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一个故事（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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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切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件事，那时，源赖光为了获得大天狗的钢铁之羽和探寻天狗族秘境崇天高云而参与进天狗族内斗。
鬼切当时并不知晓源赖光这么做是为什么，只是心中隐约放下不下，乃至宁愿违抗命令也要回头去寻找源赖光，甚至还被动地和源赖光冷战了一段时间。
直到今日，他们从崇天高云秘境登上高天原，又用钢铁之羽破开两界屏障，鬼切才终于知道这一切的意义所在。
天狗族秘境崇天高云，是勾通人神两界的重要通道。
在想通一切关键的时候，忽然之间，他便有了很多话想说给源赖光听。
刀锋沾染上神明的鲜血，他看到神明的血原来也是红色的。
然后，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告知给他。
眼前有些模糊不清，不知是谁的血，还是自己受了什么伤。
情啊，爱啊，离源氏都非常遥远，但是他可以陪伴他。
陪着他到老，在他死后为他殉葬，与他一同入陵。
脚下是遍地尸骨，有人的，有鬼的，有神的，鬼切从容踏上然后义无反顾的搏杀。
这支人间之军不断深入，不断死去，虽死犹生，不屈的意志让他们砥砺前行。
“什么时辰了？”不知谁在问。
“不知道。”不知谁在答。
“天还在落吗？”不知谁在问。
“还在落。”不知谁在答。
“我们到了吗？”不知谁在问。
“马上就到了。”
不知谁死了，不知谁活着，不知是不是死了，不知是不是活着。
所有人答：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鬼切。”
浑浑噩噩中，只有一道声音穿破无边的混沌重新唤回神智的清明。
回过头，鬼切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脸色不要这么难看。”源赖光说。
“有，有吗？”鬼切有些惊慌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但摸到的是满手的鲜血，他在自己身上搜寻，终于找到唯一一块还干净的布料给自己擦拭。
“骗你的，不要这么笨。”源赖光连忙拉住他，甚至还笑了笑，“你永远是我的杰作。”
鬼切沉默下来，他坐在源赖光身边，轻轻挨着，不敢去触碰那些致命的伤口。
“赖光，我们输了吗？”鬼切呢喃般问。
“没有。”源赖光的眼神很空，焦距已经开始涣散，“万物终有一死，但其意志永远不可战胜。”
“我想陪你……”鬼切说，“不，我想救你。”
鬼切的眼睛忽然亮起来，“我想救你。你有办法的对不对？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告诉我……告诉我……”
鬼切忽然崩溃的哭泣，“求你告诉我！”
源赖光张了张口，有些想要叹息，他抬起手去擦鬼切的眼泪，很想提醒鬼切这满脸的血哭起来真的不好看。
但是，好像，已经说不出口了。
无论是什么话，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无限的疲惫上涌，过往的无数片段在眼前一一闪现。
源赖光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他笑了笑，对鬼切道，“去找晴明，他会有办法……”
鬼切动了动唇，先是悲哀，后是强颜的欣喜，他把手中的本体刀插入地面，道，“好，你等我回来……我马上回来。”
他压住所有哽咽在源赖光唇上落下一吻，然后转过身，“你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
高天原上起了风，漫卷的风带着一个注定无法完成的约定远去。
源赖光等了一会，等到鬼切跑远，他实在太累了，以致于甚至没发现那把鬼切的本体刀。
他重新站起来，抬起头，在他眼前是世间规则的化身所在——天之柱。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初分，万物演化，五别天神怜悯苍生以身化道诞生规则。
其数万年后，男神与女神受命于天，携规则碎片创造万物之灵长，人类。
再过些年月，男女神感情破裂，分居两地，以苍生为筹码互相折磨，乃至天下大乱阴阳失序，男神怀着愧疚回归天之柱，以身补全天道。
而女神因寂寞以泥土造人当作孩子陪伴自己，泥人没有完整的灵魂，没有感情，不会说话，不会回应，直到女神得知男神以身补全天道后在愤怒之下预言了高天原的坠落。
或许是人世之命的自救，曾经为创造人类而停留在女神手中的规则碎片化作了泥人的灵魂。
从此，人世间有了源赖光。
而他来到世间的使命，是以身合道，区分阴阳，分离三界。
没有不甘，没有不舍，随着他的前进往事从身上一点点剥落。
有些事情，是总要有人去做的。不值得歌颂，不畏惧苦难，不退缩于盈祸，只是选了条路，走下去。
在源赖光已经看不到的背后，一把刀悄无声息的化出了原型。
鬼切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曾经在星辰之境被彻底封印的人类时期的记忆随着一个人生命的消逝而重新恢复。
高天原之上，有一棵种子悄无声息的发了芽，然后迎着风茁壮成长为大树，树梢轻轻摇曳，几片花瓣被风从枝头吹落。
鬼切伸出手接住一片，是白槿，它很美。在他接住的一刻，他身上的伤势开始一点点复原。
鬼切闭上眼睛，轻声念，“骗子。”
世界上从来没有奇迹，只不过是有人一肩扛起了创造奇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一叶孤舟划破云雾驶向渺渺的前方，撑船的人划动舟楫，带起一连串的水波荡漾。
