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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神仙·思七 ...

  •   芳华殿。
      清辉月光,从玉阶拾级而上,爬进殿内。

      天君坐着,旁边的天妃遮不住的怒气。

      一群人跪在中央,低着头,窒息的气氛像没有呼吸。

      我一下子感觉夜风寒凉,后脖颈有些发冷。

      我侧身从他们身边走上前去,跪在最前面的人微微动了动。我余光略扫,愣了下。

      阎恪。不,虽回天宫时阎恪做了这副打扮,但眼下的该是真正的思七。

      我云里雾里地推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拜见父君、母妃。”

      天妃作势说话,怒气就要喷薄出来一般,天君按住了她,让她且不要急。
      天君没有笑容,虽不至于凶巴巴,却也极为严肃,“宜丫头,你且回答,你识得这个男子么?”

      我心里捉摸不定,只好拣不出错处的说:“回父君,识得的,他是阎……殿下身边的侍官。”

      天君道:“归宁之日,是他陪你回的阴冥么?”

      我隐隐觉得不安:“回父君,是他送我回去的。”

      天君没有应声,“有人传报,见你与他厮混一处,举止甚为亲密。”

      我心中一咯噔。

      这这这……阎恪来找我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这,要是被误会可是不保名节的大罪!

      我急得张嘴欲辩解,话到嘴边突然缓了下神。直接说是阎恪假扮的,便可以解开误会。可是,阎恪他扮作思七,不是有原因的么,倘若我这边说岔了嘴,害了他可怎么办才好?
      思七伏首跪在这里,显然是没有讲实话的。他是阎恪信任的人,我跟着他的步调走总不会错罢?

      我跪下来:“回父君,儿臣冤枉,此为污蔑儿臣清白之举。”

      天君沉声,一旁的仙官手里持着玉盘上来。“那此物,你可有合理的解释?”

      针脚奇异的绣花荷包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对颠倒的鸳鸯。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的针法更普通一般些,不要这么标新立异别具一格。

      为了给阎恪的头个礼物像样点,大大小小的荷包我绣了百十来个,可都放在阴冥了呀。这是从哪里来的?

      我硬着头皮,“回父君,此乃是我送给殿下的私物,至于怎么会落在了思七侍官的手里,儿臣并不知道。”

      天妃薄怒浮在脸上:“你还想辩解!我原以为你瞧着是个老实的,没承想内里是个肮脏的,尚无廉耻之心!”

      “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天君细语安抚她,“此事尚有疑点,暂且扣押在炎室,收押待进一步调查吧。对外,且说妃君在你这里修习礼仪。”

      跪在一旁的思七听到“炎室”二字身体一抖,“天君,下仙与娘娘的确是清白的,请天君明察。炎域严寒,娘娘千金之躯恐怕难以承受。”

      天妃道:“这个时候你还袒护她,还敢说清白!”

      一群仙卫靠拢来,就要押我的手膀。我正要再争辩两句,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入了来。本来神仙的脚步是极轻的,想来来人行得极为急促。

      “请父君恕罪。”他在我身旁跪下了,“是儿臣化作了思七的模样,陪她回去的。”

      阎恪的额角微微沁了汗,来时该是十分匆忙。

      天君瞧着他突然闯入,浮过一丝讶异。但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天君,因而依旧淡定地接过了话:“既是你陪妃君回去,自当正大光明,何必要假扮呢?”

      阎恪道:“儿臣蠢钝,以为这般会更方便。妃君性子单纯,儿臣担心她会成为众矢之的,又不忍心让她独身回去,所以化形成思七陪行。”

      天君闻言皱起了眉头:“荒唐。”

      天妃一脸不可置信:“恪儿,当真是你化了形假扮的?你可不要这般傻,为了袒护她生生应下。”

      阎恪道:“回母妃,的确是如此。”

      天君拍了拍椅子扶手:“简直是胡闹。”

      “请父君责罚。”

      天君似乎是有些生气,手一挥正要说什么话,天妃忙拉过了他,“哎呀,你对恪儿动什么气,要怪也该怪这丫头唆使,他平日何曾这样过!再者,你训斥一番便了,恪儿的身子虚,你真罚了他,你赔我一个儿子!”

      天君生气又无奈道:“他如今本该独当一面,却仍如此胡闹,都是你惯出来的!”

