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亮（Moonlight）》薇拉ESTMOI

38、第九章 各自成活（2）

　　安在羽在参加盛典之前就知道凌寒也会来，来之前成员们还打趣他这次可以公费约会了。在羽只是苦笑着说凌寒忙着拍戏，哪有时间约会。他刻意保守秘密，好像只要不说出来，他们之间就还有续写的可能，所以全团上下的人都以为两人只是最近比较低调而已。
　　桢宇先前还笑他怎么戒了玩儿手机的瘾，也不怕凌寒找不到他生气。他只是说凌寒最近进组拍戏，忙得顾不上，手机拿了也是白拿。允昕在他的微笑里看到些许苦涩，不过毕竟在羽言行并无太多异样，也就没有多想。
　　另外，大家还察觉到在羽自从上次和凌寒的新闻闹大之后懂事多了，就很少公开在他们面前公然秀恩爱招仇恨，也不怎么爱打闹了，心思多了几分放在工作上，对成员也好很多。
　　白允昕和权桢宇有意把新房子买到在羽的小区，让他帮着看房子，他也都爽快答应。赵辰飞前一阵子脚受伤，现在又查出来是跟腱受损，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他主动全程照看，两个多月的时间。

　　好事不成双，坏事却总是抱团来的，状况总是能够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更坏些。赵辰飞意外受伤，安在羽就在他身边，看得真真切切。
　　因为脚上一直伤着，肿得厉害，赵辰飞除了必要的演出，都不参加练习了。SE一位前辈女歌手演唱会那天，邀请安在羽和赵辰飞伴舞，两个人携伴前往。前辈担心他的脚受伤，专门问过他，也没拦着他上台。
　　排练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一阵剧痛，小腿拉着跟腱块撕扯一般地疼，像是里面神经线断了，热滚滚地肿起来，当时脚踝就用不上力了。在羽正背对着他，听他一声嚷叫，回头看见他额头鼻尖全是冷汗，抱着脚在地上抽搐着。
　　安在羽把赵辰飞抱上车，送去医院的路上，完全没顾及有没有被人拍到。他一心想着，MG不能再有人出事。可是赵辰飞再也没能站在舞台上。
　　医生诊断跟腱完全断裂。肿痛可以恢复，但是跟腱永久性损伤，再也不能进行剧烈运动，跳舞更不可能。男团当中，每个人都必须上台跳舞，赵辰飞失去了舞蹈能力，意味着只有一种结果。
　　后来事情具体怎么发展，安在羽不知道。一个月以后，赵辰飞自愿和SE解除合同，回国发展。道别的那一晚，大家才发觉，很长一段时间，赵辰飞都没有笑过了。
　　他脸色惨白，只是淡淡地跟大家点头道别，甚至不愿意用韩文再讲一句多余的话。安在羽和赵辰飞同为团内舞蹈担当，他很清楚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性的。赵辰飞曾经说过，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MG，却不想最后还是食言了。
　　安在羽靠在角落的墙上，就像当时送走凌寒一样。他很想打电话给凌寒，告诉他MG惨败的现状，以及他无法言说的心情。但他没资格那么做了。
　　没多久，SE官方贴出与赵辰飞和平解约的新闻，丝毫未提过度工作是导致艺人跟腱断裂的原因。MG新专辑如期发行，公司就开始筹备新一轮巡演，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已经少了三位中国成员的MG，还是一样的生机活力。
　　只是MG现役成员人人心中闷着一团火，不必示众的时候，必定低压笼罩。安在羽不愿在宿舍多作停留，一天到晚戴着耳机在练习室琢磨编舞。
　　他跟Jack坚持要求自己完成SOLO独舞的编排，Jack没抱多大希望，看他特别在意，就允他试试。在羽于是把自己关在练习室里没日没夜地练习修改，好几天才出来，表演的效果惊艳了所有人。
　　大家之前当然知道在羽舞蹈功底强，但毕竟之前的编舞一直是和编舞老师合作完成，期间他也很少提出自己的意见。所以这次连编舞老师都惊呆了，当即跟Jack和Mari拍板说可以直接用。这段舞蹈配乐也是在羽自己参与制作的，所以用起来很顺手。
　　演唱会舞台上，他在莹白的灯光聚焦下，身体牵引着音乐，尽情释放自我，随着音乐贯穿身体流动起来，分明是骨络分明的男子，却让人在雄浑霸气之外看出自然如水般的柔软。
　　舞台下荧光闪闪，人声鼎沸，尖叫不止，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在王者的舞台，他安在羽还存在着，不为别的人而活。狂傲不羁的飞吻下去，引起山呼海啸，正像是他在宣誓着什么。
　　璟昊在后台看到舞台上的安在羽，常常忍不住欣慰地感慨：“我们在羽呀，长大了。”

