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同人集》湮秋

2、夜盲症

　　她没有理会我的请求，只低下头，黑如鸦羽的睫毛掩住神思，我重复了一遍，她依然没什么反应，叠成方块的毛巾在我手背上摩挲，留下一片片湿润的水迹，我的心脏又像是被水浸透，潮湿厚重，似乎还搅动着炙热的岩浆，让我在冷热交替中慢慢丧失理智。

　　我被她这幅沉默的样子惹得发毛，拿过自己的手机拨通电话，她不知道我这举动是为何，只茫然的看着我，我觉得心痛，难以言喻的心痛，在电话被接起的那一瞬间，这股撕裂心肺的疼痛让我快要哭出来。我拨的是一位师兄的号码，他曾经给我告白过很多次，非常执着，当柔和的嗓音从电话里响起时，我说道：“你上次给我告白的事情，我答......”

　　电话瞬间被人抢下，她的眼眸冷如寒星，还燃着诡谲的火焰。我装做完全不能理解你这种行为的表情，她却像是被惹怒的猫咪炸起毛来，作势要将我的手机从七楼扔下去，我上前一些将她抱住，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吻我，吻我好吗？”

　　她没有回抱我，嗓音却颤抖起来：“不可以的啊，不可以的岐岐，我其实很胆小的，我没有任何勇气去抗争什么，我生在一个很传统的家庭，这注定了，我以后，是会和男人结婚的。”

　　那股让人疯狂的心痛感又撕扯着我的神经，似乎一定要得到滚烫的泪水才能得偿所愿，我死死的咬住牙关，将脸埋进她颈间，明明是清新的花香气，我却仿佛闻到了社区义工那天充满别离的秋风味道。我加深了这个拥抱，近乎呢喃的细语包含着我所有不可言说的心意：“没有未来，就不要考虑未来了。”

　　我的嗓音有些哑，因为方才喝酒的时候也一直在唱歌，来来去去只有那一首，A—Lin的拿走了什么，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一首，我的眼泪无法流出，索性在歌里哭泣，一遍遍嘶喊着那几句歌词，剖析着我的内心。

　　“
　　我爱过几个人怎么还不够
　　他们明明都比你更爱我
　　你到底拿走了什么
　　全世界都不说
　　你说谎过几次都瞒不过我
　　你诚实了为何我会难过
　　你究竟拿走了什么
　　让我寂寞
　　”

　　我继续说：“你不是快要毕业了吗？在毕业之前，尝试和我在一起吧。我保证，那之后不会再纠缠你。”

　　我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哭泣，怎么会这样呢，我只想让她幸福啊，会让她难过的事我一件也不会做，因为她笑起来真的非常好看，和她总是使用的猫咪表情包一样可爱到致命，这样的她为什么会在我怀里无助到流泪呢？我的心脏已经痛到麻木了，像是一截枯萎的木头横在胸腔，我告诉自己，如果十秒钟之内她没有回答，我就收回刚才那句问话，老老实实退回到朋友的身份。

　　然而十秒钟早就过去了，我始终没有放弃，却终究也没了再进一步的勇气。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她终于回抱住了我，让我干涸的心田受到滋润，也生出那么微弱的希望。

　　最后，她终于颤声回答：“好。”

　　在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时我总会保持乐观态度，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尽管知道这段感情早已确定了终点，我却不会荒废路途美景。我们像所有热恋的情侣一样，一起看电影，一起旅游，一起做各种各样腻歪的事情，我会说很多和我高冷形象不符的甜腻情话，会看从前嗤之以鼻的垃圾言情小说，会和她一起在游乐场荒废生命，也会去观看知名或不知名的歌星演唱会，她和我安静的性子相反，喜欢热闹喧哗又盛大的场景，我总会依着她。

　　在学校最大的那一片湖边，我吻上了那两片朝思暮想的唇，似乎是喜欢喝奶茶的原因，她唇齿间有一股淡淡的奶甜香气，让我一触即沉溺。

　　她生日那天恰好下了去年的初雪，原本就喜欢各种美好寓意的她兴奋到不行，穿着单薄的衬衫就跑进了雪地，我无奈的拎着羽绒服追出去，把这个疯起来不要命的女人拖回了宿舍，她在窗前一直念叨着这是今年的初雪，一定会有好事发生，我帮她擦去发丝上的雪花，点头应和着。

　　这是我们以恋人身份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最后一个，我害怕会有什么做不够的地方让她产生不好的记忆，所以提前很久便开始着手准备，原本为她在酒店定了一个大包间供她和朋友们玩耍，却没想到这个一向喜欢热闹的人竟然推掉了其他朋友的邀约，我问为什么，她笑着没有回答，后来在蛋糕店挑蛋糕的时候，她在暖融融的陈列柜前对我说，因为今年只想陪着你。

　　吹蜡烛之后，我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她不愿告诉我，说愿望讲出来就不灵了，我在她脸上却能捕捉到蛛丝马迹，能让她露出这种又无奈又悲伤又开心的表情，她许的愿望，一定和我有关吧。

　　过年开学之后，她就被迫疯狂忙碌起来，这个做事认真细致的人对待自己的毕业论文也是苛求极致，好不容易确认开题报告后，每天都要泡在图书馆寻找相关资料，一遍遍演算数据，力求精准，降低查重率，我明明位于最为轻松的大一阶段，却随着她的节奏一起忙碌起来。

