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微笑》柳青兮

3、叁是离散的散

　　你来了。他突然仰起头来，笑道。
　　她猝不及防地震住，呆立在原处。他……原来看见了自己啊。讷讷走过去，在桥下河畔望着他。我是来……
　　你朋友已经打过电话来了。
　　啊……她顿顿。哦。那么，我能现在去你的公寓么，你可以先看看我以前拍过的照片。我有带U盘来。
　　他微笑着摇头，将画板侧了侧。你上来。
　　她迟疑着，还是转路走上了桥。
　　哇……她轻叹，略微向那淡蓝色的画布倾下身。这是……在画康桥吗？
　　简直都不敢想象——这种淡淡的、象征忧郁的蓝色合奏曲，竟会是如今风和日丽的康桥？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呢。柔软，情意绵绵……
　　这个……她的注意力停在了蓝色中的一片白上。这是什么？
　　留白。他低声说，继续往画板上蘸油彩，嘴上染上了一丝笑。她却没注意到。
　　留白？她疑惑，留白做什么？绘画讲究的，不是整体感么？如果留白，再将别处的物景移来，总会有些不和谐——摄影的好处也正在此处，修改、交接都会容易很多。
　　然而细细观察那片留白的轮廓，她却蓦然僵住。
　　那分明，是为一个女孩的身影留下的空白。
　　苦涩的味道从心底蔓延开来，生生将她努力扮出来的淡然腐蚀侵没。
　　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U盘……她忙乱地从口袋中寻出U盘放在画板上，转过身。学长，告辞。
　　匆匆离去，窘迫地、疼痛的感觉促使她奔跑地步伐零乱而无措。
　　对，她是没用，她是心胸狭隘，她是忍不住……
　　她是忍不住，就这样哭了。

　　泪眼汍澜，谁解其味。徒有离人，相送怀杯。

　　他静静站立在桥上，望着那个狼狈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情愫迅速地融入康桥的柔波之中，分不清明。
　　手握着方才她留下的U盘。
　　还有她的温度残留在上面，暖暖的作疼。
　　瞥一眼蓝色调的画布，叹息轻若浮云。
　　那片留白，忽而变得突兀，硌着他的眼睛，暧昧不明地泛着白光。

　　倦谢地窝在檀木镂花椅中，嗅着淡淡的檀香，她有些恍惚。
　　逛了整整一天街。
　　说不上是放纵自己，但也漫无目的地买了大包小包极多的时装和化妆品。信用卡中庞大的数字被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到了六位数。
　　只是，那无力倦怠的感觉愈发深了。
　　已经打过电话给母亲。许下了一个承诺，再过几个星期，她……就要回去。可能，是永远地回去了罢。
　　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只是随意点了几个，都是她中学喜欢吃的小炒。
　　那个时候，她常常在学校食堂里慢慢地吃着这些，遥遥望着他米白色的身影……
　　幽幽叹息。
　　重新打量起这间中式餐厅。古朴素雅的屏风雕栏衬着昏昏的荧黄灯光，人不多，几乎都是华人，却恰好是中式茶座最闲适的感觉。
　　中国人……都是中国人呢。
　　眼底多了一丝柔情。
　　她很喜欢这个餐厅，远离伦敦工业而欧洲的气息，静默地在黑夜中点着两盏宫灯，召唤着寻不着家的华夏游子。
　　是绿茶而不是咖啡，是中文而不是英语，是家，而不是陌路……
　　真的……她想回家……她忽而哽咽起来，泪水弥漫，和氤氲的水汽容做一体，有了江南水乡的韵调。
　　原来，走了一路，一路风景，都只是因为，游者终要回家……

　　次日。依旧康桥。
　　昨晚女友call来，说他选定了她，让她过去。
　　她尚才走至桥下，便听自个儿的手机沄沄嗡嗡地响起。掏出一看，号码熟悉得不得了。
　　那个她曾念过千千万万遍，曾在梦中幻想出现过的号码。
　　简简单单十来个数字，寄托的，却是碎得一片一片的心。
　　又仔细读了一遍。
　　是他的号码没错。
　　疑惑地接听。喂，是学长吧？
　　嗯。上来，三楼右。声音很快就挂断，只留简单到无情的嘟嘟声。
　　三楼……右……她下意识地抬头，桥那边古老建筑的三楼右面正是一扇半开的窗，窗台上挂着一串细细碎碎的风铃，在阳光下，她甚至能够看清楚风铃上的每一点泛起的光。
　　是淡蓝色的。
　　就像她面前的康桥水波，漾起淡蓝色的光影，一直晃入她的眼泪中。

　　其实，学长这么忙……旅游，有些不方便吧？她站在窗台，小心翼翼地问。
　　我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淡笑，递给她一杯柠檬茶。
　　谢谢。接过他递过的柠檬茶，她微微地笑了一下，低头轻嗅，正是她喜欢的香气。迫不及待浅咂一口，她讶然抬起头来。学长也喜欢柠檬茶么？真是极品呢！
　　他也没有反驳，只是端起紫砂茶杯，悠然品味。
　　她也不是傻瓜，瞧上几眼也就知道了。
　　那杯里漂着的是绿茶，而不是柠檬片。他喜欢的，一向都是绿茶。记忆忽然窜出一道光亮来，她想起了两年前学生会的一次活动，大家发到的饮料都是橙汁，只有他笑着将橙汁递给别人，又去泡了一杯绿茶。
　　悬在明而沉的热水中，稍有些暗色的碧绿随着他平稳的呼吸而律动。
　　地方，你选。他忽然开口，米色的身影有别样的温意。
　　啊？她喝柠檬茶的动作被打乱，略怔地望着他。她走神了。很明显。
　　他似有些许不悦，凉凉地挑眉，转身倚靠在米色穹状纯麻椅中敲起键盘，没再说什么。
　　她莫名地站在窗台，莫名地，许久，许久。

　　她快锈掉的脑袋终于灵光了些，几转几弯之后才弄清楚学长那了了几个字是怎个意思。
　　原来还是要去旅游啊……她轻叹。本来嘛，大家以前应该都去过很多地方，也多少记得些，如果学长定好要写的景点或者人文，她是可以信手拈来大部分的。她这十八年来，别的事情没多做，旅游可是常事，毕竟钟爱摄影这门艺术，只有高三那年乖乖地呆在家里读书，为了他。
　　世界上比较有名的地方，她几乎都有留大量的照片。这一点她可以确认。
　　只是，为什么他却坚持要边旅游边编纂呢？
　　难道是传说中地灵感问题？她疑惑，只能再次叹气。
　　为了他，去，便去了罢。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周，她便痛苦兼劳累地开始四处改档期、请假了。

　　旅游，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是摇曳真心的偏倾，还是情境中里的泪流……
　　二人同道而行，心思各不同。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