　　事实上，他清楚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10月底以来，他一直都生活在虚幻里，抑制不住想念凌寒，想到心口发疼，在温和的微笑下也能感觉到自己正撕扯着喉咙无声怒吼。他没有一刻不想联系他，甚至想过假装忘记分手这件事，打电话过去跟他撒娇，跟他讲这些日子的变故。可是他不能，所以手机几乎成了毒药，他碰都不敢碰。
　　别人和他开凌寒的玩笑，他哪怕是心在刀尖儿上滚着，也要找到那么一点点关于凌寒的记忆。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可哪怕这样疯着，也不愿意承认凌寒再也不会回来。

　　凌寒新歌《Farewell》发行前，在羽收到了他发来的Demo，只有一首歌，没有任何文字。他看着那个邮件附件呆坐整夜，最后下载好，删了邮件，黎明将至才倒头睡下，就是忍不住眼泪打湿了枕头。
　　凌寒，你真是残忍。我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不去打扰你，你想要结束，我就给你最安静的结局。那发来这首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是一首歌，就可以把我好容易垒砌的坚强瞬间打得支离破碎。
　　可即便凌寒如此，他也没办法恨他超过一天。没办法，他只是想他，想到已经辨不清自己是谁。
　　从香港回来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许进来，饿了一整天。谁敲多少遍门也没用。最后桢宇上来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下楼时故意大声嘀咕：“非得要凌寒来才能不乱发脾气吗？”
　　房间里在羽听到之后，空洞了一天的眼睛，瞬间盈满泪水。
　　他放不下，也从来都没想要放下，即使决定了不再打扰对方的生活，他依然在给自己编织一个假想的未来。他木呆呆地打开那首存了一个多月的Demo，听完整首歌，又循环播放好几遍。泪水就没停过。接下来几天，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连强装平静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游魂一样按部就班完成所有工作，只要不是在舞台上，脸就冻结着，跟谁也不讲话。

　　香港回北京的飞机上，凌寒遇到了柳沁。柳沁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女生遮掩得很仔细，眼睛里带着灵气，不像是圈内人。柳沁看出凌寒的疑惑，没有回避，大方把女友介绍给他认识。
　　见凌寒神情恍惚，状态不佳，柳沁问了他一句。凌寒先是垂下眼眸在记忆里游荡，柳沁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跟他多说。
　　“不愿说就…”
　　“分手了。”凌寒打断他的话，匆忙出口，作势弯腰捡起地上的毯子，试图用强装的镇定遮掩自己的慌张。柳沁看在眼里，再震惊，也不过是眼神里起了些波澜。
　　相对无语，一路上只剩下起飞降落，夹杂声波干扰的语音播报。天黑下来，走出机场，才发觉天气是越来越凉了。

