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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柳芸儿(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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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芸儿呢!”
白凌摇了摇头:“不知道。”
白茫扶额,小祖宗一问三不知,白陇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送她入宫?
“不过,你刚刚的意思是,芸儿往汤里放东西了?”白凌微微震惊。
“对!”
所以,小祖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命了!
“她疯了?怎么突然这么拼?”白凌拄着个下巴,开始自残形愧,论家世,论手段她都比她厉害,结果还不如人家积极。
她是不是该反思下?加大力度送人上龙床?
“嗯?什么叫突然?”
“哦,柳芸儿刚来的时候,就是个木头人,在全部人兴致高昂,摩拳擦掌要兴风作浪的时候,她对着大树发呆,而且从早上能坐到下午。”
“看着那模样,就像是被送进宫来凑数用的。”白凌两手一摊,所以,她最近突然莫名其妙的说要来争宠,还那么认真,刻苦,她觉得她可能脑子进水了。
白茫静静地站着,一个从来无心争宠的人突然开始争宠?脚下一转,向荒芜的后宫走去。
后宫,翠竹阁
柳芸儿站在院中,仰着头,欣赏着夜色,听着外面脚步声,嘴角缓缓翘起。
差不多了吧?
该来治罪了。
为了恩宠,不择手段,亵渎圣上,现在不小心多加了条坑害白家公子的罪名。
所以,程锦云,你要怎么办呢?
她说过的,只要程锦云不守诺言,她就拉整个镇北侯府陪葬!
六年前
世道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柳芸儿从来没想过,深在闺阁的她,有一天会亲眼看着自己父母死在面前,再亲眼看从小生活的地方变成一片火海。
一夕之间,从一商户千金,沦落成无父无母的孤女。她学会怎么做饭,怎么赚钱凑盘缠,怎么带着唯一的妹妹去投奔她娘亲的手帕交,镇北侯大夫人。
就是,好不容易走到镇北侯府,大夫人她恰好出门了,要两月之后才归。
侯府管家知道大夫人是有这么个手帕交,并且隔两年就会去走动一下。
但他们又没见过柳家小姐,不能确定身份,又不能怠慢。
于是,就给安排了偏僻的客房,并提醒了,她们身份未明,不能随意走动,不然很可能被当成可疑人士。
柳芸儿表示自己知道,就算身份明了,她也深知,自己不是侯府人,将来是要能不出院门就不出的。
只是,一个月后......
柳萍儿不见了!
她焦急如焚,麻烦府中丫鬟去找下,得到的回报是,柳萍儿冲撞了她们的大公子,说到冲撞二字时,那丫鬟眼底明显滑过丝不屑。
柳芸儿心里咯噔了下,这才想起,最近萍儿动不动自己亲自去提她们的饭食,回来时,嘴里时常提起镇北侯家的大公子。
她这是对人家存了心思!
她赶忙请丫鬟带路,现在局势不稳,如果萍儿被当成其它各家派来的人,那她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柳芸儿赶到安子初的院落时,男子一身蓝衣,眼神淡漠微冷,凛冽长剑正指着发髻散乱的柳萍儿眉心,再往前一点,她的萍儿就可以香消玉殒。
“请公子手下留情。”柳芸儿声音微颤,心乱如麻,却也知道,这时候她要是慌乱扑过去,根本没法解释,对方也没那个心思去听讲些乱的没有条理的话。
她们于侯府来说,不过是两陌生人,还是穷困潦倒的,她们死了,顶多就皱个眉而已。
安子初看向来人,女子步步走进,明显在害怕,却依旧端着良好的教养,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她停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股让人怜悯的脆弱却又带着丝韧劲,如何都压不断的那种韧劲。
“公子,小妹年幼无礼,玩心重,如若冲撞公子,还请公子按侯府规矩惩罚!”
安子初微愣,他以为她会说什么大人有大量,饶过这女子一回。
“侯府规矩,只针对侯府之人!”安子初长剑又近了几分,柳萍儿惨白的小脸上的额头上,多了丝殷红。
“公子!”柳芸儿急了下,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心,额头开始发汗,“我姐妹二人,是柳家遗孤,特来投奔侯府,现在也算半个侯府之人!”
“还请公子按侯府规矩办事!冒犯主子,理当是打三十大板!而不是一剑毕命!”
