鼓掌。掌声不连续且低沉。

      十二完全不在意她的敷衍,眉飞色舞地追溯这个名字的来历:“遇见它的那天是个下雨天。潇潇暮雨洗清秋,多好的意境。”

      那为什么不叫暮雨或者洗清秋呢?辞辞正想抬杠,又听得十二继续道:“公子说松狮古时就叫‘獢獢’,便取了这么个精妙的同音。”

      得,这竟是有典故出处的。辞辞带着回忆感叹:“真巧!我第一次遇见它也是个下雨天。”

      “所以你给它取名叫小雨点?”十二静静地看着她,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洞悉了一切。

      辞辞用力点点头:“那天雨下得小,所以它叫小雨点。”

      十二:“……”

      城东碧柳胡同花枝巷。

      夜凉如水。辞辞叩开赵家的大门,被披着衣裳的赵伯母惊喜地迎进去。赵家伯父身体不好,早早就歇了。为了不惊动他老人家,也不叫外围的十二好等,她替赵俊生报了平安便回。

      赵伯母送她出来,攥着她的手不舍得松开:“说好了,中秋节的时候可不许赖,你得回来陪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辞辞顺势趴在她的肩头,亲昵地环着她伯母:“那有什么!别说是一天,三天两天也是有空的!只怕您嫌我烦!”

      “傻话!伯母巴不得你一辈子待在咱们家!”门口那两盏灯笼微微弱弱的,风起时摇摇晃晃。

      辞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中秋节见!”

      “欸,中秋节见!”

      ……

      冷月银辉撒下,夜风卷起落叶。十二抱剑站在巷口,遥遥望见辞辞走回来,带着探究快步上前:“这么快就回来了?”

      辞辞耸耸肩:“还不是为着体恤你。我可连茶水都没混上一口。”

      “沈姑娘口渴了?”十二语带关切。

      辞辞:“不渴。”

      “那你喝茶做什么!”

      辞辞惊了。喝茶难道不是多坐一会儿的意思吗?这个人居然连这样简单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天子脚下沾过仙气的也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忍住心中那小小恶念头,煞有介事道:“十二小哥,您一定还没有心上人吧。”

      “那又怎样!”十二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沈辞辞神神秘秘,但笑不语。任凭回来的路上十二追问了她一路。最好他执着到夜里睡不着,那她才真正解气呢!这样的莽汉能讨到老婆才怪咧!

      回去之后,辞辞一头扎进厨下为县尊大人准备宵夜。简单的鸡汤煮面,搭配几样爽口的小菜。因为时间还有富余,她还加了一道浓郁的糖蒸酥酪。叶大人是京城人士,想必爱吃。

      做完这一切,她打着哈欠,用力甩了几下酸胀的胳膊,克服疲惫,将饭菜装了送到三堂。

      书房里的光亮每夜都到这个时候。十二含怨接了她的食盒,招呼也不肯打,扭头走了。

      辞辞望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去歇息。一夜无梦。

      同样的夜里,有人一夜无梦,有人一夜好梦,有人一夜梦魇,自然也有人一夜无眠。

      本该万籁俱寂之时,城郊一处隐秘的宅院前,有人策马奔赴,扬起落叶和尘沙。

      来人风尘仆仆,对着院中把酒望月的人跪下:“主上!城中传来消息,薛氏白日里为凤凰山的人所劫,官府的人也在找她……”

      他还想说些什么,上首那人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薛氏也是你叫的?嗯?”他是个俊美无俦的中年人,占尽了岁月的优待,骨子却刻薄冷漠,疯狂而嗜血。

      来人顿时如坠冰窟:“属,属下,属下不是有意冒犯主母!”他说着,使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的右手食指,断指飞出去的那一刻,他伏在地上痛苦地闷哼。

      他的主上把玩着白玉酒壶,连这样的热闹也不屑看。问起凤凰山上的事。

      断指的人忍着痛,强迫自己爬起来,把舌头捋直:“凤凰山的人指天誓地,一定称他们没有见过主母。之后属下们将山上翻了个遍,没有发现,会不会……”会不会他们根本没有把人带上山,而是藏在别处。

      “一群乌合之众,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上位者听懂他的未尽之语,抬抬手,饶有兴致地笑笑,“这云水县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匪类吗?”

      “自然是没有的。”他的下属笃定道。

      “主上”在此地经营这许多年,各大山寨悉数归附,这些人当中,没有哪个是敢越过他们行事的。

      “呵,新来的知县胆敢藏了我的人。”

      “掘地三尺,把人给我找回来。”

      一夜无眠的人可不止一个。

      次日晨起,十二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来上值。叶大人接过大印盖在文书上,不经意间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才移开:“怎么回事?”

      十二便将昨晚的遭遇细细同自家公子说了。

      “姓沈那小丫头太坏了!”十二忿忿。

      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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