　　春节悄然就来了，华孝美看儿子最近瘦了好几圈，以为他工作太累没时间照顾自己，就费尽心思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在羽也没吃进去几口，几乎都让哥哥和世惠吃掉了。在羽从头到尾不说话，倒是陪着爸爸喝了好几杯酒。
　　先前在家，安永赫不怎么要求他们陪自己喝酒。在羽还是小孩品性，只爱喝甜饮料，滴酒不沾，喝几口就嚷着难喝，今天怎么一杯一杯不停地灌。大家都觉得奇怪。可是即是过节，在羽也说他只是自己想多陪爸爸喝几杯，别人也就没太在意。
　　除夕夜晚上，大家都睡下了，在羽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起来到楼下翻冰箱。看到哥哥买的一捆啤酒，他开了一瓶坐在沙发上独自一人在黑夜里喝着。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失眠，大约能够正常入睡的时间，这两个月多月加起来都不到十天。酒精果然是好东西，几瓶啤酒下去，意识模糊，他就不用记得那些痛苦。
　　平时在宿舍，他多少克制着，不会纵容自己喝醉，以免说出不该说的话。除夕这一夜，又是在家里，他看着每一处，都想到凌寒当时在他家时拘束可爱的模样，心里抓痒挠腮，找不到发泄，只能一瓶一瓶地灌酒。
　　直到胃里灼烧着往外翻滚着犯恶心，他踉跄着跑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翻江倒海得往外吐，吐到刮干了肠子，什么都呕不出来，还在一阵一阵犯恶心，胃液都要被呕出来了。就这么吐完，他神智崩溃地抱着马桶哭出声来，又几乎是飘着脚，扶着一切能扶的东西，跌跌撞撞地爬回到沙发脚边，趴在地毯上捂住脸不住地流泪。
　　房间里一道灯光打来，明亮刺眼，照得他隔着眼皮都感觉到疼。紧接着他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拎起来，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凌寒。”对方停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回他：“在羽，我是哥。”
　　“哥？”在羽醉眼朦胧定睛看对面的人，也没辨清对方不是凌寒，伸手直接摸到了脸上，“凌寒哥，你回来了？”
　　一家人这时候都起来，看到客厅被在羽搞得一片狼藉，没一个人有好脸色。可听到他迷迷糊糊不知在喊谁的名字，全都狐疑地看着他。世惠听到他在喊凌寒，惊得瞪圆了双眼，顿时困意全散，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帮他圆回来。可安在羽实在不争气，世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凌寒，你怎么不说话？”在贤被他喊得又是一愣，听出来他一直在叫同一个人的名字，就凑过耳朵去听。安在羽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直接亲了上去，吓得他立马松手把他扔回地毯上。
　　在羽失了重心，砰的一声跌进地毯里，手臂被压在下面吃痛，又醉着使不上力气去扶，抬了一抬就软下去。心里不痛快，干脆失声哭起来，蜷起身子，捂住脸，只不停地默念：“凌寒，我好想你。”
　　一家人被他这一出闹剧搞得晕头转向，直到听清楚他念的名字，又见他搂着在贤错看成凌寒，上来就亲，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华孝美震惊得恨不得摇醒他质问，可他这幅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估计说什么也都不过是对牛弹琴。安永赫压着怒气命大家都回房间，自己在沙发上盯着在羽半天不见醒，才扔下他又回房，翻来覆去，一夜也没有再睡着。
　　第二天醒来，安在羽浑身发冷，强撑着爬起来靠在沙发上臆怔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喝多了。从太阳穴开始到后脑勺，整个密布了一层网都在撕裂着疼，口里苦涩难忍，依然困顿得要命。
　　他把身上的薄毯扔在沙发上，正要躺下继续睡，听到后面餐桌方向爸爸干咳一声。他吓得彻底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迷迷糊糊记得昨天好像见到了凌寒。
　　凌寒？他怎么可能在韩国。所以昨天抱他的是谁？
　　在羽心里唰啦一下凉透了，靠着仅存的神智，大约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肯定是喝醉之后把谁当成了凌寒！昨晚拉他的人力气不小，应该不是世惠和妈妈。是哥哥？该不会是爸爸吧？这个想法一出来，他瞬间感到五雷轰顶，呼吸困难，不敢回头看。
　　他昨晚都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该死！一点都想不起来！他们都知道了些什么？
　　见他没有反应，安永赫又轻咳一声叫他：“在羽呀，睡醒了就过来吧。”

