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青春站在风里》十月时

5、别人的生活

　　“前几天欧阳和我说你和温陌西的缘分不浅我还不信，不过现在我信了。”赵祎和走在旁边的冷曦陌说。
　　冷曦陌歪头看他：“什么意思？”
　　“喏，看楼下客厅。”
　　冷曦陌往下看了看，正看见应泇俐和温陌西还有一个男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对面坐着的是她的大伯父冷泽良，还有姑父赵宥。
　　“我怎么觉得你知道他今天要来呢？欧阳说你和温陌西是初中同学还是很好的哥们。”
　　赵祎一边下楼梯一边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她：“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他告诉我他今天晚上要和他爸到他姐未来的婆家去，我也不知道他姐是应老师更何况所谓的婆家就是我们家。”
　　“孽缘啊。”
　　“孽缘你还在开学典礼的时候一起听歌？一个MP3，两个人一人一个耳机，你们这是按言情小说的路线在走啊。”
　　“你能不一天到晚跟欧阳一起八卦么，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写几张语文和英语卷子，省的它们成为考试拖你下前十的罪魁祸首。”
　　“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很丢人的。”
　　“你还知道丢人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客厅，冷北安淡淡地开口：“爸，我把他们三个叫下来了。”
　　“叔叔好，应老师好。”
　　平时打打闹闹的冷曦陌和赵祎，在今天却像是商量了一般，十分的默契。
　　应泇俐起身向他们走去，微笑道：“在家就没必要叫老师了，叫姐姐就好啦。”
　　冷曦陌赵祎二人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听见冷北安冷冷地来了句：“叫嫂子。”
　　“嫂子。”
　　冷泽良在此刻适时的开口：“你们自己玩去吧，别在这拘着了。”

　　冷曦陌其实是北京人，在北京生不在北京长，她的父亲是缉毒警察，母亲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一个危险性度高，一个需要常年奔走各地查案的工作，都十分的忙。而作为他们的女儿从出生起就学会了一个最好的习惯，独立。冷曦陌曾开玩笑般地对父母说：“爸妈，犯罪分子一年都比我看到你的次数多。”这句话里暗藏了多少认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小学毕业之后，为了冷曦陌的安全，她被送到了这里，冷北安大学毕业后也在这买了房子，不忙的时候会过来几天，所以冷北安的房子里一直有她的房间，这也直接导致了一个很不好的事，就是在赵祎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赖在她房间里打游戏。
　　今天也如此。
　　冷曦陌看着赵祎带着温陌西十分自然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又径自地走到自己书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游戏手柄然后打开她房间里的电视弄出最近他一直在玩的游戏。冷曦陌心里愤怒的火苗已经燃烧起来，但看有温陌西在她也不好发作不然早就把赵祎打包扔到外面了，她明确的知道赵祎就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才敢为所欲为的。
　　做什么事先预料下后果还是好的，不过向来不长记性的赵祎显然没想过后果。

　　“你手机关机了啊？”在赵祎又一次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毯上哀嚎败北的时候，一直在里面收拾东西的冷曦陌走进来问。
　　“早就没电了。”
　　冷曦陌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歪歪头说：“欧阳有事找你，已经在家门口等你了。”
　　赵祎立马坐起来，转头对温陌西说了句：“你等我一下，等会回来再杀你！”然后就站起来跑了出去。
　　“你一听到欧阳诗三个字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冷曦陌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句，走到阳台上。
　　坐在地毯上的温陌西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屋内太过安静，刚刚冷曦陌的那声低语他听得真切。他偏过头，通过隔在阳台和卧室的落地窗目光轻柔的看着落地窗外坐在白色小圆桌前正仔仔细细修剪风信子多余的绿叶的女孩，夕阳在她的身后慢慢西下，显得分外宁静和谐。
　　会和朋友因为喜欢不同的动漫人物而吵架，会在百无聊赖的开学典礼上戴上耳机听周杰伦的歌，会在未来的大嫂面前不知道该叫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摆上自己的照片，会在他和赵祎在自己的房间打游戏的时候淡定自若的做着自己事情。
　　这些都是她，都是最真实的她，不做作不拘谨不矫情不假模假式。
　　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在今天之前，温陌西对她的了解都太过片面，他只知道她永远是万千女孩中最优秀的那一个，而今天过后，温陌西坚信他对她的了解不会只有这些片面的。
　　他想和她变得熟悉，想了解她，想像裴凉尘一样无所顾忌的给她送一个她喜欢的礼物。
　　人是一种不会得到的满足的动物，只是每个人对待的事不同。有的人把这种贪心放在工作上面，升职加薪之后总会想着再往上爬升到最高的职位拿到最高的薪水；有的人把这种贪心放在赌博上，今天赢钱了总觉得好运明天还会降临在他的身上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赌……世界上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背后其实都有着贪恋的人事物，温陌西也是如此。
　　初中三年，温陌西只求每周在偌大的校园里看见她一次，就一次他就能默默高兴很久，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哪怕他一样璀璨夺目她也从未注意过他，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就是想看她一眼。可是在和冷曦陌同班后，在他体内掩埋了十六年的贪心成功迸发出来，他想离她近一点，在近一点，他再也不想只是远远观望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没有任何的贪念，但现在他也只不过只是芸芸众生罢了。
　　喜欢大概就是如此，它是最变化多端、最循规蹈矩的存在。一开始只想多看你一眼，于是随着时间变迁，就想多看你很多眼。

