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同人集》湮秋

8、四棱锥（起一）

　　BGM：Final Breath——Coeur de Pirat

　　2010年2月12日
　　一场大雪后，路面上结了层厚厚的冰，光秃秃的树枝伸出锋利狰狞的爪，将繁星点缀的深沉夜幕分割。临近除夕，家家户户门口挂上喜人的灯笼，一片片破碎的红影在门前的台阶上跳跃。夜已经深了，路灯孤零零散发微光，偶尔有狗叫声打破宁静。孟美岐踩着脚踏车慢慢悠悠的行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心情不错哼着小调。她刚吃完一颗最爱的草莓味糖果，现在满嘴都是那股勾人心魄的甜。

　　这条路从小走到大，熟悉到闭着眼也不会摸错，脚踏车也没有因为路面结冰便滑来滑去。孟美岐渐渐发散了心思，看向右手边土坡下静静流淌的河水。承载几分月光柔色的河面飘着一层浮冰，在河水的流动下破碎又重组，像是一块块兀自游动的岛屿。孟美岐从书上了解到，地球是经历了很久的板块运动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那漫长到难以想象的地质运动，想来应该也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吧。

　　那些在陆地表面或缝隙里活着的生物们，一定不知道他们所赖以生存的土地正在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么去类推的话，是不是也会存在着人类也无法探知的某些运动正慢慢的改变着我们的世界？孟美岐漫无边际的想象着，视线在河面上四处乱飘，忽然有什么闪着亮光的东西恍过她的眼睛，惊讶与恐惧的情绪让她瞬间手下不稳，连人带车狠狠摔了下去。

　　原本放在前面车篮里的水果蔬菜滚了一地，从街上带回来的两瓶酸奶也牺牲了一个，发酵乳酸菌的淡淡香气在夜色里弥漫。孟美岐挣扎着爬起来，咬着牙把一地的水果捡起来扔回车篮，被摔到的地方有点痛，但好在冬天穿的厚实，倒没什么大问题。

　　将脚踏车扶起来，孟美岐没好气的往河面上看去，方才在残荷支立的河边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背影，把她狠狠吓了一跳，直到现在心跳还没缓过劲来。然而想也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孟美岐倒要看看是谁在那里恶作剧，大晚上的不回家在河边吓唬人。

　　然而这一眼看过去，还没缓过来的心跳再一次疯狂跳动，明明天冷的让人打颤，孟美岐却凭空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这一次看清了，那个一头白色长发，半个身体都没入河水之中，的的确确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

　　孟美岐差点腿软到跪下，慌慌张张的跑到距离最近的一家人门前，大力拍门：“周大娘！周大娘！郭叔叔！你们快起床出来一下！不得了了！有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在水里！”

　　院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狗叫，宁静的夜色被彻底打破，孟美岐听见悉悉索索的穿衣开门声，周大娘在院子里迎了一声：“是美岐吗？别急别急，大娘这就给你开门！”

　　这么冷的天泡在结冰的河水里任谁也无法受得了，更何况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孟美岐等不及周大娘开门，就先一步跳上隔离带下了土坡，扎根在坡上的荆棘尖刺仍在，在孟美岐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细小伤口，她管不了这么多，一门心思想着把小女孩救出来，踩着冻硬的土地一步步跑到河边，终于看清了那道背影。

　　月光流于河面，散出莹莹色，那曾被她幻想为岛屿的冰晶仿若有了意识，塑出这鬼斧神工的一笔，不然这样干净如神祗的仙儿如何存在于人世？孟美岐被满目的柔色恍了眼睛，那个站在河水中的身影慢慢转身，仿佛一场苍茫雪落，她的眉眼是一轮弯月，那一泼纯白发丝就是那如缎的月光。

　　“美岐！有人在坡下面吗！你怎么自己下去了，路滑，快点上来，等你郭叔叔去看。”周大娘的喊声从坡上传来，唤回了孟美岐被震撼到停止思考的神智，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孟美岐咬紧牙关一步步踏进冰凉的河水，被水浸透的裤腿瞬间加重了脚步，无法抵挡的冷意钻入骨髓。孟美岐哆哆嗦嗦的向那女孩伸出一只手，认真道：“来，拉着我的手，我带你出来。”