源赖光睁开眼睛，看到了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脸庞。
“你，在等我吗？”
嫅娥夫人回过头，温柔一笑，“我希望永远等不到你。”
“但我还是来了。”
“是啊，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也一直在看着你。”
源赖光巧言善辩了一生，这会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夫人体谅的笑了笑，“你会后悔自己的人生吗？”
源赖光摇摇头。
“你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源赖光依旧摇摇头。
“那你，可有找到珍贵的东西吗？”
源赖光顿了顿，然后道，“他是我一生的杰作。”
“那可真是弥足珍贵了。”
源赖光笑起来，“是的。”
“谢谢你，母亲。”
“谢谢你给了我一颗来之不易的心。”
源赖光站起来，“现在，我该走了。”
夫人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踏入茫茫云海，“一路平安。”
在不知道多少个日月后，天终于亮了起来，太阳重新升起，天穹下坠的速度止住，然后慢慢地一寸寸拔高。
人类经历了一场浩劫，但终究再次渡了过去。
妖鬼神魔渐渐从人类的视野中淡去，人类世界开始飞速发展，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未来迈进。
而当初去往天上的那些人和妖中，除了一把刀外，再也没有回来。
至于这把刀，在后来便成了源氏的传家宝刀，永世传颂。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他问。
坐在灯上的少女歪着头，脸上是兴味盎然，“谁知道呢？我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你不满意吗？”
他皱着眉没说话，“把笔给我。”
“你忘了吗？”少女掩唇笑起来，“笔，就在你手中。”
话音落下，少女张开手，几只翅上带有幽幽鬼火的碧青蝴蝶自她掌心飞出环绕着她盘旋飞舞，然后簇拥着她飞起。
“再见了，源赖光大人，我得去寻找新的故事了。”
他的眼中逐渐清明，然后发现他的手中正握着一颗星子，那是曾经看透命运走向的神明从浩瀚的星空中摘下送予他的属于他的命运。
星光化作笔触，在故事的最后续写下新的篇章……
一切都结束后，世间重新恢复了秩序，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好。
在各界分离后，神明和妖鬼逐渐成了传说中的存在，当然，这不代表他们就真的销声匿迹了，只是他们学会了伪装，适应了人类社会的规则。
青行灯仍在走访关于那场浩劫的故事，其它大小妖怪也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
至于仍旧肆意妄为的那些？已经被天雷劈得透透的了。
人类方面，都城已经重建，但人口缺少，资源匮乏一切都是问题，不过好在人类终究熬了过去。
安倍晴明后来成了举世闻名的晴明公，源氏一族也曾鼎盛一时，不过随着时代变迁一切都在变化。
而鬼切，他带着一朵白槿花一直在人间行走。
后来的后来晴明用了半生找到了复活源赖光的方法，兴建神庙，以信仰之力为他重塑身躯。
但这个时间无比漫长，或许是无尽的等待。
彼时垂垂老矣的晴明问鬼切，愿不愿意去等。
鬼切不知道这是不是安慰，但是他终究在源氏一直等了下去。
现世，2021年的春天。
鬼切抱着刀坐在白槿花丛下昏昏欲睡，不远处是香火鼎盛的武神神社，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调皮地打在他经久未变的脸上，和煦融暖。
他像是做了什么梦，唇角含着一抹笑意。
或许是一个温暖的梦，只是不知道梦里会不会有他？源赖光想着。
他从神像中走出，睁开眼看这个人世间，世间千变万化，纷纷扰扰，一切是如此陌生。
但在如今这个陌生的人世中，还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妖怪在等着他。
许是源赖光的目光太炽热了，鬼切似有所感的睁开眼睛，然后猝然就撞进了那双无数次梦中出现过的眼睛里。
鬼切愣了下，嘴唇微张，然后又紧抿，片刻后他显得愤怒无比地痛斥，“源赖光，你这个混蛋，你又骗我！”
源赖光失笑，向鬼切张开手，红瞳中的神色温柔得如同洇了水的红玛瑙，“来。”
鬼切失神地眨了眨眼睛，过往的爱恨情仇在眼前一一浮现，然后又化作眼底的吉光片羽一一消散。
他笑起来，跑向源赖光，如流风回雪投入他怀。
“你是我最喜爱的刀，这一点我没有骗过你。”
春日的阳光下，纠缠了千年的恋人紧紧拥抱着彼此。
“但我亦想成为你的鞘。”
源赖光一笑，抬起鬼切的脸吻了下去。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这世间万事万物，桩桩件件，在巨大的时间洪流面前也不过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或许其后的某一天，偶有细碎的片段传入喜爱故事的人耳里。于是兴致大发，走访各地，抽丝剥茧，在真相隐隐约约时会心一笑，毫不留念的抽身而去。
故事的魅力总在于那绮丽的朦胧之美。
便只当作一个怪谈写入书中，静待有缘人翻阅。
或许某一天，某个时机下，当一双手轻启扉页时……
平安时代那属于源氏家族的故事便被揭开了一角。
传说，源氏有一惊才绝艳的阴阳师，曾在路经山中时遭恶鬼袭击，危机时刻，腰间佩刀化为家族守护神于其面前出现。
其刀名为——鬼切。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一个故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