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同人集》湮秋

5、心DONG

　　心动
　　有时候我会发现，认真告别时总会再次见面，而真正想要的再会却遥遥无期。

　　那个叫做孟美岐的少女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眼前，有时候是校门口招展的红旗下，有时候是冷饮店，有时候是蚊子最爱的草丛里，用那双我曾在心底赞叹过的眼睛不咸不淡的看着我，引起了同学的好奇。

　　“你怎么和那个学校的人扯上关系了？”

　　“什么学校？”

　　同学说起这些时，满脸的不屑一顾：“就是城东的那所高中啊，那里的学生从来都不学习，他们都没有未来的。”

　　我凑近了低声问：“为什么说的那么干脆啊。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

　　同学发挥出十足的八卦能力：“那个人应该是叫孟美岐吧，她是城东那一带有名的混混，整天不学无术和人泡吧，男友一个接一个换，不是什么好货色。你是不是不小心得罪她了？才每天都来学校堵你。”

　　撇开那一头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发型，其实她的脸是非常耐看的，我无法将这个人和城东小混混挂钩，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从同学那里得知孟美岐所在的学校，也得到了更多关于她的信息，自幼父母双亡，在外面流浪了一年后被找回来，寄养在舅舅家，颠沛流离之后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舅舅却不怎么搭理她，除了每月给一点生活费，其他也是任其自生自灭。

　　得知了她的身世，再见到她时，便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这样锲而不舍的每天堵我，偏偏每次都一句话不说，只跟我走上一小段路然后默默离开，这种奇怪的行为难免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终于在一个非常适合散步的晚上按捺不住，将快要离开的她叫住。

　　“做什么老跟着我。”

　　“你不是帮了我一个忙吗？”她笑笑：“那个家伙心眼小，我怕他找来报复，所以护送你一下喽。”

　　我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好笑，心底却暖暖的：“护送我？你要是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我上次给你的服务不够满意，你要找个机会教训我一顿了。”

　　她似在忍笑，抿了抿唇道：“看你一脸乖相，也会说这种话啊？”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服务我，”她抱起胳膊，眯着眼：“服务我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这句话会产生很大的歧义，立刻红透了整张脸：“你...你够了，怎么又这样...”

　　“好孩子就是容易害臊。”

　　“别说了。”

　　见我实在招架不住，她也总算留有一丝乖巧，见好就收：“也不止是为了护送你......”

　　敛下的眉目竟然有羞涩藏匿其间，这副神情我在很多个即将向我告白的男生或女生的脸上见到过，我的答案也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地拒绝。

　　生在极为传统的家庭，早恋是我绝对不能触碰的高压线之一，但这会却有了充足的耐心，想听她说下去。

　　“就想...再熟悉一点？”她耸耸肩，不确定的说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清凉的晚风为我们营造了一场梧桐叶雨，她的身形在路灯下显得过于瘦弱，我试图在她身上找到那个混迹于市井间的小混混痕迹，却并没有找到，她的指甲干干净净的，身上也没戴什么多余的饰品，衣服上甚至还能闻到薰衣草的花香，那双眼里也是少有的真诚。

　　我想我和她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吧，虽不富裕却幸福美满的家庭，在最好的高中名列前茅，永远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头发也高高扎起，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很大，在这一瞬间又似乎很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告诉我，她愿意跨出这一步。

　　“从名字开始怎么样？”

　　我笑起来：“我叫吴宣仪，记住了哦。”

　　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由护送变成接送的那个晚上之后，我们的交际变得频繁起来，她有时会偷偷翻墙跑到我的教室门口，偷拍一张我低头写作业的照片，然后在我旁边叽叽喳喳的炫耀，还一口一个姐姐叫的香甜。

　　不是没被叫过，只不过那两个字从她唇齿间出来时，就仿佛带着滚烫的热度，让我的耳朵也不争气的烫起来。

　　决定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之前，她染回了一头黑发，化了一个稍稍显凶的妆容，站在校园门口，指间缠绕着一支玫瑰，解脱杀马特发型后的小少年俊逸潇洒，只是简简单单在那里一站，就吸引了大部分惊艳目光。

