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之余》容西

1、阮歆和陶致

　　如果你从小跟人一起长大，那么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是你五色斑斓的生命里的鲜亮一笔。
　　更何况，那个人是陶致呀。
　　军训开始的宣誓仪式上，阮歆穿着宽大不透气的迷彩服，看着作为新生代表站在操场站台中央发言的陶致，觉得夏日灼热的阳光都不那么刺眼。
　　阮陶两家从他们爷爷那辈就开始交好，可以称得上是世交。陶爸陶远知跟阮爸阮明朗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而阮妈程漪和陶妈李佳茗恰巧又是大学时期的室友加闺蜜，两家更是要好。
　　毕业工作后，住在同一个小区，陶妈和阮妈又先后只差半个月分别生下陶致和阮歆。理所应当，阮歆和陶致从小一起长大，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就连高中，都因为是直接从本校初中部升上来的而在同一个学校。当阮歆开学的时候在班级榜上看见她和陶致被分在一个班，越发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阮歆是艺术生，学的舞蹈，同样也喜欢美术，对于她来说，美术是热爱，舞蹈是生活。当她差不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电视里播放的音乐左右摇摆。五岁的时候，阮明朗送她去舞蹈中心正式开始学舞蹈，别的小朋友因为练舞而哭泣的时候，阮歆总是挺直着腰肢继续标准的练习。唯一可惜的是，哪怕她动作做的再优美标准，每次舞蹈队上台表演的时候她总是幕后人员。
　　她从出生右脸眼角下就有一块占据右脸的三分之一的红色胎记。阮歆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的或多或少带着的同情怜悯甚至厌恶的眼光。相反，她会梳着好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在她小时候，阮明朗总喜欢亲吻她脸颊上红色的疤，说爸爸太爱歆歆了，所以歆歆出生的时候爸爸拜托天使做个记号，可以让爸爸一下子就找到歆歆，不信你问妈妈。程漪坐在一旁，看着向她望过来相视的两张脸，捏捏阮歆的三角辫，亲亲小阮歆，对呀，爸爸妈妈太爱歆歆了。
　　小阮歆穿着最漂亮的裙子，梳着精致的头发，经常被阮明朗搂在怀里；冬天坐在摩托车车前，会躲进阮明朗的厚大衣里；她坐在客厅沙发看动画片的时候，程漪给她做精致的裙子，阮明朗在厨房做饭炖汤。
　　也许是她得到的爱足够多，哪怕阮歆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从来没有为自己脸上那块红色的胎记埋怨苦恼过。没上学之前，阮爸阮妈把她保护得很好，后来到幼儿园读书，会有小朋友问她的疤，小阮歆会告诉他们这是爸爸妈妈为了找到她特以让天使做的标志。
　　小孩子真的最简单直接，她已经忘了当时怎么回事，只记得坐在她一边的女孩子突然站起来，你脸上的明明是胎记，阮歆你丑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陶致一下站起来，把蜡笔狠狠地拍到桌子上，凶巴巴的看着女生：“你说什么呢！”阮歆笑出声来，她分明看到陶致因为拍得太用力一闪而过的表情扭曲，却偏偏又要保持凶凶的神情，然后陶致就也瞪了瞪她。许是陶致的表情太凶了，那个女孩子一下就哭了，老师把他们都带到办公室叫家长。
　　后来又碰到这种情况，陶致总是一下子爆发明明是幼小的模样，却站在她身前，护着她。虽然好几次都被揍的鼻青脸肿，却反过来安慰她。陶致从小就是一副平淡清冷的模样，陶姨总爱开玩笑说，陶致几乎所有的像小孩子的一面，全都因为她。
　　阮歆个子在女生中算比较高的，站在第三排，右侧身后就是陶致。带他们班的教官很年轻，笑起来有明显的酒窝，特意给他们找了一个有树荫的地方，但训练的时候很严格，该教的内容一个也没落下，休息的时候，经常会把部队里发生的趣事分享给他们听。
　　夏日的风也是热的，一天的军训结束后就可以回家了，阮歆打电话让张叔不用来学校接她，陶致送她回家。
　　学校外有一家冷饮店，他们停下来买了两杯西瓜汁。
　　“阮歆，今天我妈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菜。”陶致咬着红色的吸管，转头看阮歆，“感觉你才是她亲女儿。”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有些遮眼睛，时不时地用手拨一下。
　　“陶姨疼我，你有什么办法，不过真的好久没有吃陶姨做的菜了，好想念她做得小鱼干和排骨，”阮歆指了指陶致的刘海，“等一会剪一下头发吧，你的头发有点长了。”瞧见陶致还剩一半的西瓜汁，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来给程漪发短信。
　　程漪上个星期被公司派遣到巴黎出差，大概要半年左右，阮歆这几天吃的都是专门请来的阿姨做的饭，程漪不放心她，还特意借了周叔叔家的司机来接她上放学。
　　和程漪发信息聊了一会天，阮歆放下手机，喝空的西瓜汁杯已经被陶致扔进垃圾桶，陶致手中正把玩着一辆小的玩具车，见她看过来，将玩具车揣进包里，向外走去，“走吧，快点回去吃饭。”
　　她拿起一旁放的书包跟了上去，戴好头盔，坐上陶致的电动车。
　　“陶致，我来帮你剪头发吧。”
　　“不要。”
　　“我剪得可好了，你试一下嘛。”
　　“不要。”
　　“陶致！”
　　“都说了不要。”
　　“明明你小时候很喜欢我给你剪的头发，那特意照了照片的！”她坐在后座，扯了扯他的校服外套。
　　想起那张被陶妈挂在客厅墙上的照片，陶致就有些黑脸，“阮歆你安静一点。”
　　阮歆才不怕他，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又一棵一棵梧桐树，她渐渐不说话了。
　　她已经很少来这里了，但哪怕现在她已经不住在这里，这片小区的的确确充斥着她大部分的回忆。
　　陶致家住二栋三单元，开门上楼的时候，阮歆余光瞥见了对面的楼，唯一一间紧拉着窗帘的房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她关门踏上楼梯，跟在陶致后面，再也没有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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