      说着却松了眉目,“好了,起来吧。下次再不可这般莽撞荒唐。往后,行事也该顾全大局,三思而行。出了这般事迹,传出去只会丢了脸面坏了名声。”

      ————

      从露华殿出来,阎恪跟思七走在前面,我落了几步。

      出来时,思七站在门口,阎恪不见了人影。

      思七朝我笑了笑,指了指右边的云路,低首道:“娘娘,殿下往那边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真正的思七,他温和有礼,不急不缓,有点像阎恪的某一面镜子。
      我点头应下,提了裙子朝那条路跑去。

      阎恪正在星液湖堤岸。他不叫仙官帮忙,自己持了棹桨,抬眼看我,“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一路上,满船星河。

      我坐在另一边,看船身慢慢的动,底下水静得像一面镜子。阎恪顾自划着桨,一言不发,就像载着清梦的使者。

      我就想,要是我的梦里也有这样的使者就好了。可惜我不常做梦。

      我怔怔的有点出神,阎恪突然说话了:“看什么?”

      我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想了想方才的事。阎恪扮成思七去阴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如今身份暴露,也不知会有什么损害。

      我为难地道:“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阎恪沉默。我道:“对不起,我也……”
      仔细论起来,倘若他不是为了去找我解释,也不会被人发现。

      “耳目这种东西,是无处不在的。就算我没去找你,也会在别处被人发现。”他的声音低沉轻柔,忽然用视线定住我,“往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说实话,余下的我再想办法。”

      我一时没细想他说的余下的指什么,自顾嘿嘿一笑:“我有分寸的,明摆着证据不足,天君并没有要罚我,也就是说要先关押在炎室,等你想了周全的法子赶过来就好了。”
      就是可惜最后阎恪脑筋转得不够快,没想出周全的法子,仍是说了实话。

      阎恪道:“你知道炎室是什么地方么?”

      我问:“什么地方?”

      “你记得你们阴冥的亡岩么?”

      我骨头颤了颤,坐正了,“下次我说实话。”

      我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不过,天君是真的对你很好。你说什么他都相信你,也没有罚你。”

      “那是因为我不爱撒谎。”

      “……”呸,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我正忖着以怎样的方式生会儿气,听他又道:“孟宜。”

      每次阎恪正儿八经地叫我的名字,我总下意识地忘记手边的事,比如我正准备生气。我不自禁往他看去,凝神去听他说什么话。

      “假使我做不成天帝会怎样?”

      我有点意外,略一想想,问:“你想做天帝么?”

      他似乎是愣了下,突然勾起嘴角:“倒是头一次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

      “那我应该问什么?”我托腮道,“做天帝有什么好处?”

      阎恪不说话。

      我又道:“那要不然,你为什么做不成天帝?”不待他回答,我摆摆手,邪恶地笑道,“这个不用问了,肯定是你资历太差,没及格。”

      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哈笑开了。

      阎恪依旧不说话。

      船身依旧缓缓流动。
      星液湖的星澄澈干净,夜又复杂深沉。我一时沉迷,扒拉在船沿,感叹道:“这里真美。”

      “这是天宫通往下界的境口。”阎恪顿了顿,“你刚才不是问我,做了天帝有什么好处么?”

      我转头看他,见他也遥望银河。
      “这九重天,皆活在天帝的灵台里。如今天帝位缺,这星液湖静如死水,而天帝就位后,这里,便是天帝的眼睛。九重天甚至天地万灵,都掌控在他手里。你说,算不算得好处?”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只知道天帝位高权重,原来是这样的高和重么?

      我不知道算不算,一枚铜钱尚有字面和花面,这样复杂的事怎么能凭我的三言两语断定呢?

      我呆呆地道:“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应当……就算吧。”

      那么,阎恪喜欢么?
      他生而为天君之子,顺位的继承者。他精习天下策论,却会在深夜独坐一言不发,他闲时钓鱼、养鸡,却会嫌弃小路泥泞脏了鞋面。
      他总是矛盾的。

      那么,他会喜欢做天帝么?

      ————

      下了星液湖,我依旧走在后面。

      一路上,仙娥捧着灯在云端行走,纤纤细步,像每一步都能生出一朵花来。

      我不禁想,若是整个儿的天宫都纳在眼里,天宫里这么多漂亮仙娥,更衣沐浴岂不是也被他瞧了去?

      还有,万一我要偷偷背着他干点坏事,岂不是极容易就被抓包了?

      如此一来,我感到有些懊悔自己方才说的话,我应该极力劝阻他不要做天帝的。

      我边走边发着呆,额头一疼撞上了前面的阎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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