　　温陌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阳台上在她的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虽然不太合适，但我看得出来你的心情不好，甚至可以用差劲来形容。”许久的安静之后，冷曦陌淡淡地开口。
　　明明掩饰地很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未等他开口，冷曦陌就抢先解释道：“我听欧阳说你和赵祎从初中起就是很好的哥们，刚刚连杀好哥们这么多盘心情好的人都会好好的嘲笑一番可是你没有。而且你打游戏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所以我看出来了你心情不好。”
　　“我以为你没有注意我们那边。”
　　冷曦陌起身把修剪好的风信子放回到阳台上，到屋内把赵祎刚刚拿上来北冰洋拿出来递了一瓶给他，随后又坐回到原地：“赵祎的哀嚎声那么大，我怎么可能不注意？”
　　温陌西看着手里的北冰洋，笑笑：“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够好，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你的掩饰恐怕也只有赵祎那个心比天大的家伙看不出来了。”冷曦陌毫不留情地点破，“我多嘴问一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温陌西对冷曦陌最终是没办法有所保留的，即便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连他以前在别人面前一直避之不提的家庭，也说出了口：“没什么，其实就是今天早上的时候和我后妈吵架了，其实……她对我挺好的，是我无理取闹了。”
　　冷曦陌有一种把人家的伤痕狠狠撕开了的感觉。但是她觉得再痛的伤疤最终会有愈合的那天，随着时间的变迁在伤疤结痂时再把它狠狠撕开，让它流血再次结痂，这样未必是一件坏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温陌西看了看她，做出倾听的准备。
　　冷曦陌轻轻地呼了口气：“我外公那边有一个表舅和我现在的表舅妈也是重组家庭，以前那个舅妈的模样性格我统统不知道，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只有三岁，只是听他们说她是那种性子很要强的女人事事都要做到最好的，他们离婚的原因也是因为两个人的性格太过相似，相处属于石头碰石头的那种，久而久之之前的感情消耗殆尽了，离婚可能是最好的出路。但是他们留下了一个对过往有记忆的儿子。现在这个舅妈人很好，温柔好相处。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我哥就一小毛孩子，接受不了也是理所当然的。真正的矛盾开端其实是在我哥八岁生日的时候，那天舅妈请了一天的假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去超市买食材又花了一下午时间弄了一大桌子我哥喜欢吃的菜还有自己做的蛋糕。可是那天我哥故意在晚饭吃了很多的零食然后在吃晚饭的时候说吃不下了，舅妈劝他说好歹吃点，吃一点也行，那天的结果无疑是我哥大闹了一场，委屈不满在那天全部爆发出来。可能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会生气的，可是舅妈没有，她对我哥还是很好，甚至比对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好。后来这件事在亲戚间传的如火如荼，你应该知道的，经过每人口中添一言少一语的传播后，真正的事实总会被扭曲的厉害。人的本性里本来就避免不了有两面人的存在，他们表面上跟我舅妈说哪有小孩子不闹闹脾气得你就迁就一点。可背地里都说是舅妈只会做戏而已，肯定是舅妈对他不好我哥才会闹得。”
　　“那后来呢？”

　　“后来呀，可能是日久见人心吧，随着越长越大我哥渐渐发现了舅妈对他的好,也为当年的事情道了歉。刚才我只是想起了后来我13岁时再问我哥这件事我哥和我说，如果当年在他生日上为他花一天时间只为晚上的那么一顿饭的是他亲生母亲，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他会觉得很感动，可能就是因为那个人是后妈所以就会有那么多的不满，叛逆和不懂事全部随之而来。这世界上大多数离异家庭的孩子都会在未接触后妈前给她安上一个‘坏人’的帽子然后拼了命地去证实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可是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她们的错，我们都是凡人，在一些大是大非上并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不偏不倚。可白雪公主里的毒母后毕竟只存在于童话里，现实生活中不会有那么多童话情节的事情发生。我不知道你的后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敢断言说她一定是一个好人，毕竟每一个人心性不同。
　　“可能你会觉得我不是局中人，体会不了你的心情，所以才会说的这么的轻松。但是离婚是父母的选择，这里面有他们携手走不下去的理由，而这些理由并不能成为我们怨恨另一个人的原因。但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利，不是吗？”
　　温陌西又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走到阳台边倚着栏杆，看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晚霞：“这里看晚霞，很好。”
　　他能毫不遮掩的告诉她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却又不能毫无保留的告诉她，这么些年即使父亲现在是三婚了，即使母亲带着妹妹再嫁过得很幸福，可他还是希望破镜能够重圆。
　　也许什么都不为，就是潜意识里不想自己的身上有‘重组家庭’这个标签。
　　他告诉她一些，却掩盖了另一些小心思。
　　是为了在她那少一点不堪，是为了维护自己那点自尊。

