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亚那的树》白色向日葵

1、序

　　北方的冬天特别寒冷。冰雪将整个小镇染成了白色，街上行人很少，仿佛和温暖一起被北风刮到了远方。

　　科里坐在柜台前无精打采。

　　今天小店的生意又不好，再这么下去就要无法养活老婆孩子了，唉……

　　不过，至少今天还有两个客人吧。科里又重新打起精神去招呼他们。

　　“两位，菜还可口吧？这是小店送给你们的酒，大冷天的，去去寒。”
　　“谢谢了，老板。”男人回答道。
　　“不用客气。这个天气做生意不容易啊，有你们二位来捧场我真是很高兴。请慢用！”

　　这男人身形魁梧，约莫40多岁的年纪。一张苍白的脸上刻上了深深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显得很苍老。而他的眉宇间，更透出一种淡淡的忧郁。
　　在他身边却坐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这让科里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大雪天里，她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而且样式少见，像是某种东方的服饰。少女的五官也长得很特别，和男人不象父女。

　　她好像发现了店主的目光，转过头来厉声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啊……客人慢用，慢用……”科里讪讪的退开了。

　　女孩恨恨地看了看老板，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男人，又恢复了天真的表情。

　　“为什么不动手啊。”

　　“她不过是个孩子。”
　　男人面无表情。

　　“孩子？你知道她会带来什么吗？引发战争，毁灭世界。”
　　女孩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带着几分气愤。

　　“不是说你也不确定四个人中哪个才是吗？现在能肯定了？既然如此，上次见到那男孩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身份。”
　　男人依然冷冷的。

　　“呃…………对啊！我现在肯定了，就是这个女孩！”
　　微笑又重新挂在了她的脸上。

　　望着少女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男人不禁皱了皱眉，额头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她不过是个人类，连我们的世界都没有接触过。”

　　“你是不相信我咯？那你还带着我干什么！”
　　女孩很生气，右手用力拍了下桌子。她那起伏不定的情绪和男人的冷若冰霜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总是这么咄咄逼人，又琢磨不透。

　　男人将钱放到桌上，起身往外走。

　　“你要回去了？你总是这么慈悲，或者，应该叫软弱？” 少女又露出了笑脸，嬉笑着说：“她现在根本无足轻重，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啊。”

　　“她今晚会死的。”

　　说完这句话，男人消失在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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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死一般的寂静，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听得那么清楚。

　　她躺在大树下，静静地看着这个苍白而又冰冷的世界。

　　也许马上就要解脱了……

　　冰冷的感觉吞噬着整个身体，寒冷带来的刀割般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身体早已经无法动弹。

　　夜里养父母的谈话声把她惊醒了，养父结结巴巴地争辩着，却被养母严厉的打断了。

　　“你想害死我们吗！”
　　“我……没有……只是……”
　　“那个人说她会给我们带来灾难的！不能再留她了！”
　　“他，他凭什么这么说啊……你不要信他……”
　　“难道说她对我们来说还不是灾难吗？！本来两个孩子已经够拖累人的了，现在还要加上这么个拖油瓶！我们已经多久没饭吃了你知不知道！”
　　“……我……”
　　“两年了！无亲无故，我养她已经够久了！你干嘛老想护着她啊！她是你的私生女吗？”
　　“没，没有！没有！”
　　“哼!我看就很像！不然当初你干嘛要答应那个女人！我们已经够苦的了！”
　　“不……不是……我，我们收了她母亲那么多东西……”
　　“什么东西！不就是几件破首饰吗！够吃几顿啊！现在世道这么难，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了她！”
　　“但是……”
　　“别但是了，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就走。等会她睡深了我们就叫上乔和露西亚，偷偷走！”
　　“但是她还这么小……会，会死……”
　　“再这么下去我看阿尔和露西亚一样都得丢掉！还管她吗！”
　　男人不再出声，默默的起身出了屋子，女人则开始悉悉索索地收拾起东西来。

　　过了不知多久，屋里的人都悄悄起身出去了。她没有追出去，只是继续假装睡着，听着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脚步渐行渐远。

