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THINK STRAIGHT》苏辄

1、第 1 章

　　I CAN’T THINK STRAIGHT
　　一、
　　就将我埋葬在地狱吧。
　　将我的血肉磨碎、将我的脊骨敲断、将我的灵魂摧毁……
　　只要能换你一夜梦回、一眼回眸、一笑倾城。

　　就将我埋葬在地狱。

　　拉米亚从小就爱找塔拉的麻烦。塔拉穿白色的裙子，她便也要白色的裙子，要比塔拉的长，要有繁复精致的花纹，要有美丽典雅的蕾丝边。然而塔拉永远看起来比她高贵，再简朴不过的白裙子，穿在塔拉身上却仿佛拥有了圣经里天使翅膀的色泽。
　　她那么美丽，懒散地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缠绕在一起的手指都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惊艳。
　　那时拉米亚便知道，她与她，绝不会是一种人。
　　塔拉是一道光，却绝不会照亮她。

　　二、
　　但渺小的飞蛾，总是执着而热烈地扑向灼灼的灯火。因为渺小，所以向往强大。因为深陷黑暗，所以向往阳光。
　　正如拉米亚可笑而拙劣的感情表达。她一遍遍地找塔拉的麻烦，一遍遍地看塔拉豁达无奈的笑，看也看不够。
　　总有这样一个人，她可以将你所有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对苟且度日的悲哀、对自身缺陷的烦躁不安全部融化成甜腻腻的糖浆，厚厚地涂抹在心里最安谧最不可侵犯的地方，让你觉得这人生是值得的，自己活在这世上，也是值得的。

　　三、
　　她想咬她的颈项，在雪白如织的皮肤上留下猩红的痕。她想在她的拥抱中沉沦，两个人都赤身裸体地贴近彼此，将她光滑的背撕开，留下曲折凸凹的的疤痕。
　　她那样精致的人，连疤痕也一定是精致的。
　　拉米亚怀着对塔拉幻想活下去，直到莱拉出现。
　　当那个姣花般的女子出现时，尽管她还是艾利的情人，但拉米亚知道，塔拉会爱上她。
　　塔拉从未用那么咄咄逼人却又温柔似水的方式去对待一个人，包括她的前四任未婚夫。拉米亚一直保持着的平静谄媚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破裂开来。
　　沉默。
　　她沉没在漆黑粘稠的自我厌弃中不可自拔。以前她习惯将这些如影随形的戾气丢给塔拉，然后看着她爽朗的轻蔑笑容轻而易举地戳破自己心里沉重的包袱，才能松懈下来。
　　然而塔拉有了莱拉，她便无所归依。
　　心中盛满嫉恨与悲伤的气球终于爆炸。

　　四、
　　如果我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就会用尽加倍的力量去恨你。
　　可是我不知道。

　　五、
　　拉米亚总是忍不住去宣扬自己的主权。尽管她并没有权利，也并没有资格。
　　她有她的如花美眷，她有她的蝇营狗苟。
　　拉米亚从不奢望自己能得到什么，因为她是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谈论爱情的人。她知道自己无比的粗俗可笑，令人发指。她集世上所有龌龊苟且于一身，没人相信她，她也不相信任何人。她从未认为自己来到人间有什么意义，若是说只为看塔拉一眼，嗅她呼吸过的空气，看她耀眼的光芒，那么她不甘心。

　　她想将她毁灭，让她的高洁堕入灰烬，让她的璀璨碎成齑粉，将她精致的肉身以及灵魂全部纳入自己的黑暗之中。
　　她有着最俗气的想法，沉浸在那些感情之中，体味着它们的残酷、冷血、美丽、炫目，歆羡着一切的光辉。

