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余恨》丹心如玉

8、（八）

　　948年，中原的后汉皇帝刘知远去世，儿子刘承祐继位。
　　朝政由重臣郭威、杨邠、杜重威、史弘肇等人把持，刘承祐心中相当不满，加上亲信谗言这几人迟早造反，更是让刘承祐寝食难安。于是在他登基的第二年，与亲信密谋诛杀这几位重臣。
　　当时任职枢密使的郭威正在外驻守，闻听杨邠、杜重威、史弘肇等人陆续离奇死去，心知不妙。他马上吩咐养子柴荣通知汴京的家人小心祸害，自己也躲避起来。
　　刘承祐的人马没有找到郭威，就顺势将郭威家人几十口诛杀殆尽，待柴荣赶到时，只见尸体横陈、血污满地。
　　得知家人全部被杀，郭威悲愤交加，与柴荣商量起兵造反。
　　郭威和柴荣以清君侧为名杀回汴京，灭了立国不到四年的后汉，建立后周。郭威成为中原后周皇帝太祖，柴荣被封为后周皇太子。
　　柴荣原本出生于富贵人家，因家道中落，七岁时投奔姑父郭威。姑父见他性情敦厚、人品贵重，将他收为养子。
　　当时，郭威家境不富裕，柴荣为帮补家用，外出做茶叶生意，因此常往返于江陵等地。并在闲暇时间学习骑射，练就一身好武艺。
　　柴荣熟读兵书，也十分喜爱黄老之作。
　　契丹灭后晋后，刘知远又从契丹手中夺回政权建立后汉，郭威是刘知远旧部，因为帮助刘知远夺权有功，被后汉封为枢密使，柴荣被封为左监门卫大将军，掌管兵权。
　　郭威取得政权后，休养生息，体恤百姓，选贤任能，富国强兵，在历经几番战争摧残下的中原赢得极高声望。可惜，天不假年，郭威因病去世。
　　954年正月，太子柴荣继位，名号周世宗。
　　正值盛年的柴荣，雄心勃勃，遵照养父遗愿，继续推进统一中国大业的目标。
　　他问谏议大夫王朴：“朕当得几年？”
　　“臣才疏学浅，但以臣所学推断，三十年后非所知也。”王朴答道，他以精通术数而出名。
　　柴荣听完十分欣喜，说：“若如卿所言，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为实现这个宏伟目标，柴荣拉开了他南征北战的序幕。
　　后周地域虽然广阔，但也处于四处环伺状态。北汉盘踞山西，勾结契丹割据自立；而北汉的后台契丹，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南边有南唐、吴越、后蜀，各自占据着大小不等的地盘，且经济相对发达。后周表面上实力最强，却是处于列强包围中，危机四伏。
　　柴荣将心中的蓝图勾画了一遍，觉得先征伐北汉再征南方诸国方为上计。
　　他决定亲征北汉，召大臣商议。
　　“陛下初继大统，应以巩固国本为主，不宜亲征。”宰相冯道极力阻止。
　　柴荣说：“唐朝建立初期，天下草寇风起云涌，难道不是太宗亲征平定？如今又有何不妥？”
　　“陛下能比肩太宗否？”冯道反问道。
　　“以我兵力之强，破北汉刘崇犹如泰山压卵！”柴荣怒气冲冲地说。
　　“陛下，您不是泰山！”
　　冯道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句句像银针扎到柴荣心口。他当即下诏罢免冯道的宰相职位，任命李谷为新任宰相。
　　“谢陛下隆恩！”出将入相的机会李谷等了很久，赶忙跪下谢恩，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扫除了内政上的阻力，柴荣轻装上阵，他率领大军风雨兼程亲征北汉。
　　柴荣大军在高平之南与北汉军遭遇。
　　北汉王刘崇亲自率领大军抵抗，还有契丹骑兵在旁协助，看起来军容极盛。
　　面对敌众我寡的态势，后周军队将士心里畏惧。但柴荣相当镇定，他命令李重进率左军在西，樊爱能、何徽率右军在东，向训、史彦超率领精骑在中间布阵。柴荣亲自骑马到阵前督阵。
　　刘崇看到柴荣大军人马不多，就说：“契丹骑兵不用上阵，我北汉军就可击垮柴荣小儿。”说完哈哈大笑。
　　“后周是强敌，不可贸然进攻。”大将军张元徽观察了后周军队的阵容后，劝说刘崇谨慎。
　　刘崇不以为然，说：“机不可失，且看我来破敌！”
　　当时东北风呼呼刮着，一瞬间又转为南风。北汉枢密直学士王得中发现风势不利，就向刘崇进言道：“实在不宜出击。”
　　刘崇根本听不进去，挥手下令，让张元徽率领一千多精骑冲击后周右军。
　　后周右军主帅樊爱能、何徽跟北汉军交战不久，看到北汉将军张元徽相当勇猛，担心抵挡不住丢了性命，两人骑马率先逃走，余下的士兵瞬间六神无主，很快被击溃投降。
　　柴荣见战事紧急，冒着北汉投来的巨石和箭阵亲自率领亲兵督战。禁军将领张永德跟部下小将赵匡胤各率两千人从左右两方随柴荣出击。
　　张永德、赵匡胤奋勇当先、浴血奋战，以一当百，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后周军趁着越来越大的南风，猛烈进攻。北汉最勇猛的大将军张元徽被斩杀，北汉军大败而逃，
　　柴荣率军乘胜追击，北汉将士被打得丢盔弃甲、死伤无数，余下的几千人跪地投降。刘崇带着不到一百人往契丹方向逃窜。
　　此战巩固了柴荣的地位，他趁机整饬军纪。樊爱能、何徽等七十多名将士因临阵逃脱被处死。对作战有功之人李重进、赵匡胤等将士给予重赏。