　　冷曦陌了然地笑笑，她懂得适可而止。起身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立，看向同一片云朵：“是很好，只不过相比于晚霞我更喜欢日出，日出的到来证实着新的一天的到来，那是一天中你唯一能与太阳直视的时候。每次我心情不好的的时候都会等待日出的来临，在它到来之前我会把前一天的坏心情全部消化掉，在它到来之后重新开始新的一天，前一天的坏心情永远无法阻碍我今天的好心情，可是伯父搬家后留给我的房间只能看见夕阳西下。下次你可以试试。”
　　“你的这种心境很好，我永远做不到这个境界。”
　　话音未落，冷曦陌的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爸爸。
　　“喂，爸。工作结束了啊，你们吃了么？”每次接到爸爸的电话后，她的问题就像开了闸一般。
　　“嗯结束了。我还没吃，等会出去吃。你呢，吃了么？”
　　“我还没吃，你们待会就别吃快餐了。”
　　“冷曦陵明天就要开学了，他回来没？”
　　“我昨天给外公打电话，外公说那边这几天一直在下雨飞机飞不了，等晴了才能回来，大哥跟曦陵的学校已经请好假了。”
　　“嗯。”冷泽文顿了顿，带着歉意开口，“丫头啊，爸妈最近工作忙，不能回来了。”
　　“没关系的，反正我高中了，你们回来了我也没多少时间和你们相处。”
　　“那你好好照顾好自己，需要什么跟保姆说。”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们也照顾好自己，挂了拜拜。”

　　挂断电话，冷曦陌自嘲地笑笑：“这也算不上是境界吧，我只是把事情看得比较开而已。”
　　比如长时间不在家的父母，比如她学不好的物理，比如她做不好的很多事情。
　　如果说她把所有事情看的比较开，还不如说她更依赖于太阳，她相信阴雨天无论多久后太阳都会在某一天放晴的清晨冉冉升起，什么事情都是这样。
　　放不下的心结终究会有淡化的一天，多坏的心情都会有被好心情替代的一天。它们不会永远的让你好不了，放不下。
　　这也许就是温陌西与冷曦陌的不同。冷曦陌喜欢日出，是因为那是一天的开始，充满着无限的希望；而温陌西则更喜欢夕阳，它的落下见证着黑夜的即将到来，也见证着他终于又熬过了这浑浑噩噩日子的一天。
　　只不过，以后他决定开始喜欢一下夕阳了。温陌西转头看着冷曦陌的侧颜，轻轻地笑着：“我也很喜欢……很喜欢日出。”
　　冷曦陌也转头看向他，笑着用手中的北冰洋碰了碰他的北冰洋，然后举起瓶子：“敬都喜欢日出的我们。”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温陌西在心里对自己说，所以你没有错。
　　军训之后再见到她时她明显沉默了许多，说话的次数比在军训时少了一大半，连平时和她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欧阳诗都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在一起，她的坏心情不会像他一样掩饰起来，而是大方的展露出来。温陌西看的出来，却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所以在欧阳诗咄咄逼人的问他到底是喜欢流川枫还是樱木花道时，他想都没想却又十分坚定的说‘樱木花道’，只觉得这样她或许会有一点点开心。所以在百无聊赖的开学典礼时隔着几人远看到她带上耳机时，凭借自己在军训时的好人缘和前面的人一个个躲避着老师的视线换了位置到她身边。他摘下她耳机的时候无疑是紧张的，他怕触碰到她的耳朵令她反感，时间只不过是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他只记得在他说出“我又不是流川枫”时，她那明亮而又不耀眼的微笑，却忘了自己是如何摘下她的耳机的。
　　人的记忆总是如此，记得的总是一些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事情，忘却的永远是那些平凡普通，对自己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经营算计，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走着每一步，只愿她对他笑一次。所以，他又有什么错呢。

　　温陌西看着她笑容越来越大，眼睛里承载的全部是眼前这个微笑弧度越来越大的女孩。
　　夏末秋初的傍晚，两个人相视而笑，宁静的让人不肯打破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