“我侯府从不收无用之人,你怎知,你们就能留下来?”安子初冷淡的看着人,阳光下,女子脸颊四周长发背汗水浸湿,低垂着脸,轻咬朱唇。
“公子,是否芸儿证明自己有用,我姐妹就算侯府之人?”女子抬眸,直视着人,一双眼清澈见底,透着倔强与孤注一掷的决然。
“本公子何时说过……”安子初看着人,莫名的下面的话说不出来。
“还请公子兑现诺言!一月为限,芸儿自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行,给你一月时间!”说完,安子初收剑,转身离开。
“等一下,还请公子给芸儿自由出入的权限!”
安子初眉头微皱,想了想,道:“可以。”
于是,接连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安子初再也没见过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证明自己的女子,等着下人提醒,明日他娘就要回来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上当了。
那女子,压根就是再拖延时间!
他微怒,双眉微皱,但也不会特地去找一弱女子的麻烦,上当,只能怪他自己轻信她人。
他打算执笔练字,手一伸,取下笔时,愣了下,手感不对,不过他也不是特别挑的人。
但,今天就像全部东西都一下子说好一样,每一样东西,下人都没出错,就是不顺,用什么都不顺!
难得的,他烦躁了,直到晚上沐浴,连水温的控制也不对,他终于火了!
“怎么回事!”
添水的下人赶忙下跪。
“今日的水为什么这么烫!”
下人赶忙抖着道:“公子,这水跟一个月前的是一样的!”
安子初眉头轻皱,微微不解:“为什么要加一个月前?”
下人这才道:“公子,你忘了,你不是说这一个月由柳家姑娘服侍吗?”
安子初:“我什么时候……”
他揉了揉眉心,那个女子当众说要证明自己的用处,还问他要了自由出入的权限,如果这时候,她来个偷换概念,下人就自然而然的认为,是他默许的!
所以,这一个月都是她在……
第二日,人跪在了他的屋门前,垂着脑袋,问:“公子,是否可以证明芸儿有用?”
安子初不声不响的看着人,一个月时间,观察他所有连贴身下人都没注意到的小习惯,让他一切舒适到极致,再突然撤离。
“你赢了。”他道,不过,她妹妹三十棍下来,估计得半身不遂。
他看着人好像没想到这层,终于松了口气,露出明媚笑容来。
微微愣神。
然后,他发现她真的是在拖延时间!
因为,他娘亲回来了。
大厅内,安子初本来黑着的一张脸,愣了下,看着人嚎啕大哭,一双手紧紧的拽着他娘的衣服,不安,惶恐,委屈,像是要把一切都给哭出来。
原来,她还会哭啊?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来,这人,他好像一年前就见过,在柳府的府上,规规矩矩的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如每一个大家闺秀般用着蚊子般的声音,唤了声:“安大公子。”
所以,她现在委屈成这样,吓成这样,有他的缘故?
大夫人回来了,柳家的两位小姐在府中成了半个主子,或者跟真正的主子没什么区别。
大夫人给两人请了最好的老师,教授着琴棋书画,曲艺舞蹈,愣是将柳芸儿培养成了不输于任何名门闺秀的才女。
安子初能时常在自己练完剑的时候,看到庭院下,人翩翩起舞,一旁请来的老师严词厉色。花团锦簇的,树叶翻飞,不知不觉,安子初跟习惯了当初的一月一般,习惯了每日练完剑在庭院驻足半刻。
有一日,柳芸儿怎么都练不好,被老师批了一顿,勒令她,练不好明天就别来见她!
于是,人一直一直练,倔的不行,安子初就这么抱着剑,靠在树上,等着人练完。
直到月快上中天,院中人差不多快虚脱,最后终于在一个旋转的时候,倒了下来。
等安子初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倒在他怀里,涣散的眼神,很弱很弱,带着一片迷茫懵懂。
也就是从那以后,安大公子练剑的地方改了,两人隔着一小片假山花草,一人练剑,一人练舞,有时练琴。
到点了,各自离开。
直至冬日国丧,那位临危受命的帝王走了。镇北侯急急忙忙奔赴京城。
府中各公子没了束缚,开始各自玩乐,其中,大夫人的小儿子看腻了外面的庸脂俗粉,将目标定在了平日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柳芸儿!