　　我走出校门的时候，她身边已经围绕着不少女孩子，在问东问西，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谁的话也没听进去，偶尔抬眸间看到我，凶凶的小狮子便瞬间变成了猫咪，向我伸出柔软的爪。

　　“我把刺都挑走了，”美岐正低下头，细致的帮我带戴上那一支玫瑰曲成的手环：“现在的我没有能力给你更好的，但这个，是我所有的心意。”

　　那朵玫瑰一定经过了精挑细选，每一朵花瓣绽放的角度都美的摄人心魄，我摸了摸她柔软的黑发，轻声道：“这就是最好的。”

　　“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这是什么说法啦。”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就是在说，我很爱你，不可避免的爱你，没有办法的爱你，永恒坚决的爱你。”

　　她将我抱在怀里的那种力道，让我真的相信了她的永恒，可誓言这种东西，向来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心冻
　　刚开始创业确实有很多艰辛，永远处理不完的账单，喝不完的应酬，赔不完的笑脸，四处碰壁让美岐张扬的性格有所收敛，时间和现实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她，她将自己多年来的积蓄与希望全都投进了这个小厂，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搏一个出路。

　　没有时间约会就只能一边工作一遍挂着电话，她拿着手机一遍遍清点货物时，我会很仔细的看着她的脸，有没有瘦一些，需不需要补充点营养，和昨天比有什么变化，当我的舍友和男友们聊起衣服和化妆品时，我问的最多却是，今天的订单怎么样？货能赶完吗？

　　因为资金实在有限，只能租两间非常偏远的场地，一边是污染严重的河流，另一边是噪音不断的化工场，极差的环境让她生了病，没日没夜的咳嗽，我实在心疼，经常放下学校的课程来这里照顾她，这小家伙自小一个人长大，却没能学会如何照顾自己。

　　每天吃简易盒饭让她的胃不堪重负，为了让她日子更舒心些，从不会做饭的我开始学习掌勺，没什么经验也只能慢慢摸索菜式，为了多省些钱，生性不太爱说话的我学会和老板砍价，也会步行很久在几个摊子间挑挑拣拣，狭小的简易房时常没有热水，我常蹲在煤气炉前看着水面慢慢沸腾，考虑着明天做点什么给她吃会让她更开心些。

　　挤出周末的时间做好几份兼职，尽我所能的给她帮助，她也算争气，卖出了几批货后渐渐有了小钱，让公司慢慢走上正轨。

　　回忆起艰难时期时我总会有些唏嘘，那个时候我们真的都很幸苦啊，一个子儿掰成两瓣花，稍微精致一点的店面都不敢进，可同时也是特别幸福的，两个人吃同一碗面依然很香，一毛一串的路边摊也是不一样的美味。

　　那个时候因为总和她呆在厂里，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机油味萦绕不散，每次舍友问起时，我都会半开玩笑的说下井挖矿支持男朋友，我不敢向她们承认美岐的存在，这让我时常充满愧疚，她却并不在意。

　　小家伙比我想象中的坚强，多大的困难似乎都压不垮她，只在偶尔一起逛街，我不可避免的对喜爱的东西露出渴望的眼神时，她才会红了眼眶。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坐在工厂天台边聊天，她因为捡拾模具总会弄到满手油污，不舍得摸我的脸，我总是会将她紧紧抱住，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的日子确实好了很多，我看着面前这栋足足三十多层的摩天大厦，心里却再也没有那种幸福的感觉了。

　　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些烦躁，仿佛我的电话打搅了什么，我平淡的询问她的去向，她只是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在公司加班，我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总裁办公室，慢慢的嗯了一声。

　　太宰治说过，仅一夜之间，我的心竟判若两人。可我知道，她并不是突然变化的。

　　那个男人确实很优秀，剪裁得体的西装，干净利落的短发，修长挺拔的身形，她总说我太瘦弱，身上没有一点肉，那么他的胸膛一定能给她充足的安全感吧。

　　“我可能，还是喜欢男生...”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费劲，低着头不敢看过来：“所以...所以...”