　　女孩不为所动，极深的眸子像是最不能窥视的秘密之底，藏着无数杀伐决绝的腥风血雨。孟美岐凝视那双漆黑的眼眸良久，心脏的跳动越来越迅速，像是被人恶意操纵，头脚都有些虚软起来。

　　以为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孟美岐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连说出的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热气在自己唇边冒出一团团白雾。

　　“这里冷，跟我回家，好吗？”

　　这句话落下后，女孩终于将目光移动到孟美岐伸出的手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孟美岐只觉得浑身都在打颤，骨缝里都是冰凉的雪，于是再次上前一步拉住女孩垂在一边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倒，滚了两圈，将女孩从河里拽了过来。

　　膝盖以下的裤子都湿透了，鞋子里也灌满了冰碴碴的河水，孟美岐躺在地上直打哆嗦，紧贴女孩手腕的掌心像是贴在冰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郭叔叔拿着矿灯也跑了过来，飞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孟美岐身上。周大娘也拿着小毛毯下了坡，扶起倒在一边的女孩，把她全身都严丝密合的裹进小毛毯里：“这女娃子怎么回事呀？身上这么凉？这头发也是白色的？”

　　郭叔叔把孟美岐扶到自己背上背好，对周大娘道：“赶紧的别管那么多了，孩子要冻僵了，现在快去老孟家。”

　　周大娘将女孩扶起，效仿郭叔叔的方式将女孩背起来：“那赶紧走，这女孩应该还有救，我看眼睛挺有神的。”

　　一路马不停蹄的到了老孟家门口，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的灯将小院照的亮如白昼，这显然是在等着孟美岐回家，郭叔叔立刻喊道：“老孟！快过来接你家闺女，冻着了！”

　　郭叔叔和周大娘将两个女孩子、分别背进了屋，正在包饺子的孟家父母被这一场景吓得说不出话。孟母随意擦掉手上的白面，惊惶万状的凑到眼神有些呆滞的孟美岐面前，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郭叔？”

　　到了暖烘烘的房间里面，孟美岐冻僵的意识缓过劲来，转了转眼珠，看到孟母脸上的忧色，满不在乎的抹了抹脸：“没啥大事，在河边看到一个女孩，以为她想不开的，就去捞了一下。”

　　郭叔把刚才的事都说了一遍，孟父端来四碗热汤放在桌上，孟美岐捧起其中一碗吹了吹，从指尖和掌心传递的热量让她感觉彻底活过来，一边由着孟母给自己检查身体，一边忍不住侧目打量起身边这个女孩。

　　屋里开着电视，放的不知道是哪个台的新闻消息，板板正正的播音腔让人莫名安心。女孩没有一丝瑕疵的侧脸实在太引人注目，黝黑的双眸压着沉甸甸的冷漠，薄唇也如冰晶般没有血色。她不带一丝情绪的打量着这个房间和这里的人，白色碎发从毛毯边缘露出来，将她修饰的更加洁白如神。

　　孟美岐忽然想起她丝毫没有温度的手腕，又打了个哆嗦。

　　郭叔几句话把事情解释清楚后，周大娘的声音正好在院子里响起：“老吴啊，我给你们家自行车推回来了，这还有菜呢，你赶紧收进厨房里放着吧。”

　　“欸，好嘞，谢谢周大娘啊，麻烦你了。”孟母应了声，又满目幽怨的看了孟美岐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孟美岐冲她笑了笑，比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姿势：“下次绝对不敢再这样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孟母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两句，随后便去院子里收拾菜和水果。孟父摸了摸口袋想拿根烟，又反应过来有两个小女孩在场，只得搓了搓手指，端起一碗热汤递给郭叔，眼神却落在了坐在床边的女孩身上，压低了嗓音：“看着眼生啊，不是村里的人吧，这头发，这模样......”

　　后面的话显然顾及着什么咽了回去，孟父干咳了一声，半蹲在女孩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小朋友呀，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回话，眸中的神色依然沉甸甸的，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孟父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于是起身去柜子里拿出糖罐，眼神询问孟美岐是否可以分享，得到孟美岐的点头答应后重新蹲在女孩面前，轻声道：“你回答一个问题，叔叔给你一粒糖吃好不好？”

　　女孩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孟美岐忍不住道：“你回答一个问题，我爸爸就给你一粒糖，很甜的糖，好不好？”

　　“好。”

　　这是孟美岐第一次听见女孩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是完全没有杂质的干净纯粹，宛若下雨时滴落在屋檐上的雨水。

　　得到肯定回答，孟父立刻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再一次保持沉默，始终得不到答案的郭叔有些急：“不如直接去找徐警官，让他看看有没有谁家丢了孩子？”

　　孟父轻叹口气：“大晚上的，就先不去打扰徐警官了，这个孩子看着实在面生，根本不是我们村的人，现在去找倒不如明天了。”

　　“可是这孩子看着实在不太正......”

