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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金丝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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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经历过抽丝剥茧后,就像一滴污水经过层层分离与蒸馏,最终还原成了它本来的清澈模样。
“小跳蛙”此起彼伏,像是雨后池塘里本家蛙似的叫唤成一片,邹承墨分出一只手应接不暇地接着电话:“邹队,城东这家供货名单里没有符合闻教授描述的人”;“老大,城中心这家布料都是买给制衣公司的,没有小批量出售过的记录”;“头儿,我们查的这个供货商已经好几年没进过这种布料的货了”,邹承墨翻着自己手头的供货名册,倒是发现一个画家,可惜已经年过半百了。
谢扬的电话又见缝插针地打了进来,邹承墨接起来:“小扬子,你要是再不上奏个好消息,这个月奖金就充公。”
谢扬抬头看天,感觉一口黢黑的锅底就要从天而降把自己兜头罩进去:“九千岁您可真是蛮不讲理。不闹了,邹队,我这里找到了一个和闻教授描述的嫌疑人高度相符的服装设计师,他在八个月以前订过一批和李立身上布料相同的面料,而且我们还了解到,他一出生父亲就出车祸死了,母亲打那以后就开始吸毒。最后,这个设计师住在滨城七八环以外的小商品房里,他家就是个样板房,挺简陋的。”
“姓名和年龄?”
“秦念慈,27岁。”
邹承墨听着伴随着滋滋啦啦的电流传过来的“念慈”两个字,笑了:“呵,行了,带回来审。”
邹承墨从供货商处走出来,雪势转大,门外已经堆了薄薄的一层,他一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晚上注定要加班了。早上出门本来就给墙头草少抓了一把狗粮,再不去给她加点宵夜,勇士墙头草明天就敢把家里拆得像狂风过境。
想到这里,邹承墨给他娘去了个电话,电话那头闹哄哄的,一听他娘就不在家,“喂,老娘,大晚上不在家睡觉在哪儿夕阳红呢?”
电话那头的邹母干脆利落地回怼:“我和你爹准备看夜场电影去,会绕道先给墙头草送温暖的。你说说你快三十了,夜生活还在市局里过,丢不丢人?”
没等邹承墨反驳自己是为守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而单身时,皇额娘就挂了电话,摆明了不想让自己家的傻儿子浪费她和丈夫的二人世界时间。
“人不如狗,人不如狗啊……”邹承墨悲从心中起,打开车门认命地向市局方向驶去。
邹承墨隔着审讯室的单反玻璃,看着坐在玻璃另一侧的人,“这就是秦念慈?”
秦念慈实在不像是能下手囚禁半大孩子的人,虽说他住的地方并不高级,但是秦念慈本人拾掇得相当一表人才。他被谢扬从家里带回市局时,已经准备换睡衣休息了,此时他上身穿着长袖的衬衫式睡衣,下身还没来得及换所以穿着西装裤,身高腿长,西装裤下露出一截精致的脚踝,不伦不类中透着难掩的俊逸。
“长这么帅的心理变态可不常见,我去领教领教。”邹承墨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秦设计师对吧?你好,我是刑警队队长邹承墨。”
邹承墨身量本来就高,长相并不太亚洲化,高眉深目英俊非常,可能是因为经常揍小鸡仔们,身上若有似无地缭绕着几丝匪气,看上去十分有压迫感。
然而秦念慈只是一掀眼皮,略微抬了抬眼回答:“是我。我能请问邹队长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把我‘请’到滨城市局吗?”
“哟呵,这小子还挺傲。”林羽一看秦念慈的神情脱口嘲了一句。
闻毓轻轻靠在门框,盯着玻璃后秦念慈的脸蹙着眉一言不发。
“秦设计师,火气别这么大嘛。我能请问你为什么在八个月前订购了一批羊绒混织布料吗?”邹承墨听了秦念慈阴阳怪气的论调也不生气。
“呵,怎么,邹队长,我的职业是服装设计师,我订购布料不正常吗?”