　　她写入迷时会忘记吃东西，也会因为纠结数据而拉下脏衣服，在这段时间里我要完全充当保姆的角色，帮她洗衣服，帮她带饭，叫她起床，督促休息，在她得不出想要的结果心情烦躁时安慰她，在她被数据逼到崩溃时将她搂在怀里，她为了考证报了几个补习班，紧密的课程让她有些吃不消，我总会跟在她身边，安抚她所有的焦急情绪。

　　她有时候会吃不下外面的饭，偏爱清淡的口味，我就会在宿舍里给她煮汤，她经常挑灯夜战，为了不打扰舍友们休息，我会在走廊里的就着微弱的廊灯继续煮汤，有一次因为太困而不小心烫到了手指，我一边下意识流泪一边站在窗边吹着夜风，外面看起来暗沉沉的，没有太多光线，我忽然觉出一丝委屈。

　　为了迎合她的喜好，我改变了自己太多太多，不知不觉间竟然想不起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了，在一段感情中太多失去自我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可一直记挂着这一点的我，怎么就爱她爱成了这样呢？

　　送汤过去的时候，她敏锐的发现我手指上的烫伤，手忙脚乱的下床寻找创口贴，不知道她从哪里买来的，竟然和上一次我从社区服务大厅那里拿来的一模一样，为了不打扰舍友休息，她的台灯调的很暗，所以帮我处理伤口时格外小心翼翼，我看着她眉眼低垂的认真模样，很没有出息的把那一点委屈又藏进角落。

　　毕业来的如此迅猛，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和朋友们一轮轮聚会，总会喝太多酒，她不是会过分沉溺于过去的人，不会因为毕业就颓废致此，她的朋友们安慰她不要难过，以后大家还可以聚会见面，她沉默着，拉着我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要紧紧的抓住什么。其实她不用这么怕失去我，因为我不会走，至少不会主动离开，她甚至不用挽留我，只要冲我笑一笑，我所有的委屈都能顷刻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一颗纯净爱她的心。

　　但她不会，她有自己的人生，绝不能再继续和我纠缠不清。

　　舍友调笑起我从没有公开过的恋情，我却说我已经恢复单身了，她们惊讶的询问原因，安慰我不要难过，我却沉默不语。

　　她要到另一个城市工作，我帮她一起收拾行李，看到她案头放着的那本日历，是在她生日那天我送的礼物。她记录日程时每一次下笔都小心翼翼，害怕笔尖会将纸张戳破，影响整体的美感。我从第一页看下来，指尖摩挲着她清秀的字体。她认真的记下了每一天发生的事，如同日记一般，翻开的那一瞬间，过往的种种画面就在脑海里重新上演，在最后的最后，毕业那天，她写下了一句话。

　　若有时光机，我希望与你相遇的这一年可以无限循环，直至一生。

　　我放下日历，在卫生间流泪，我一直觉得她爱我不够多，和我在一起也是因为一时鬼迷心窍，我经常陷入患得患失的情绪，现如今知道她爱我，却更让我难过。

　　差不多将过去回忆完全，我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干嘛这样，快去检票吧，一会赶不上车。”

　　她似乎又要哭出来，却硬生生的将泪水止步于眼眶，她也不想让离别变得太过伤感，她和我一样笑起来，尽管这一次的笑容并不好看，我却依然心动了。最后拥抱一次，我目送她的背影慢慢汇入人海，恍惚间听到火车悠扬的汽笛声，世间所有离别愁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又瞬间落下，从身边走过的人或感伤或开心，只有我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站立着。

　　从教室到宿舍的小路是没有路灯的，她却格外爱走，明明自己有夜盲症，一不小心就会被崎岖的路面绊倒，她却依然乐此不疲。拉着我的手走在弯曲的小路上，路边过膝的杂草挠的人小腿发痒，她一边笑一边往前走，黑暗中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我曾经最爱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却忽然模糊不清。

　　未来有一天，我会真的忘记她，忘了她给我的欢乐与悲伤，忘记她曾烙在我心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忘记她所有的爱好与情绪。忘记那些刻意记在心里的细节，不再时刻关注她的动态，不再反复编辑一条发不出去的消息，我会忘记她，人生陌路的那种忘记。

　　未来有一天，我会摆脱这种别离的糟糕情绪，重新开始生活，我也许会交一个女朋友，将这段经历当成故事说给她听，那个时候我的语气里不会再有遗憾，就像是说起昨天晚上做的一个不甚清晰的梦，会悲伤，会开心，但不会再有这种强烈的感情。

　　未来有一天，我会看到她和她真正命中注定的人牵起手，走进婚姻殿堂，她会有一个或两个孩子，她会倾注自己所有的爱在他们身上，她会过着与我截然不同的生活，而那个时候的我会真诚的祝福她。

　　未来的未来，这些也许都会实现，但现在的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人海中，十九岁最为热烈纯粹的爱恋伴随着她的离去也悄然破碎着，我的感官丧失功能，看不见听不清。有人从身边经过，说还好今天没有下雨。我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幕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在庆幸没有下雨，无人知晓我内心的荒野，早已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