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饮风月共长安》三十三城荒

2、一

　　“吁～”驿道之上，枣红色骏马前蹄腾空，嘶鸣不止，马蹄下扬起一层薄尘，混着阳光，映出了斑斓颜色，其上坐一少年，金丝白袍，玉冠赤带，翻手间露出一双极细白的腕子，勒紧缰绳，稳坐如初，明眸皓齿，英姿飒爽
　　“杜若，回家不着急，前头歇个脚，先吃碗面去，杜……”小公子叫了两声，带着笑回头招呼人，先这边瞅了瞅，又往另一边看了看，发现人的确是没跟上，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摸摸鬓角，利落地翻身下马，自己走到茶寮将马安置好，然后豪气的吆喝“老伯，三碗素面，两份小菜，一盘卤肉”言罢板正坐下，一脸严肃的听隔壁几桌说八卦
　　“哎，我这儿有一个新消息，保管听了下饭，你们都别吵吵，听我给你们细细道来，我啊，听京里的亲戚说，陆家二小姐，前儿跟六王爷在静光楼私会，被人抓了个现行”
　　“哟，快说说快说说，怎么回事”
　　“别急别急，李家小姐心悦六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你们都知道吧？那日就赶巧，瞅着六爷一个人进了静光楼，好机会，对不对，她拖着李二少爷就进去了，二少爷呢先上了三楼，没成想过了没一会儿，黑着脸就下来了，拽着李家小姐就走，那你们说，李小姐能轻易走吗，显然不能啊，自己硬冲了上去，就看见陆二小姐红着脸从雅间儿里走出来，这哪还了得，当场就闹开了，把陆二小姐那一顿打，拦都拦不住，声嘶力竭的破口大骂，那骂的是极其的不堪入耳，陆二小姐涨红了脸，却是毫无还口之力，可不，若论口才，谁敢跟李家小姐较劲儿，静光楼啊，从来人满为患，何时缺了食客，这不加收敛的一闹，可不就，传开了嘛”讲故事的人绘声绘色，一番描述好像亲眼所见，而听故事的倒也捧场，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啧啧，二女争一夫，却是为哪般啊”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诶，我可听说，这六王爷是跟陆家大小姐有婚约的”这是还将信将疑等别人解惑的
　　“什么婚约啊，空口无凭，她大小姐一没聘书二没定礼，怎么算，哑巴亏那是吃定了”这是洋洋得意装大明白的
　　“你这消息准不准啊，二小姐素有贤名，这与嫡姐抢夫君的事，如何能做得出来，想是被什么人陷害了吧？”这是不明真相立马站街的
　　“那咱们哪里猜得到，反正现在京都没有不看笑话的，咱们跟在后面听个乐呵也是好的，只说这大小姐，随陆将军守在边关，风餐露宿十分艰苦，好不容易该回来成亲了，哪成想后院失火，被自己庶妹将一个好好的夫君抢了去，这命啊，真真是可怜哟”这是入戏太深同情心泛滥的
　　“边关之地何等恶劣，堂堂世家小姐，遭此命运捉弄，唉！”这是听风就是雨痛心疾首的
　　“怎么又跟大小姐扯上了关系”
　　“这事儿可就长了，陈年旧事，不提，不提”等等等等，几个桌子的人都讨论这事儿，热火朝天，氛围极其和谐
　　“咳咳，咳咳咳”这是真的被呛着了，能咳一气，忙不迭拍着胸膛，眸子里氤出一层水光，面若桃花，更艳三分。听八卦听得一脸的生无可恋，小公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先同情还是先庆幸，内心顿感沧桑，索性端起茶寮老伯刚送上来的面开吃，那模样凶神恶煞，惹得灶子后面的小丫头频频看他，心道这俊秀的小公子怕不是饿疯了，想着他要是吃不饱待会儿就央求爷爷送他一碗，看起来伶俐干净，原来竟是几顿都没吃过饭的可怜人
