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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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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来到洞庭湖边。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润玉每次来到这里,心境都大不相同。莲妩静静地看着他,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冷静自持含蓄内敛的人,可是看着他心绪难平,有些颤抖的双手,突然觉得他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会难过,会生气,会喜悦。
润玉拉起她的手,两人化作两道流光进到洞庭湖底。海底的碧蓝色闪着幽光的灵力罩覆盖着整片水下宫殿,灵力罩下,珊瑚林间的石阶一路向笠泽蜿蜒。走去的一路上,莲妩感到润玉的手约拉越紧,每走一步似乎都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娘亲,不要,不要!”小小的白衣孩童哭喊着,可他的母亲却流着泪,拿刀狠狠剜下他额间的双角。孩童因为疼痛默默流泪,他的母亲捧着他的脸道,“鲤儿,去找小伙伴们玩吧,告诉他们,你不是小龙,你就是一条红鲤鱼。”年幼的孩童无法控制自己的灵力,却招致洞庭鱼族的仇视和孤立。
润玉看着眼前云梦泽的牌匾,慢慢在他眼前化作笠泽二字,承载着曾经的愤恨,不甘心,绝望,黑暗,他脑海中现实和过往的回忆交织成一片,脸色越来越惨白,他的大脑像是被人用洪钟一下一下撞击,他双手抱着头,血液似乎暴乱般横冲直撞。
莲妩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留下来,是怎样的无奈和疼痛,让他成了这般模样。她就在他身边,什么也说不出,也许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宣泄,因为过了今天,也许再也没有逃避和遗忘的退路了。
待润玉情绪终于平复,云梦泽的大门突然敞开,彦佑从里面走出,
“大殿,终于等到你了。”彦佑看到润玉身旁的莲妩,眼神突然一黯,随即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隔着垂帘,是一个深红色衣服的女人在抚琴,白衣小童鲤儿在他身边坐着边吃着点心边一脸懵懂的听着。
那女人看到润玉走近,竟是慌乱的拨断了琴弦。连忙将脸背了过去。
“洞庭君,小神润玉这厢有礼了。”
“上神何苦行此大礼,折煞妾身了。”声音颤抖。
莲妩退到一旁,和彦佑站在一处,看着这多年前被迫分开,心怀苦衷的母子二人相见、相识、却不敢,也不能相认,各自端着周全的礼数,对话来回之间声音却难掩颤抖,点点滴滴,暴露了两人内心剧烈的波动。彦佑默默看着莲妩为润玉担忧的模样,心中已是了然,自己心里的有些话,怕是今生都无缘与她讲了。
簌离依旧不愿相认,润玉从袖中掏出一幅从藏书阁找到的泛黄的画作,画里的女子,与面前的洞庭君一般无二,只除了侧脸一片烧伤的疤痕。
画中女子手中的灵火珠,藏尾诗,落款的天帝印鉴,种种迹象都直指洞庭君就是曾经的龙鱼族公主,天帝的情人,最终被天后放琉璃净火,本应被烧死的,润玉的母妃簌离。
簌离情绪激动,却矢口否认着自己是簌离的事实,润玉步步紧逼,眼角泛起泪光,质问她为何抹去他的记忆,让他认贼作母,控诉着这几千年天后的一切不公的打压,迫于形势骨肉生离。
簌离已经站不稳了,润玉见她执意如此,发出一声自嘲的叹息,任由失望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不知究竟是我自作多情,还是母亲太过无情。” 润玉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走去,最后跪地一拜,转身离去。
润玉的记忆又恢复了一部分,但是为什么簌离会狠心至此,为何他最后离开洞庭来到天界,前因后果依旧无法补全。
莲妩和他在观星台并肩而坐,半晌道,“大龙,你若真想回想起一切,让我帮你吧。”
红色的灵力丝线从莲妩手心生出,温柔缠绕在润玉发丝间,莲妩用入梦之术元神进入到润玉的潜意识,将被灵力封印,删除的记忆部分抽取出来。
“原来,竟是我离开了她。是我误会了她。” 莲妩无声的将元神抽离他的记忆,两人相对无言,唏嘘不已。润玉不堪日夜的折磨,主动离开了笠泽,被天后诓骗带上天宫,随后天后便屠戮水族,火烧笠泽,一夜之间,再无活口,直到水神赶到,只来得及救下了簌离,此后便有了她背后筹谋,隐忍,向帝后复那夺子之痛,灭族之恨之仇。
莲妩拉起他,往门外走去,“既然误会已清,走吧,再回去见见你娘,分离数千年难道还不够吗?无论什么样的苦衷,她终归是希望认回你的。”
两人快到洞庭湖边的时候,鲤儿突然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远远瞧见两人便大喊道,“哥哥,姐姐,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要杀娘亲!金..金…金色的!”