于是,在他打算动手的那一天,被安子初撞破,两人打了一架,最后以安小公子负伤离开结束。
安子初看向一旁跌坐在地,吓的瑟瑟发抖的柳芸儿,头一次搂住人,然后感受着人慢慢的,慢慢的哭了。在他怀里,惶恐,不安。
柳芸儿不知道后面安小公子说了什么,但无论说了什么,她从大夫人看她的眼神,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引得兄弟两为她大打出手。
只是,也是从那以后,跟安子初偶遇的次数越来越多。
但也就那么一月,在两人难得的牵了次手的当晚,柳萍儿就被人满身是伤痕的送回镇北侯府,送来的人说,说柳萍儿勾引金家大公子,结果被金少夫人当街毒打。
“夫人,求您救救萍儿。”柳芸儿头一下一下的磕在地上,白皙额头瞬间通红,然后渗血,这次事件不同于上一次,上一次的安子初讲理,但这回那位金家夫人却是当朝的郡主下嫁!
“芸儿。”大夫人扶起人,素手轻擦着额头鲜血,“夫人我可以救萍儿,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夫人救萍儿一命,芸儿愿意做任何事!”
大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温柔如慈母:“芸儿,夫人想你进宫为妃。”
柳芸儿愣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那带着薄茧的温度:“夫……夫人?”
“芸儿,我镇北侯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夫人?”
“镇北侯府,两位公子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你让我镇北侯府还如何立足?”
“夫人……芸儿可以离开……”柳芸儿抖着道。
大夫人忽然眼神微冷,不容拒绝:“只要你进宫,我保证,不仅救萍儿一命,还会给她找一个她满意的婆家。”
柳芸儿瘫坐在地,看着眼前繁复裙摆,喉咙又苦又涩,突然的好像什么都懂了。
“夫人,芸儿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萍儿为什么会遇上金家公子?”
她抬着头看着她,头一次直视她这个尊敬了多年的女子。
“芸儿,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那个爱慕虚荣的亲妹妹!”大夫人冷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人,不复平常半分慈悲。
柳芸儿突然有点悲哀:“那芸儿再换一个问题。”
“夫人是不是从芸儿入侯府的那一刻开始,就存了要送芸儿进宫的心思?”
琴棋书画,请的都是最好的老师,就连侯府小姐都没有的殊荣。
“芸儿,你问题太多了。”大夫人冷眼看人,“我只问你,要不要进宫!”
柳芸儿凄然一笑:“芸儿还有选择吗?”
柳芸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是到了屋门口,听到柳萍儿的啜泣声,才回过神,赶忙推门道:“萍儿,夫人答应救你了,还说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
柳萍儿听完,不敢相信的就要起身,一动浑身伤口叫嚣,柳芸儿赶忙过去,扶着人,听着人趴在她身上,又哭又笑碎碎念着。
“姐,我跟你说,那姓金的骗我说,他是金家老三!我才上当的,否则我才不会理传闻中不学无术的金家大公子呢!”
“姐,我这回学乖了,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再也不给你闯祸了。”
“姐,我以前一直觉得大夫人对我们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现在我信她是真心对我们好了。”
怀里,柳萍儿仰着脑袋,一脸俏皮,柳芸儿眸色微暗,随即笑道:“萍儿,姐姐要进宫了,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柳萍儿的眼泪刚擦干,瞬间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笑的温柔的姐姐。
“姐,你在说什么?”
“意思是,姐姐要进宫了,以后当妃子,没人敢欺负你了。”柳芸儿摸着人乱糟糟的脑袋。
“姐,你疯了?进宫?当今皇上,是个人都知道就是个傀儡,你进去你后半生怎么办!”柳萍儿说着就要起身,身上伤口开裂,血又渗了出来,“你为什么突然要进宫,你不是跟大公子……”
“好了,别激动,至少以后锦衣玉食,不是吗?”柳芸儿浅笑着,借着给人看后背的机会,愣是将眼泪别了回去。
“姐,萍儿不嫁好人家了,你不要进宫,好不好?宫里真的不是人待的,谁知道那皇帝会不会又死了!到时候,你要陪葬的!”