　　坐在餐桌上，全家人都盯着他一个人看。世惠都严肃着一言不发，只敢递眼色过去。妈妈端着一碗汤过来，放到他面前就坐了回去。
　　在羽几乎整个人埋进了汤里，一口气喝完，啪得一声拍在桌子上，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问：“你们想问什么？”
　　安永赫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估计也没什么挽回的余地了。他的两个儿子都是个有主意的人，安在羽从小格外任性，家里又宠他，难免比他哥哥还要固执一些。但作为父亲，他必须做他该做的事情，虽然难以启口，还是耐住性子问他：“你…和凌寒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男朋友。”安在羽听爸爸这么问出口，就知道肯定瞒不住，干脆自首全招了。但是话说出口，他还是闭上了眼睛缩着脖子下意识躲了一下，怕他爸爸一个巴掌打下来。
　　安永赫虽然已经猜到，可是经儿子的口说出来，还是心口一疼，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家人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安永赫先开了口，安在羽有问必答，只除了一点。
　　“那你们现在呢？”安永赫颤栗着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
　　安在羽低着头看地板，像是要用灼灼目光将地板燃出一个洞。他默默反抗了家人的暴怒、恐吓和苦口婆心的劝说，甚至跪在地上被爸爸举着皮带结结实实抽了一鞭子，也没有说出凌寒已经和他分手。
　　华孝美满眼伤心地求他赶快结束这不伦不类的关系时，他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逃脱了拷问，从暴风雨般的斥责声中愤怒地冲出家门。从意识恢复开始，他就穿着单衣在清冷的街道晃悠了。春节的首尔真是空无一人，他攥着手机晃荡，不愿意回自己的公寓，那里到处都是凌寒影子。冻得没办法，只好给允昕打去电话。
　　允昕把在羽从路上捡回了刚布置完的家里，桢宇看他这丢了魂儿的样子，也不忍心逗他，难得关切。
　　在羽沉默半晌，耐不住两人逼问，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允昕和桢宇，包括他和凌寒已经分手。说完之后，在羽就像丢了家的孩子，趴在桢宇肩头上，哭起来就收不住。桢宇和允昕惊得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扶着在羽的背先把他安抚下来。
　　在羽终于停下来，依然抵着桢宇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桢宇哥，我太想他了。”声音是在羽的没错，但完全没有他正常的音色，灵魂出窍似的从桢宇的肩头飘出来。听进耳朵里，浑身禁不住打颤。
　　桢宇轻拍他的肩膀试图抚平他的情绪，给允昕使眼色让他给在羽盛碗粥过来。

　　强撑着精神喝完粥，胃里热起来，在羽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他裹住允昕的棉衣窝在沙发里，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桢宇看在眼里，心里难受得没着没落的。他都经历了什么啊。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还总故意拿凌寒怼他。现在想想，自己简直就是混蛋至极。这个家伙，怎么也不说实话，不然他怎么会在他伤口上撒盐啊。
　　“在羽，你怎么不早点说呢？”桢宇问得小心翼翼。
　　在羽不说话，明明已经没有了力气，还努力想笑出来。允昕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告诉家里实话，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嗯。”
　　“既然放不下，就去找他吧。”
　　在羽原本放在棉衣袖子上的双手紧握了一下，摩擦发声，激得心里也跟着跳了一下，好像活泛了过来。
　　“他要是不想见我怎么办？”
　　“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允昕久站累了，仍然没有听到回答，就坐在在羽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沉吟一阵，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去北京吧。”
　　安在羽动了动手指，深深埋下头，心里汩汩涌出些活泉，暖暖的养活了枯朽许久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