“不好,是天后!”
前方不远处天后和簌离正在胶着中,两人眼看着琉璃净火的光团一寸一寸向簌离逼近,最后将她震飞了出去,润玉飞身跃入战圈,挡在重伤吐血的簌离面前。
“润玉,你竟也敢和我作对么。” 天后嘴边挂上一丝冷笑,手中的琉璃净火缓缓凝聚蓄力。
“母神,求你看在父帝和儿神面上,放过她吧!”
“哼,你竟是连你儿时的魄力都不如么。”天后不怀好意“提点”着簌离润玉儿时主动离开她的事实。
“是孩儿的错,娘,孩儿回来了,孩儿不会再走了,再也不离开你了。”润玉对着簌离流泪重复着,然后转过身跪在地上祈求着天后放过簌离,一遍又一遍磕着头。
簌离勉强支撑起重伤的身体,看着润玉为了自己,连尊严都不要了,心里万般焦灼。这可恨的女人,到如今还如同梦魇,不但折磨着她,更是连她的孩儿也不放过。
天后冷漠的看着地上的润玉,没有丝毫心软,一抬手便是杀招向着毫无防备的润玉袭了过来。她身后奇鸢也刚逼退了彦佑,加入战局,见天后示意便将从彦佑手中抢来的灭灵箭一并射出。
他背后的簌离想要帮他挡住攻击,却连手都无力抬起,只撕心裂肺喊着,“不!不可以!”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纤细的红影突然出现在润玉前方,用身体挡住了两人的夹击,手中结出的曼珠沙华一脉本命防御法阵爆发出一道红莲形状的护盾,刚勉强抵御了琉璃净火的攻势,下一秒紧随而至的灭灵箭便插入她肩头。
她心口龙鳞突然爆发出一阵幽蓝的强烈灵力,龙鳞的防御卸去了一部分灭灵箭的威力后完全碎裂,但幸好保住她一部分元神,让她不至于当场毙命。莲妩感觉身体像是被瞬间腐蚀了一般,一阵剧烈疼痛从五脏六腑袭来,随即眼前一片漆黑,陷入昏迷。
润玉终于相信了,既定的宿命,无论怎么躲都不可能躲开。冰冷世界里,温情和阳光,从来都不属于他。
一夜之间,母亲在他面前死去,莲妩重伤昏迷不醒,性命攸关。如同天煞孤星一般,亲近与他的人都必将收到他的连累,是他害了她们。
他一直对天后怀有期望,几千年来,从儿时想要获得她认同,到认清她永远不会向对旭凤那样对自己,到意识到自己成为她的眼中钉。哪怕他深切的知道她恶毒,狠辣和手段,却依然不愿死心。是以,那日天后突袭,他万万没有料想到。
是他错了,错的离谱,如今终于彻底清醒了,却已经太晚了。他目呲欲裂地看着莲妩伤重倒地昏迷,便立刻回手攻击,可母妃用最后的力量与他合力挡下天后,已是强弩之末,灵力耗尽而亡。幸而水神关键时刻感受到润玉水系灵力暴乱,洞庭湖水呈倒灌之势,匆匆赶来,却只来得及救下他,逼退天后,带着重伤的莲妩回了洛湘府。
先前水神和风神急急忙忙将天界医术最好的黄岐仙倌请了来为莲妩医治,可黄岐却在认真探查莲妩的伤势之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叹息着离开了。
灭灵箭是上古最阴毒的法器之一,灭人元神,此后六界再无轮回。莲妩虽有龙鳞护体,不至于元神俱灭,但如今已过了这许多天还未醒来,怕是凶多吉少了。但是边上那夜神浑身散发的冷气太过刺骨,黄岐也不敢多说,生怕再多点刺激,这夜神殿下就要彻底爆发了。
风神在黄岐医官走后,也一直忧思过甚,坐卧难安,接连着许多日也是有些受不住了,到了半夜也昏昏沉沉发起烧来。水神也只得两面跑着照顾娘俩,来来回回医官,侍者,探望的仙人,闹的整个洛湘府上下乱做一团。
