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暗》春无渡

3、金丝雀（三）

　　李立的居住地和打工地相距不远，作为一个不满十五岁甚至不知道初中有没有毕业的纤弱少年，他在灯红酒绿的滨城仅能挣扎求生。

　　李立打工的夜总会叫“夜色”，住的是夜总会提供的廉租房，租金从微薄的薪水里扣，廉租房群管理人员甚至不愿掏钱将翻涌阵阵酸臭气味的下水道口遗失的井盖补齐，遑论拨冗架设监控。在李立居住地附近，天眼能捕捉到他的只有他偶尔会去便利店买些东西，男孩匆匆地走进去，没过一会儿又匆匆走出，有时会买三两包零食，有时会买一包廉价的香烟，有时只买一瓶饮用水。而“夜色”的地理位置并不优越，唯一能拍到它的天眼也只能拍到顶层尖尖的檐角。

　　李立的姐姐李娟告诉邹承墨，李立订了1月4号下午从滨城到达岷市的火车票。滨城火车站虽然有四个入口，但是火车站外公路犹如蛛网一般错综通达，每个入口都能被天眼清楚拍摄到。邹承墨细细看了一遍，又和谢扬一起看了一遍，没有一个天眼拍到了李立，李立4号的时候根本没到过火车站。但李娟回忆说她曾问过李立行程，李立在电话清楚告诉她：“阿姐，我正往火车站走呢，火车站那条路太堵了，司机把我放半路上就跑了，贼没良心。不跟你说了啊，我还得再打辆车呢。”

　　李娟坐在长椅上，手上捧着的热水已经冷却很久了，回忆起弟弟失踪前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我应该叮嘱他要小心的，我应该告诉他不要着急的，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李娟将弟弟失踪的罪责一揽子都揽到自己身上，让自责鞭打着自己早已被泪水浸泡一夜的良心，仿佛这样能让她得以片刻喘息。但她不知道的是，即使自己对弟弟千叮咛万嘱咐，命运的轨迹不会因为几句絮絮叨叨的叮嘱就发生任何偏移。李立错过了回家的火车，作为补偿，命运的列车挟卷着他呼啸而去。

　　倘若李娟的回忆没有因心急而出错，那么在被第一辆出租车司机半路强制下车之后，李立随即消失了踪迹。从他半途下车的地方到火车站，顶了天了不过十五公里，在这一段短短的距离内，他到底去哪儿了呢，如果不是他近乡情怯，又是谁把他带走了呢？

　　李立的活动范围多数不被天眼囊括，在监控室空坐着发愁也不是办法，邹承墨抓起外套和谢扬，一块儿塞车里后朝着李立打工的夜总会飚去。

　　邹承墨开着车整合着目前为止少得可怜的信息，突然想起林羽告诉他三清路派出所还发现过一个与李立相似且失踪于三个月前的男孩，虽说打/黑/工的未成年男孩打两三个月工就换个地方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是两个巧合相乘的概率已经并不足够让他相信这仍然是个巧合了。

　　邹承墨摸出手机打给林羽：“林羽，你现在带上几个人去你之前告诉我的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男孩打工的酒吧，仔细问问那儿的工作人员，别问老板，我估计他连那孩子叫啥都不知道，调监控，着重问服务生，打听出所有有用信息，之后回局里汇报。”

　　挂了林羽的电话，邹承墨指尖一划打给之前派出去调查李立周边的陈小川，“小川，小刘也在你旁边吧，我和谢扬快到‘夜色’了，你们撤吧，给你们分配个新的任务。把那块儿的所有人都带着，分成四个组，调查除了李立和三个月前失踪的酒吧服务生外的其他四个孩子，仔细着点儿，调查完了回局里等我。”

　　“是！”

　　邹承墨把手机揣进夹克，一打方向盘，把车停在了“夜色”门口，打开车门人高马大地往里走，站在门口的服务生哆哆嗦嗦地开口：“先、先生，我们这里有停车场，不、不允许在门口停、停、停车。”

　　邹承墨咧嘴一笑：“巧了，我不停车”，笑完脸一板掏出证件，“警察，执行公务，找你们老板去。”

　　服务生急急忙忙转身跑进大厅，中途还被一角翘起的地毯绊得差点飞出去。

　　邹承墨：“……我真不是故意吓他的。”

　　谢扬忍不住损了一句，“身高近一米九的熊瞎子瞪我，搁我我也怂。”

　　“…你丫的才熊瞎子！”

　　话音刚落，夜总会老板像阵旋风一样刮了出来：“警察同志，我们这儿是正规营业的呀，拒绝黄赌毒的呀，我们小本经营不容易的呀，您千万手下留情的呀。”

　　邹承墨和谢扬抖掉身上被“的呀”出来的鸡皮疙瘩，赶紧开口，“老板，我们今儿不是来查您这‘小本经营’的，您这儿有个孩子失踪了，我们需要所有的监控录像。”

　　老板一听不是来查店是来查人的，脸上笑出了三层褶子，“好的呀好的呀，您里面请的呀，需要什么我们都配合的呀。”

　　邹承墨和谢扬：“……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