　　六、
　　遍地的雪花被猛烈的风吹起，仿佛一层细沙冰冷而热烈地涌过脚踝，犹如纪录片里极地的星空。斗转星移间，便织造出曼丽的景象。
　　拉米亚走在塔拉和莱拉的后面，头一回没有聒噪地去发表自己愚蠢而引人发笑的言论，只是思考着，塔拉肯为了莱拉出柜吗？
　　那两个气场契合到可怕的人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美术馆里艺术的气息，拉米亚笑了笑，挤上去做出一副万分嫌弃的表情插嘴道：“这里一股发霉的味道。”
　　然后她如愿看到塔拉细而秀挺的眉不悦地挑起来，旋即便心胸宽阔地露出潇洒落拓的笑来。却不是对着她。
　　塔拉对着莱拉温柔地讲话：“别理她。”
　　语气中的宠溺，或许也有给她的一份吧？

　　于是她打通了那通电话，告诉母亲，塔拉是个同性恋。

　　七、
　　I CAN’T THINK STRAIGHT.
　　I’M GAY.

　　八、
　　拉米亚喜欢将思念压抑在心间，就像许多受害者默默隐藏起自己遭受过的酷刑一样忍受着自己对光源的痴狂。
　　是她对塔拉的疯狂。
　　她无法左右塔拉的心思，却有人可以。
　　但她对塔拉远远不只是爱。塔拉对她也不仅仅是亲人。她难以忘怀坐在她身边的感觉，她是绝不能触碰却又不由自主靠近的念想最单薄的人。
　　于是拉米亚开始寻找发泄的途径。也许她早就该这么做。
　　她酗酒，吸大麻，找人419，将原本就丑恶的面目变得更加可憎。母亲被塔拉出柜搞得无暇分心，她就变本加厉地挥霍人生。
　　没有塔拉，她也可以活下去。
　　然而活得好不好已没有分别。没有塔拉，世界便总是灰沉沉的。

　　九、
　　她从没想过塔拉会回来找她。

　　塔拉与她面对面坐在微薄的月光下。她形销骨立，麦色皮肤也变得惨白。而塔拉整个人挡住光芒，除却勾勒出的冷清轮廓，便只能看见一双幽幽的眸。
　　不过塔拉见到她这个样子也没有扫兴，依然沉浸在甜蜜幸福的氛围中，充满着向上的力量。
　　对啊。塔拉永远是塔拉。无论什么样的诋毁，来自什么人的背叛，都不会击垮她。
　　于是拉米亚头一回对着她说出了真心话。
　　“谢谢你来看我。”
　　塔拉仿佛挑了挑眉，拉米亚习惯了烟雾缭绕的眼睛重新接收这么清澈的画面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塔拉说：“没关系。”

　　她们从自己聊到家人，聊到同性恋，聊到莱拉。
　　“我把莱拉追回来了。现在我们很幸福，打算过一阵子就结婚。”
　　拉米亚看着塔拉俏皮而略有挑衅的目光，露出一个微笑。

　　十、
　　我可以吻你吗？
　　我可以吻你吗？
　　我想吻你。

　　“我可以吻你吗？”

　　十一、
　　塔拉十分诧异地问拉米亚：“你说什么？”
　　拉米亚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向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深深低下了头。她蹲在塔拉笼罩的黑暗之中，惊讶地发现，塔拉也是可以制造黑暗的。
　　她扬起头，环住塔拉的脖子，温热，细腻，几乎让她战栗。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塔拉在几秒钟的沉默后主动低下头来贴上她的唇边。
　　深深的、深深的，吻。
　　令她喟叹。

　　十二、
　　如果早一点，也许就不是这样一个结局。

　　拉米亚知道，塔拉是一个多么热烈的人。多么精力旺盛，多么强势霸道，也许她会用情话淹没她所有理智，包括这二十年来心中隐而不发的所有情愫。
　　然而。
　　然而。

　　拉米亚知道，塔拉是一个多么勇敢而又胆怯的人。

　　十三、
　　她将带着一腔孤勇走下去。

　　“我要那样一个让我心跳加速的人
　　陪着我从现在到十年后
　　而那个人就是你。”
　　婚礼上莱拉这样对塔拉说道。

　　而她并不奢求太多，不求能够拥有心跳加速的权利，不求从现在到十年后，不求她的钥匙接近自己心门的门口。
　　只求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