萍儿拉着柳芸儿的袖子,满满惶恐,以为像小时候一样,只要她拉着,疼她爱她的姐姐,就能什么都依了。
“萍儿,姐姐进宫已经决定了。”柳芸儿松开手,趁着自己还能控制眼泪的时候,打算离开,“你好好休息。”
“姐,萍儿求你,不要去好不好。你去了,大公子怎么办?他那么喜欢你。”
想起某个人,柳芸儿顿了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再待着,她怕她会反悔。
“柳芸儿!”身后,柳萍儿喊着,喊的声嘶力竭,也没人理她。
当夜,柳萍儿用着自己的方式,给了唯一的姐姐一个解脱,给了她一个自己掌控未来的机会。
柳芸儿手握书信,站在大火漫天的屋前,她以为她会哭,结果,一滴眼泪都出不来,只是怔怔的望着,对着身后的人,平静着。
“萍儿说,她拖累了我。”
“她让我从此以后为自己而活。”
“她说,不要再受人要挟了。”她转头,对着人凄然一笑,“安子初,怎么办?你们镇北侯府还能拿什么要挟我。”
安子初手间微动,最后放了下来,看着人步步离开。
只是,还没完……
柳芸儿连侯府大门都没走到,大夫人已经带着人来拦截。
“芸儿,有样关于子初的东西,要不要看看?”大夫人仿佛依旧亲切和蔼的上前,轻触着那张绝色的脸,笑的如看到什么绝好的货物。
柳芸儿被强迫带了回去,手上被塞了一老旧的不像侯府东西的盒子。
她打开,里面露着一张泛旧的契约,上面写着……
程青云送子给程锦云,并要求程锦云必须对程旭如亲子,否则,就将程锦云偷梁换柱之事,公之于众。
柳芸儿手抖着看完,安子初,名安旭,字子初。
“你说,如果侯爷知道他最看重的长子不是亲生的,他会怎么做?”大夫人颇为满意的看着人的表情。
“柳芸儿,你有太多牵挂了。就算没有柳萍儿,你还有子初,你还有柳家祖坟,信不信我能毁了安子初,反正,在安子初七岁的时候,我也生了一个儿子,他就算意外死了,也无所谓。对了,我还能再让柳家人连死后也不得安生。”
“为什么?”柳芸儿垂着脑袋。
“嗯?”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大夫人脸色微变,沉声:“你不必知道。”
“您,不会在嫉妒吧?”柳芸儿嘲讽的抬眸,她从前只知道,大夫人叫锦云,却从不知道,她姓程,还是专出皇后的程家。
她娘说过,大夫人出身很好,可惜时运不济,原来是这么个时运不济法。
“什么?”
“同为程家女,庶妹现在却荣居太后之位,看不起的庶姐,却是先帝一生挚爱,只有你,夫君是镇北侯,家中还姬妾成群,从未把你放在心上。”
“柳芸儿!”大夫人怒视着人。
“然后,你嫉妒我有个生死不弃的妹妹,萍儿虽爱慕虚荣,却为了我这个姐姐的未来,宁可放弃荣华葬身火海。”
“而你,本该是最为尊贵的嫡长女,却要向庶妹下跪。”
“所以,你才宁可抛出最大的秘密,拿安子初要挟我!”
“还有你从一开始,是打算把我送给先帝的吧?去跟你妹妹抢后位,可惜他走的早。”
“后来,你又发现,安子初不惜为了我打了你亲儿子,所以,才设计萍儿,对吧?”
“程锦云,说什么为了镇北侯府的未来,你为的不过是嫉妒二字而已。”
柳芸儿站起,一句一句的,蔑视着溃不成军的人。
大夫人手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打下去。
“你要打下去,这张脸可就毁了。”她抬眸,向来乖巧的柳芸儿,此刻冷眼看着人,直看的人心里发怵。
“程锦云,你给我记住,你要是敢动我柳家祖坟,敢动安子初一根毫毛,我就要整个镇北侯府陪葬!”
她走出那个扭曲到恐怖的院落,凛冽冬日,寒风刺骨,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她倒在昔日牵手的那个树下。
偷偷的,带着惶恐,带着不安,却心跳如鼓。
无论怎么挣扎,逃不掉的依旧逃不掉,他们仿佛就是世界木偶,一举一动,被强制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