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余恨》丹心如玉

1、（一）

　　赵匡胤在灭了荆南、后蜀、南汉后，已将南唐置于三面夹击之境。
　　南唐皇帝李煜为求自保，表面臣服，暗地里备战。他一方面派遣使臣向宋请求册封，降低赵匡胤对他的戒备，同时将主要兵力部署在长江中下游各天险据点，以防宋军进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赵匡胤对江南早已志在必得，没有被李煜的障眼法打乱计划。
　　974年九月，赵匡胤在荆州、湖州等地制造战舰数千艘，发兵十八万，三路并进，进攻南唐。
　　东路由吴越王钱椒率兵三万，自杭州北上策应；西路由王明率兵五万牵制湖口南唐军队，以保障宋军主力东进；中路主力由曹彬、潘美率领十万兵马，由湖北江陵沿长江东进，进攻南唐都城金陵。
　　“宋军三路来袭，众卿有何良策？”宋军来势汹汹，李煜急得整夜没有合眼，他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问大殿上窃窃私语的臣子们。
　　“陛下，臣以为可命郑宾大将军亲率大军前依秦淮河、背靠金陵城列阵驻守，阻击曹彬主力部队；再命杨收、孙震两位大将率军驻守当涂、池州两个重镇，阻断王明进攻；郑彦军、杜真率军截断钱椒北上策应之路。如此这般，定能让宋军进退不得，不出三月，待宋军粮草耗尽，不战自退。”中书舍人张洎上前进言。
　　李煜稍事思量，点了点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好！就依张爱卿所言。郑宾大将军听旨，联命你率十万水军驻守秦淮河，你无论如何要抵挡宋军进攻！”
　　“末将遵命！”
　　“杨收、孙震、郑彦军、杜真，四位将领上前听旨！杨收率军两万，支援池州；孙震率军一万赶赴当涂！联命你二人，无论如何要要守好这二座重镇！郑彦军、杜真共同领兵三万截断吴越援军！”
　　“微臣领命！”四人异口同声答道。
　　“陛下，微臣以为张大人此计虽妙，却有一个致命缺陷。”枢密使陈乔奏道。
　　“陈爱卿，照你所言，此计缺陷何在？”李煜重新皱起眉头。
　　“臣以为宋军欲犯我南唐，必然调集水军，而宋朝的水军战船皆在荆湖，宋军主力东进，必经湖口。故湖口防守最是关键。我军主力应该驻守湖口，方能彻底阻击宋军东进。”陈乔回复道。
　　“陈爱卿说得有理！传朕旨意，命令洪州守将朱令赟率十万水军驻守湖口，绝不能放过宋军一兵一卒！”
　　“是！臣马上去办！”宰相殷崇义答道。
　　李煜轻轻叹了口气，他对于这些作战方案是否能真正击退宋兵心里没底。自从骁勇善战的两位大将林仁肇死去、陈诲缠绵病榻，朝中勇武的将领实在屈指可数。
　　“陛下放心，我南唐自古有着长江天堑这道天然屏障，尤其是采石矶，想轻易渡过绝非易事。有几位大将军驻守要害，陛下不必多虑。”
　　张洎极善于察言观色，他见李煜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劝慰道。
　　“张大人说得是！陛下勿忧！”
　　“陛下不必多虑！”
　　“张大人真是国之栋梁，不愧是老臣谋国呀。”大臣们纷纷上前对张洎作揖，称赞他的能谋善断的智慧。
　　看着臣子们在大殿上信心满满的样子，李煜心中的忧虑消失了少许。
　　十月十八日，宋朝中路军曹彬部队沿江陵北岸东下，令八作使郝守溶率领舰船跟进。
　　夜间三更，有水军发现异动，急忙向朱令赟报告：“将军，郝守溶率十余艘大舰通过湖口，是否阻击？”
　　“可瞧见大舰上装载何物？是否有兵士在大舰之上？”朱令赟睁大眼睛，问。
　　“只见到民船、竹排、绳索等物件，没有见到兵士。”
　　“应该是宋朝臣子例行巡江，不用阻拦，免得中了宋军调虎离山之计。继续防守，一旦有宋兵出现，马上阻拦！”看来是虚惊一场，朱令赟松了一口气。
　　士兵退出大帐后，朱令赟不敢懈怠，他再次吩咐副将紧盯宋军动向，方才疲惫入睡。
　　因为朱令赟的疏忽，曹彬军队没有遇到阻拦，顺利通过湖口北上池州。
　　池州守将戈彦发现宋军气势汹汹直奔城门而来，心里一惊，难道湖口已经被突破？他不敢多想，也不敢抵抗，偷偷带着家眷弃城逃跑。
　　宋军轻而易举占领了池州，顺势进攻当涂。杨收、孙震二人率兵作战，不到几个时辰即大败。杨收、孙震以及一千多南唐士兵被俘获。当涂也被宋军拿下。
　　曹彬将兵力驻扎在当涂的采石矶。
　　夜晚的宫殿里依旧灯火辉煌，歌女碧瑶带着十几位歌女轻弹浅唱：“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这是他在一个难眠之夜，因为对弟弟李从善的思念而写的新词，如今战火已起，弟弟的归期更加遥不可及。只能任风月闭于帘外，人静帘闲，帘闲而心乱。离人之苦，远人不归，此刻听着愈发的寂寞幽怨。
　　就在这低回婉转的音乐声中他迷迷糊糊地入睡，并且做了个好梦，南唐军大胜而归，不禁在梦中笑醒。
　　“哈哈哈！哈哈哈！”
　　“陛下，何事如此高兴？”周女英被李煜的笑声惊醒，从床上忙不迭地爬起来。
　　“好事！大好事！联梦见宋军被打得溃不成军！”
　　“陛下！这是吉兆啊，近来因为战事，陛下忧心如焚，已经好几日未能好好安寝了。”
　　“是呀，皇后！朕心情好多了。有你陪着，朕很欣慰。”他搂着周女英，轻轻拍着她的双肩，嗅着她的幽黑长发散出的清香，好像突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一般。