“正常正常,但是今天早上我们在延秀山发现了一具男孩的尸体,男孩身上穿的衣服面料和你订购的相同,而且他死亡之前曾经去过火车站,半路被一辆私家车接走,我们通过调取你的GPS行驶记录发现,你在4号当天也去过火车站,也在那个孩子被接走的地方停过车,你说这会不会太巧了,秦设计师?”
秦念慈听到邹承墨这么说,脸色波澜不惊,面皮都没扯动一下,“邹队长,贵队办案未免太儿戏了吧。是,我是去过火车站,可能也随便在哪儿停了下车,但是这就能证明我和一起命案有关了吗?”他抻了抻睡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对邹承墨一点头:“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还有设计图要赶。”
秦念慈的一番话触到了整个案件的盲点:证据。
他们之所以能抓到秦念慈,是因为他符合闻毓对嫌疑人的侧写,但是犯罪嫌疑人侧写并不能确保百分之百准确,即使秦念慈与侧写高度契合,没有直接证据依然不能逮捕他。况且秦念慈反侦察意识极高,他留下的证据无论是购买布料的记录还是GPS行驶记录,他本人都可以解释,就算是一句“巧合”,也能把没有直接证据的刑警队众人堵得哑口无言。
秦念慈没有给警察留下任何直接指向他的证据,想要他认罪,只能由他本人亲自开口。
想到这里,闻毓拨了一个电话:“谢扬,李立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闻教授,我刚拿到,现在就送过来。”
电话刚挂断,谢扬就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闻教授,法医检验出李立死于静脉注射巴比妥,这本来是种用来治疗癫痫的药物,但是用量一多直接就能把人安乐死。”
“嗯”,闻毓简单应了一声,接过谢扬递过来的尸检报告逐行逐句地解读,除了药物注射之外,他着重注意到法医的一项检验结果:“生前多次受到性侵,体内无DNA残留。”
谢扬还在旁边着急上火:“闻教授,巴比妥这种药物可不是普通人就能直接买到的,我现在就去追查秦念慈是怎么拿到巴比妥的。”
“不用”,闻毓翻开另一个文件夹,薄薄的几页文件记录的是林羽走访了所有秦念慈小时候的街坊邻居才探索到的他本人的童年经历,不过这段经历的最重要的主角并不是秦念慈,而是他的母亲——徐琳。
闻毓的侧写没有出错,秦念慈从小果然受到过非常畸形的虐待,程度甚至有些超乎闻毓本人的预料。照片上青少年时期的秦念慈并不像现在这样俊朗,而应该说是秀美:杏核一般大的茶色双眼、微微抿着的粉色嘴唇、纤细柔软的躯干四肢,种种特点糅在一起融合成了一幅雌雄莫辨的美人画。
秦念慈优越的相貌遗传自他的母亲,徐琳本是家庭主妇,自从丈夫车祸去世以后就借着毒品放纵自己逃避现实,吸毒不仅损伤了她的大脑,使得她渐渐开始觉得是儿子的出生夺走了丈夫的生命,而且一次次购买毒品渐渐掏空了丈夫积累下的家产,随着秦念慈变得越来越精致可爱,在风月场所游荡已久的徐琳把主意打到了儿子的身上。
秦念慈七岁以后,徐琳终于再找不出一分钱用以购买毒品,她开始对儿子明码标价——
“和念慈过一天,三百块,加五百可以包夜;
包念慈一周,四千块;
一月一万五千块。”
徐琳叫价很高,相反的是她的底线低的可怜:“不能在念慈身上留下明显伤痕”,因为动物只喜欢自己标记猎物,对于猎物身上沾染了别的气味这种事情并不喜闻乐见。除此以外,做什么都可以。
二十年之前,就连工薪阶级的人月工资都只有几十或一二百块钱,但徐琳并不担心自己的定价太高,她知道,秦念慈的鲜美可口是所有拥有这种癖好的人都无法抗拒的。果然,秦念慈被预约的时间从年头排到了年尾。
秦念慈从此辗转在不同的富商家中,用无穷无尽的痛苦为母亲换取源源不断的财富。
“性侵、被性侵、圈养、被圈养……”闻毓知道怎么对付长大后看似刀枪不入的秦念慈了,他推开审讯室的门之前转头对谢扬说:“我会让秦念慈亲口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