　　这间勉强能算是木屋的房间不过是用几根粗树干支撑起的，房顶和墙壁则是用木板和席子搭成，地上铺着一张破旧不堪的毯子隔着泥土。平时小小的空间里挤了五个人，时常让人觉得压抑。现在屋子忽然感觉宽了不少，不过却更加寒冷了。

　　她静静的躺了很久，计算着他们已经走远了，便爬出屋子。雪地上还留在一串串脚印，她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呆呆地看了一段时间，然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

　　今晚会冻死不少人吧……

　　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双脚像灌满了铅一样，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大片的雪花落在她身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走到一棵大树旁，她慢慢的靠着树干，然后虚脱般倒了下来，不再动弹。

　　已经很多天没有东西吃了，浑身已没有任何力气。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就这样睡去吧……

　　她闭上眼睛，聆听着片片雪花落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慢慢的，从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向她走来，越来越近。

　　死神真的来了吗？她突然感到深深的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但是，她不想这样恐惧地死去。于是开始回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虽然贫穷却充满了幸福。

　　妈妈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里去的，我就快见到她了吧……

　　想到这里，心里一下轻松了很多，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但是试图拉出微笑弧度的嘴角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僵在那里。
　　她鼓起勇气，用力地睁开了眼睛，想看看究竟死神长什么样。

　　然而她看见的只是一个矮胖的身影。

　　那人好像才发现她，加紧几步来到了她面前。

　　“哦哟！”

　　听到那人的声音，她努力地抬起头，想知道是谁。
　　一个身材矮小，胖乎乎的老太太。圆润的脸庞面色红润，一双灰色的小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因为发现了她感到有些吃惊，嘴巴微微张着。
　　接着老太太开始在怀里翻起来，不一会拿出一个不大的金属圆环，然后放在眼睛前仔细打量起雪地上的女孩。

　　“噢！……”

　　似乎发现了什么，她露出奇怪的表情来，随后便把圆环装了回去。

　　“小姑娘，这么大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啊，你的父母呢？”

　　见她没有回答，老妇人仿佛明白了什么。

　　“真可怜呐……跟我走吧，呆在这里你会冻死的。”

　　死？她忽然又感到一阵恐慌。

　　这时妇人又开始在怀里翻起来，边翻边对她说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温暖的地方，给你弄点吃的，这么大冷天的……不过你得先完成这个，否则我无法带你走的。”说着，她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卷破旧的羊皮纸。

　　“你得先在上面按上你的指印，这样我就可以带你去啦！”

　　女孩看着那张羊皮纸。这张纸的样子非常奇怪，象污血一样的颜色，上面有着暗红色的字迹，模模糊糊无法看清，但那种复杂而扭曲的样子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纸上还不时散发着某种动物的腥臭味。

　　“……这是，什么？……”她很疑惑。
　　“唔……好吧，我可以解释给你听，既然你要求……” 老太太微笑着。

　　“上面写着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由我来保护你。从你按下手印开始，便不能再离开我的身边。好啦，就这些，我得马上走了，你要跟我走吗？可怜的孩子，全身都冻僵了……唉，这个世道真不容易啊。让我照顾你吧！”妇人充满怜惜地看着她。

　　她突然鼻子一酸，无助而悲伤的感觉充满了全身，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么……

　　于是，她将食指按了下去。

　　“在你按下手指的同时说出你的名字，说吧……”

　　“……安吉……”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手指在离开的一瞬间，羊皮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炫金的指纹，然后象火焰一般的燃烧起来。瞬间，纸上的文字也变成了金色，迅速燃烧起来。金色的火焰在暗红色的纸张上燃烧着，仿佛唤醒了某种生物，不时从中传来阵阵动物的嘶吼声。羊皮卷如活了一样，暗红的颜色慢慢变为了鲜红色，奔腾着，像无数的鲜血在流动，最后，融进了那些燃烧的文字里。
　　这时，连火焰也变得鲜红，然后渐渐脱离了羊皮纸，升到空中，融为一个小小的火球。在它快要熄灭的时候，突然飞向了女孩。

　　“啊啊！！！”

　　随着女孩的尖叫，火焰落在了她的右手背上。当火焰散去时，一个暗红的印记出现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失去了知觉，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中，异常寂静。

　　雪地上，一张空白的浅黄色羊皮纸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在告诉人们，曾经有一个女孩属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