　　“我懂你的意思。”我从来就不喜欢为难别人，这个她很清楚，只要她开口，理由充分，我就不会拒绝。

　　“我们在一起十一年了，其实也不算短了，对吧。”她说：“我真的爱过你。”

　　再好听的话不在合适的时候说，也犹如诅咒一般让人难以忍受，我习惯美岐不把爱挂在嘴边的性格，所以很少主动要求她说什么我爱你的字眼，现如今听到了，却仿佛被打了一记闷棍，整个胸腔都胀痛起来。

　　过去那么多年里发生的一切，我们相伴相守的那些岁月，她真的可以那么简单的忘记吗，曾说着永远爱我的那个少女，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陌生了呢？

　　原来心痛是如此真实的存在，我躺在床上，感受着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的痛楚。绝望的江海倒流进肺腑，摧毁了我所有的感官，我整日整夜的冒冷汗，强烈的呕吐欲让我什么也吃不下去，我看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泪腺总在加班加点的工作。

　　我不想幼稚的伤害自己，可也没有继续正常生活的能力，沉醉于酒精中的麻痹只是暂时的，我不想用那种方式解脱自己，我总是清醒着，就像我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头，那个对羞涩笑着的女孩也再也回不来了，我要让自己牢记这个现实，再痛苦都要记得。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朋友在房间里发现了半死不活的我，慌忙将我送进了医院，我神志不清任由医生动作，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美岐的脸，那张笑着的，无比明媚的脸。

　　当阳光终于出现时，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床边，感觉有什么东西彻底死掉了。

　　我从没想到生命里会突然多出一个人，也自然没想到她的离去。

　　又不是没熬过苦，这次却像是过不去了。

　　心洞
　　那一次生病，让我的心脏与肠胃都坏掉了，像是曼陀罗最恶毒的种子，时不时出来狠狠折腾一次。我沉浸在长久不能弥散的悲伤中，像是走在没有尽头的雾海，一边迷失彷徨，一边寻求生机。

　　因为状态实在太差，被迫辞去了工作，外出散心，把因为时间问题没能去过的地方都走了遍，喝过黑目川浅海牧场的牛奶，走过伦敦的红砖巷。飞机票渐渐攒了厚厚一摞，见过那么多人，听到那么多故事，心情谈不上多轻松，却终究不再被阴霾笼罩。

　　我看过北海道花海里所有的玫瑰，却没能找出一朵与十一年前相似。

　　状态稍好的时候回了家，开始尝试回归正常生活，亲人的孩子放了假，要在我家住两天，正值青春期的少女似乎恰好动了心，整日抱着手机傻笑，见我看过去，还会羞涩的遮住脸，一副期待我问起的表情。

　　“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少女在床上打了个滚，兴奋点头：“呜呜呜是啊！”

　　“喜欢到每时每刻都要联系吗？”

　　“当然啊，喜欢的话，一定会忍不住联系啊。”

　　“好像是这样呢。”

　　“那小姨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彼时我在整理旅游归来的照片，有一张以话剧舞台为背景，前方黑压压的人群里，一个侧头说话的女子侧脸恰好在朦胧的光晕下，我原意是拍摄舞台上正值精彩部分的剧情画面，相机的焦点和我的目光却在同一瞬间聚集。

　　那个女人真的很眼熟，我艰难回想起那张脸时，眼泪也和巨大的背景音乐一齐倾泄而下。

　　那个愿意满手伤痕为我折一支玫瑰的少女，终究不在了。

　　“我有一见钟情，也细水长流的爱过。”

　　终有一天，我会毫无包袱的说出这句话吧，只不过此刻的我，却还是满心酸涩。

　　“只不过最终，都没有结果罢了。”

　　我想你，真的真的，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