锦觅小心翼翼地踏进莲妩的寝宫,看润玉这几日日夜守护在这床边,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发疯般不断给昏睡的莲妩注入灵力,水神爹爹几次来都没能把他劝走。旁边的魇兽蔫蔫的趴在一旁,水灵灵大眼睛里竟也充满悲伤,愣愣地望向昏迷不醒的莲妩。
“润玉仙,回去吧,你这许多日不眠不休守在这里,锦觅相信,莲妩姐姐如果知道你变成这副模样一定不会开心的。” 锦觅诚挚地说着,却突然发现润玉猛地俯身将莲妩轻轻抱了起来,
“锦觅仙子,可否请你转告水神,润玉想到了一法,或许可让她苏醒。润玉需得立刻带她回璇玑宫。”
锦觅还没来得及回应,便看着润玉捏了个法诀在一片刺目的蓝光中消失了。
“他可还有说些什么?”水神眉头微蹙着,这几日他也在日夜奔波寻找解救之法。想着前些时日探查莲妩元神时,发现她的元神被琉璃净火和灭灵箭重创后一片混乱,情况非常不乐观,怕是要撑不过去了。然而莲妩既是师尊的预言中那最后的钥匙,按理不应该在此刻出事,难道出现什么变数不成。
风神听闻润玉将莲妩直接带走了,急的从床上强撑着下来,“这怎么可以,莲妩如今伤重至此,夜神怎能就这样将她带走了。师兄,我现在就得去璇玑宫。”
洛霖心里也实在放心不下,搀扶着临秀马不停蹄赶往璇玑宫,却发现里面传来一声苍凉的龙吟声,他二人站在殿外都能感觉到凝练的水系元素在空气中波动,没过多久,空气中的水系元素渐渐聚拢在一起,形成巨龙的形状,围着大殿盘旋飞舞几圈,消隐不见。
水神心下异常震惊,这似乎是龙族独有的天赋能力—本命契约。他曾在书中见到过,却从未听闻历来龙族有谁真的使用过,因为这契约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于对方,生命力共通,若是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不能独活,而龙族向来尊享至高之位,锦衣富贵,又有谁会愿意把生命交给别人呢?
有了夜神一半的生命,莲妩自是性命无碍,两人不免稍稍放下心来。他们万万没想到,夜神为了莲妩,居然能够做到这般境地。
两人就在殿外护法,让润玉安心完成契约缔结仪式。直至几个时辰后仪式结束,才见到脸色苍白,看起来及其虚弱的润玉,从殿里走出,对他们行礼。
“润玉多谢二位上神在外护法。莲妩,已经无事了,休养一段时间便会醒来。既是润玉的未婚妻子,便在这璇玑宫休养吧,她醒来润玉会亲自将她送回去,二位不必挂心。另外,”
他身体几不可查的摇晃一下,契约让他有些脱力,但他有些话不得不交代清楚,于是咬牙坚持道,“此事,二位一定要保密,包括对莲妩。如今我二人生命已是一体,润玉担心若是有人欲对我不利,而伺机对莲妩下手,反而会无端将她牵扯进来。因此这件事,万万不能传出去。此事莲妩若知道,必定自责,所以不让她知道,对她也好。”
水神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有些释然地点点头,“夜神殿下事事为小女着想,如今竟是连本命契约都用上了,洛霖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放心吧,此事不会再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