　　“咳咳。”孟父打断了郭叔的话，看了他一眼，郭叔也自知失言，喝了口热汤不再说话。

　　孟父沉思片刻，忽然向孟美岐道：“美岐啊，你问她试一下。”

　　立刻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孟美岐清了清嗓子，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蹲在女孩面前，凝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一次女孩很快回答：“不知。”

　　孟美岐接着问道：“今天多大了？”

　　“不知。”

　　“怎么会在河里？”

　　“......不知。”

　　“原本住在哪里的？”

　　女孩停顿了一会，才慢慢开口：“4号里世界：『极地岛』。”

　　好不容易有一个问题得到了答案，却让几人更加迷惑。孟美岐知道再问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了，于是起身从孟父手里拿过糖罐，数出四枚口味不同的糖果放进女孩手心，指尖与她手背接触时，依然是冰一样的手感，没有任何温度。

　　郭叔与孟父去院子里谈话，孟母走了进来，将插着两个吸管的酸奶瓶拿过来：“你摔碎了一瓶，两个人就喝这一瓶吧，啊。”

　　孟美岐接过酸奶，女孩依然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四枚糖果。孟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也出去和两个男人商量起来。孟美岐看女孩发怔的模样，握着温热的酸奶瓶，将其中一个吸管抵在女孩唇下，示意她尝一口。

　　女孩看了孟美岐一眼，薄唇含住吸管顶端，慢慢的喝下一口，沉甸甸的眸色有一瞬间亮了起来。孟美岐被她这幅神情取悦，忍不住笑道：“这是我最爱的酸奶哦，每次都要连续喝两瓶才够，现在分享给你，我多仗义。”

　　在院子里交谈的几个人渐渐压不住声音，有只字片语透进窗户落入耳朵。

　　“明显不是个正常孩子......”

　　“...那也不能就不管了...”

　　“这大晚上的，真的不是什么脏东西......”

　　“一个小女孩啊，有血有肉的，别这样说。”

　　“唉...”

　　\"明天一早就去找徐警官。\"

　　“行啊，今天晚上就先让她在我家住下吧。”

　　“好，你和吴大娘也注意一下。”

　　他们谈话结束的时候，一瓶酸奶正好也见了底。孟母打开房门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床被子，冲孟美岐笑道：“美岐呀，这么晚了不好打扰你徐叔叔，就让这女娃跟你挤一个晚上行吧。”

　　孟美岐连忙点头，帮着孟母在铺盖上加被子。女孩站在一边，神情略有些茫然。孟母将被子整理好，走到女孩身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柔声道：“闺女啊，今天和美岐挤一挤，明天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吧。”

　　女孩依然是茫然的神情，却懵懂的点了点头。

　　拉着女孩洗漱完毕，一起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孟美岐是个喜欢睡觉乱动的主，所以尽量让自己靠边，留给女孩充足的空间。在开着电热毯的被窝里躺了半天，女孩苍白的脸蛋终于有了点红晕。孟美岐忍不住轻笑道：“你真的很好看啊，红着脸也很好看。”

　　女孩被杯子里缩了缩，孟美岐似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还以为是又是老鼠在啃床腿，正准备安慰她不要害怕时，女孩从被子里伸出手，一枚散发着淡淡甜香气的糖果被她捧在手心。孟美岐一怔，借着月色向女孩看去，她的脸颊鼓起来一块，显然是已经吃了一枚糖果。

　　孟美岐有些好笑，从她手心接过那枚糖果，放进嘴里，舌尖上弥漫的甜味让她心情非常美好：“你这是借花献佛啊。”

　　女孩认真的望着她：“献你。”

　　孟美岐低低笑了出来，放松了身体，不自觉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轻声道：“快睡吧，吃了糖再睡，梦都是甜的，晚安。”

　　“晚安。”女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