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同人集》湮秋

43、耀眼

　　02.

　　并不是打仗，却有着同样剑拔弩张的氛围。此刻在空气中浮动的并不是饭菜的香气，而是看不见的血因子和藏于目光暗处的刀刃，头顶的灯光在柔和中透出刺目，捏着筷尾的手指用力到疼痛。孟美岐紧紧盯着眼前那一碗未曾动过的米饭，仿佛那是一抔即将埋葬自己的黄土。

　　并没有吃太多东西，却觉得胃里始终胀痛，她已经麻木的大脑还在机械的寻找原因，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客厅中央的落地钟兢兢业业的在每一秒后发出机械摩擦声响，铁质的筷子尖端与碗盘碰触的声音与之相混，并不和谐的音符落在了三个围桌而坐的人身上。这三条笔直的脊背像是残缺的五线谱般立在桌子的三面，规规整整的接受着满屋毫无感情又安静的声响，孟美岐看着碗中的白米，直到眼角因为干涩而慢慢爬上血丝。

　　“美岐，为什么不吃饭？”

　　是深沉又低哑的嗓音，却仿佛洪钟在自己耳边敲响。孟美岐像是监狱里的囚犯听到了狱警的哨音，迅速抬起已经僵硬麻木的手臂去夹菜。视线无法分辨自己都夹了些什么，她也不是那么在乎，将菜夹起又放入嘴中的时候，反胃感与接触到舌根的筷尖一起冲击着感官，孟美岐睁大了眼睛，死死将筷子咬住，才没有吐出来。

　　坐在主位的那个男人半边脸都藏在不甚明亮的黑暗里，他身后不远处的幽蓝色鱼缸和其中缓慢游动的血鹦鹉糅合成诡异又冷漠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他夹菜吃饭的动作都很缓慢，似乎沉默着，又有一股子锋利坚硬的力量从依然强健的身体里透出，他的目光向左边微微一斜，然后吐出了一句依然平静却极有震慑力的话语：“作为母亲，你应该关心一下孩子。”

　　那两个字让孟美岐感到一阵比刚才还要强烈的反胃，而坐在另一边打扮精美的女人也同样颤抖起来，尴尬又讨好般的干笑着。男人的气势难以直面，但是对面那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高中生又不能把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怎么样，那股子傲劲又浮在妆容厚重的脸上。她刻意压下不自觉的装腔作势，拉细了嗓音：“美岐呀，升入高二以后感觉怎么样。”

　　莫名其妙的，一种叫做幸灾乐祸的情绪从胸口冒出，并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孟美岐用力压下唇角的笑意，悄悄坐直了身体显得自己很庄重，然后慢慢道：“我今年已经高三了。”

　　妈妈这两个字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人身上，而叫阿姨的话又被父亲教育，于是干脆没有称呼，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是孟美岐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强。

　　果然，对面那个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差，开始在余光中偷瞄主位男人的反应。而那个沐浴在一片冷光中的男人果然停住了夹菜的手，垂下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光色。孟美岐相信在场的三人里有两人都在准备着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只不过最终的受害者是谁，还不好做定论。

　　等待着男人做出反应的那几秒犹如拆地雷一般惊险刺激，孟美岐的视线完全不能落在某一个焦点，她和对面的那个女人一样惊惶着，在伪装平静的表面下祈祷，恶魔的刀刃不要悬在自己头顶。

　　很明显，这位掌管家里一切事务的男人就是那个拿着刀刃的神，他阴晴不定，冷眼旁观，在他的概念中，家庭不是家庭，只是由父亲，母亲，和孩子三个元素组成的一个普遍的词语而已。

　　他需要事事按照自己的意愿完美发展，一旦有所偏移就会大发雷霆，而如今身为家庭中的“母亲”，却并不记得“孩子”目前上到了几年级，这无疑是失责的表现，按照这个男人的脾性，今天一定会有一个人倒大霉。

　　孟美岐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感情，甚至乐于见到她因为做错了事而慌张的模样，为了金钱和名利而选择进入了这个家，那就要承担相应风险，她是成年人，她应该明白的。

　　沉默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孟美岐已经紧张到牙根酸软，按照她的经验来看，这种长时间的沉默往往对她不利，事情的发展果然也如她所料，头皮上的痛疼疯狂传来时，她从合拢的手臂间看到了那个女人终于放松的神态和隐约的讽刺神情，愤怒感瞬间像是被氧气充盈的火焰在心底炸起，但她无法反抗那股从头顶传来的力量。

　　脸颊一侧重重摔上洗手台边缘时，孟美岐久违的迎来了这种痛到神志不清的感受，她顺着洗手台下的柜子委顿在地，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是阴明不定的光线和父亲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终于感受到了害怕，瑟瑟发抖，无处可逃。

　　“你是怎么对你妈妈说话的。”

　　仔细想一下才意识到，那个女人分明已经妆容齐全，穿戴整齐，不出意外的话下午会有一个酒会，和父亲一起。那么在那之前，父亲不会对那个女人动手。自己居然没想到这点，骨折般断裂的疼痛从身体上传来的时候，孟美岐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愤怒，她只觉得有一股火始终在心底燃烧，而她是一只在篝火边呜呜哀嚎的小兽，她想咬碎什么，但牙齿还没有发育齐全，她仰起头，努力提高视线，然而除了黑夜，她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有些模糊，最后清晰的画面是洗手台有些生锈的底座和积满了水渍的瓷砖地面，应当还有自己的血吧，她眨了眨眼，看到一片红色在颠倒的世界里蔓延。

　　急促的呼吸终于慢了下来，地板的冰凉也开始纠缠入骨。父亲和那个女人已经准备出门了，脚步声渐行渐远。孟美岐咳了两声，慢慢爬了起来，她没有去看镜子，只是麻木的脱掉了衣服，旧的伤痕还没完全消失，青紫痕迹又交错覆下，孟美岐仔细数了数，似乎比上次要多一点，她又想了想自己的小金库余额，应该还够买几瓶跌打药的。

　　脸上刺麻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用手摸了摸，嘴唇上已经一片猩红，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回想着上一次父亲打她的时间，仔细算算，如果是今天挨了揍，下一次至少在一个月之后了。她于是笑起来，为这来之不易的安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