　　他说：“此次作战的后周士兵，老少相伴，强弱不分，况且很多都是临时征用的农夫，作战能力低下。兵在精不在众，应当重新整饬军队，一一点选。精锐者留下，怯懦者遣送回家，免得虚费国库。另外，要加紧招募精锐士兵。”遂命令赵匡胤专职负责禁卫军的招募事宜。
　　赵匡胤不负柴荣厚望，广募天下壮士并在其中选取最优秀之人，组成了一只威震邻国的禁卫军。柴荣任命赵匡胤为殿前都虞候，统领禁卫军，从属于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
　　通过与北汉的高平之战，赵匡胤从一个名毫不起眼的一跃成为柴荣的左膀右臂，开启了他人生新的一页。这一年他二十八岁。
　　与此同时，南唐皇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李璟的六皇子李从嘉和周宗的大女儿周娥皇结婚了。
　　十八岁的李从嘉，已经长成风度翩翩的的美男儿。这时候的李从嘉不再是昨日的懵懂少年，已经是诗、词、书、画样样精通的冉冉升起的明星，令众人趋之若鹜。
　　自小受到父皇李璟的文艺气息熏陶，加上自己超凡的领悟力，李从嘉很快脱颖而出、名声大振。
　　李从嘉喜爱唐代书法大家柳公权的作品，他的书法作品也足以“以李乱柳”，后来又临摹钟繇、王羲之作品，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他擅长行书，以独特的颤笔笔法行文，风骨嶙峋，线条遒劲，好比寒松霜竹，气势不凡，被称为“金错刀”。
　　他画的竹子，从根到梢都很小很细很廋硬，却偏偏让人见之震撼，被称为“铁勾锁”。
　　他的诗词歌赋更是秦淮河两岸闺阁少女、深宫妇人、青楼艳妓争相传颂的上上佳品。
　　如此才貌双全的男人，除了周娥皇，还有谁有资格成为他心中的那个幸运的女人？
　　周娥皇年方十九，博览群书，精通音律，尤其擅长弹琵琶，堪称一绝。至于长相，既艳丽又淡雅，既端庄又妩媚，让人见之难忘。
　　李从嘉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周娥皇的情形。
　　那是去年李璟生辰，群臣到宫中庆贺，皇子们先为父皇拜寿后立在旁边，再轮到其他朝臣携家眷行稽首礼。
　　李从嘉如往年一样恭恭敬敬地站着，他脑海中还在想着紫金山层林尽染的红叶，清凉寺金黄色的秋菊。
　　“陛下，恭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个玲珑环佩一般美妙的声音，让众人目光不禁巡声转去。
　　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肌肤胜雪，面如芙蓉，气质脱俗，宛如仙女下凡。
　　“周爱卿，想必这位就是你的掌上明珠娥皇吧？”
　　“回陛下，正是小女娥皇。”周宗颔首道。
　　“果真是国宝！仙姿美质，无出其右。”李璟夸赞。
　　“承蒙陛下夸赞，小女才质粗陋，‘国宝’之说不过是民间闲散杂人浮夸而已。”
　　“爱卿过谦了！娥皇可有婚配？”
　　“回陛下，尚未婚配。”
　　“朕欲与爱卿缔结姻亲之好，爱卿意下何如？”
　　周宗脸上现出为难，他不知道李璟想将娥皇许配给哪位皇子，当着皇子的面又不好细问。大皇子李弘冀刚刚丧偶，难道是让娥皇续弦？这断断不可。
　　李弘冀性格阴郁，沉默寡言，喜好武艺，女儿嫁给他恐怕不会得到怜惜。
　　其他皇子呢？除了李从嘉，年龄都不适合。
　　李从嘉？倒是不错。礼佛读书，心肠慈孝，人品贵重，才华卓越。他不是长子，将来不会涉入皇位之争，应该能给女儿安稳平静的富贵生活。
　　他的眼光谨慎地从几位皇子的身上轻轻扫过，对李璟说：“陛下，小女深居闺阁不谙世事，恐有失礼之处，容微臣再思量思量如何？”
　　“好！”李璟爽快地说。
　　李从嘉心如鹿撞，脸上火烧火燎。而娥皇离去时不经意飘来的一瞥，让他激动得无以言表。
　　周娥皇在李从嘉的脑海里从此就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的容貌、装束和神态，无一不是他梦中渴盼的佳人。
　　这种情愫搅得他日夜颠倒，坐卧不宁。眼前是她的笑靥，窗外是她的明眸，月下是她的倩影。自从见到她之后，她就无处不在。
　　他大着胆子去见父皇，跪在地上叩头不起。
　　“皇儿所为何事？快快起来说话。”
　　“父皇，请您允准儿臣请求。”
　　“究竟何事？你想让朕允准甚么请求呀？”李璟感觉儿子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就是……，将娥皇许配给儿臣！”他终于憋出一句话，藏在他心里许久不敢对人说出口的话。
　　“哦？原来是为这事！哈哈，待朕跟周宗大人商议后再答复你如何？”
　　李璟大笑起来，自古才子爱佳人，而这个小子，平素不吭不哈，等到关键时刻，也不遑多让。
　　“谢父皇！谢父皇！谢父皇！”李从嘉如鸡啄大米般不听叩头。
　　“安心回去，等朕好消息。去吧。”
　　李从嘉欢乐地蹦跳着，他平生第一次这般勇敢，为了伊人哪还顾得尊严、脸面和礼节……
　　今夜，朝思暮想的伊人就在身边，成为自己的伴侣。他的人生因为有了她的陪伴将会更加光彩夺目，有了她，这世上他再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