　　“陛下！”周女英温柔地将头放在他的胸口。
　　“皇后，你认为朕的梦是否成真？”
　　“陛下英明睿智，有满朝文臣武将辅佐，梦必然成真。”
　　“但愿吧！”
　　闲谈了一会，李煜打了个“呵欠”，一阵困意袭来，两人相拥入睡。
　　次日早晨，天刚蒙蒙亮，熟睡中的李煜就被吵醒。
　　“陛下，信使急报！昨夜池州、当涂已经沦陷，大将杨收、孙震被俘！”
　　“陛下，宋军已攻陷湖口，曹彬主力部队已渡过长江直奔金陵！”
　　“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湖口守军呢？快、宣众臣上殿议事！”李煜急得从床上跳下来，衣服也顾不上穿就往外走。
　　“陛下，别急！臣妾伺候您穿好衣服再去不迟！”周女英拿起龙袍追着。
　　“皇后，你再歇息一会，朕去去就回。”他爱恋地抚摸着她的脸，说。
　　“陛下勿忧，天佑我朝，必能拨云见日。”周女英充满信心地鼓励他。
　　他对她点了点头，向大殿方向走去，脚步显得相当沉重。
　　俯视着大殿上还在互相推卸责任的大臣，李煜气不打一处来。
　　“众卿家，眼下形势危急，湖口已失，难挡宋军东进。该当如何？”
　　“陛下莫急！宋军留下五万人在湖口，意图牵制我军的后援，那么曹彬和潘美率领进攻秦淮河的宋军也不足十万人，而我军有十万人，而且极善水战。只要我军做好秦淮河防守，再派出一支精兵夺取采石矶。让宋军将处于首尾夹击之中，再将其一举歼灭，让这宋朝兵马有来无回。”张洎奏道。
　　“宋军驻于采石矶，渡过江来攻打金陵，可如何是好？”李煜问。
　　“陛下，臣也正忧心此事。诸位大人不知如何看？”陈乔说。
　　“绝无此种可能！臣遍查史书，也从未见过能够从采石矶渡江成功的例子。”张洎斜了一眼陈乔，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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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唐朝廷讨论宋军不能渡过采石矶的同时，宋军这边可热闹了。
　　只见宋朝将士全体出动，扔下战舰不理，在樊若水的指挥下，全部跳到成片成堆的民船、竹排、绳索之间，拿着凿子、斧头等工具忙碌着。
　　他们将绳子绑船，在船与船相连处钉上木板，还在水面上反复测量着，再把一根根的浮标柱子打进江水里。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一生与水相伴的南唐人知道，宋军想要在采石矶搭浮桥。
　　但是浮桥可不是这么搭的。可以在小河、小江里搭浮桥，民间为了方便，也经常这样做。但是，要在滚滚长江之上搭浮桥，水流湍急，异常凶险，再加上江宽几百米，要成事无异于痴人说梦。这是自从长江边有人类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南唐探子回来汇报情况，大臣们都笑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宋军真儿戏！”
　　“可笑之极！”
　　“难道众卿认为宋军果真不能搭起浮桥？”李煜问。
　　“陛下，绝无可能。”
　　众臣纷纷回复不可能。
　　但三天过后，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座浮桥跨江而建，直抵两岸。
　　樊若水站在凝聚着他的研究成果的浮桥上，仰天狂笑：南唐啊南唐，你昨日视我为草芥，今天我要踏平你这千里河山！
　　长江天堑没了，天堑中的天堑采石矶也在宋军面前如履平地！
　　李煜感觉情势已十分严峻，急忙下令让郑彦军、杜真两人的军队改道去采石矶损毁浮桥。
　　郑彦华溯江而上，打算以强大的战舰群冲断浮桥。船队还没到达采石矶，便同迎面而来的宋军水师相遇，一场恶战在江面展开。
　　因为宋军顺水而下，南唐军处于逆流状态，宋军占了地利上风，刚混战了一会，郑彦华军队就死伤多人，只得下令撤退。
　　待杜真率领的步兵赶到时，南唐水军已溃逃，只好孤军与宋军作战。潘美领兵冲过来，双方厮杀不止，杜真寡不敌众，战死，士兵溃败四散逃命。
　　宋军利用浮桥为水上基地和过江通道，噩耗接踵而来。
　　宋西路军攻陷鄂州，东路军攻陷常州、江宁。之后，宋军各路全线出击，攻占樊山、攻破溧水，击败南唐军万余人，杀都统李雄。
　　有了采石矶浮桥，宋军的地理形势由劣势变为优势，南唐水军几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主力也消耗大半。
　　更不堪设想的是，东路的吴越军正在围攻润州。
　　975年五月中旬，宋军王明部队击败南唐军西面守军一万多人，占领金陵西南。潘美率领的五万宋军已顺利渡过采石矶浮桥，抵近秦淮河。
　　南唐形势已危如累卵，李煜急招大臣们商议对策。
　　“陛下，如果郑宾不敌潘美，宋军马上就到达金陵了。臣奏请陛下，准许卢绛领兵协防秦淮河。”陈乔进言。
　　“准奏！任命卢绛为凌波军都虞候，率领一万水军协防秦淮！”李煜为保万无一失，听取陈乔的上奏。
　　李煜又派刘澄为润州节度使抗拒吴越军。
　　由于李煜和他的爷爷、父亲一直宽厚待人，关心民生疾苦，所以百姓都捐钱捐物，鼎力支持南唐抵抗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