　　就是不知道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陆大小姐知道一个开歇脚茶寮的小丫头都如此同情她，心里该是怎样一番惊涛骇浪
　　“啪”一把剑突然撩在桌子上，小公子无动于衷，抬了抬眼，呼噜呼噜把汤喝完，呼一口气，恶人先告状“杜若，曲莲，你们俩也太慢了，爷面都吃完了才赶上，你们说，这多耽误时间，以后还让爷怎么带你俩出来”
　　扔剑的姑娘瞥都不瞥她，冷哼了一声，充分诠释了什么叫高贵冷艳，怡怡然坐下就开始吃面，倒是穿桃粉色小巧的丫头忍不住白眼道“我还当前面有什么美人儿等着您宠幸呢，您瞅瞅您这一路归心似箭风驰电掣的，没差活活把红枣儿累死，感情就是为了提前跑来吃面好数落我们，哎哟杜若，你……”
　　“闭嘴”
　　小公子原先理直气壮的笑突然淡了，声音似有悲苦“美人儿……之前是有的，还总爱提前几天就来等，每回我都得紧赶慢赶，就怕她等急了，可惜，今儿没来，不然也让你看看，的确当的起这称呼”
　　“为何就……”
　　“爷要是吃好了，咱们就继续赶路，左右已经到了门口，天黑之前回去，也省的家里人担心”杜若稳稳的踩在曲莲脚上，任凭她疼的直抽冷气，死命往后拖脚也不挪开，开口打断，贴心的提议到
　　“我……我还没吃”曲莲皱着眉，也顾不上疼了，立马坐下，抱住碗不撒手，誓死捍卫自己吃饭的权利
　　“你有那功夫废话，早该吃完了”
　　“杜若我跟你讲你不要以为我怕你，我动起手来是很厉害的我告诉你，你……吃饭就吃饭拔剑做什么，小姑娘家家的整天打打杀杀多不好，你吓到人老伯和小妹妹了，收起来收起来，哎，对对，这才好嘛”
　　“闭嘴！”陆宁熹正顶着外面儿的树桩出神，杜若用眼神示意曲莲，曲莲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杜若深吸了口气，又道“我是让你赶紧吃完赶紧走！你磨蹭什么呢”
　　“为什么啊，公子不是要歇一歇？”
　　“你哪那么多为什么，好奇心害死猫，没发现到了这儿公子诡异的很，总之赶紧的，别浪费时间”
　　“我没发现啊，你发现什么了”
　　“你们俩凑在一起嘀咕什么呢，悄悄摸摸的琢磨什么大事儿？”
　　“杜若说”
　　“公子歇好了吗，歇好了咱们就赶路”杜若笑的人畜无害，温婉贤淑，桌子底下曲莲的脚又被踩住了，一张脸憋成了紫色，咬着嘴唇保持微笑
　　“杜……杜若说公子一路上风餐露宿着实累了，咱们快些赶路，到了家好好洗洗歇歇”收获了杜若一枚欣慰的眼神，曲莲并没有感动，很想躲起来泪流满面，毕竟被这样踩，鞋肯定保不住了，内心正悲痛呐喊呢:我三两银子一双的锦缎绣鞋呜呜呜
　　“我……一路上住的都是最好的客栈”
　　“赶路嘛，风尘仆仆的，客栈再好总也不如家里舒服，公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站起来的杜若也不忘在曲莲脚上再踢一下，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健步如飞的跟着陆宁熹走了，留下曲莲愤恨的吃掉最后一块卤肉，拍下几块铜钱“老伯，结账”，然后呲着牙蹦跶了几下，一瘸一拐地撵了过去
　　茶寮的小姑娘出来收了银钱，数了数，多了三枚，感慨那个小公子原来并不是吃不起饭，可想起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有些不能理解，歪了歪头，便不再想，蹦蹦跳跳的到灶后把钱交给爷爷，央求着待会儿买一支冰糖葫芦，然后开心极了，乖巧的蹲下继续烧火，而官道之上，有三人驭马而行，扬起满街霾尘
　　顺德二十五年，中秋节将至，恰逢太后寿诞于后不久，陆家镇守边关不得擅离，遂遣大小姐宁熹携礼回京，陆宁熹作男儿装扮，少年公子，长街纵马，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