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千岚寨 ...
-
那是一座豪华的府邸，远远望去，青砖黛瓦，重阁鸾凤。内里小桥流水，翼亭低径相错排列。朝颜敲了几下，很快，门里出来一名小僮仆，发髻高束，用一根木簪牢牢固定，眉目清秀，面带一点英气。他向朝颜行了一礼，问:“请问您有何要事？”
朝颜还礼，言:“在下欲往碎叶山寻蓝凤求药，路过檀府希望借住一晚，明早即行。”
这小僮仆也不怕生，爽朗一笑，道:“那就不用走了。这里就是千岚寨，我家寨子刚好在家，我去通报，还请您先在前厅等候片刻。”
说罢，小僮仆领着朝颜跨过门楣，走过两道院子，最后将朝颜引至前厅。房间中燃着淡淡的清香，如清风，似流水，细来看，才发现房间一角的几案上放着一樽古兽铜炉，并未看到青气缭绕，但能先闻其香。
雅阁居内，夜辉正翻着一本《山海图志》，白皙的面颊还染着淡淡的红晕，煜浅收起了镜子，一边捏着小盘中的南瓜酥，一边专注地看着他:眉眼微垂，秀鼻翕张，薄唇轻抿。就见那微微翘起的睫毛一颤一颤，搔得他心痒难耐。阳光洒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暖洋洋的，如同披了一层薄纱，若隐若现。
煜浅暗暗想着，果然还是我家宝贝儿最美啦。
突然一阵轻扣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煜浅不耐地道:“进来。”
就见门外走进一位黄衣小僮仆，向着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寨主，夜辉公子，今日来了一位客人，说想向寨主求药，正在前厅候着呢。您看？”
煜浅还未说话，夜辉的声音已悠然响起:“你先下去吧。”
待僮仆退下去后，煜浅一把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你干什么？万一是那镜中之人呢？”
夜辉懒懒地放下手中书卷，过来搂住煜浅:“那不是才好吗？我们就看看。那让你我二人都惊才绝艳之人到底副不副实。”
煜浅一把回抱住夜辉，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宝贝，醋劲还不小，还有，不要总想着某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反攻，你现在还做不到。好了，别让客人等急了。”
说罢，煜浅也不管羞得满脸绯红的夜辉，一把牵着他向前厅走去。来到前厅转过那段鸾凤相鸣的花屏，就见一个少年坐在椅子上，左手虚虚环着，眉眼含笑，仿佛在温柔的注视着什么，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坐着的朝颜感觉到有人来了，轻轻对怀中的吴苍说了些什么，便站起身来，看向一边，就见屏前并排转过两人。其中一人穿一件浅蓝色长衫，外套宝蓝色外氅，腰上系一条冰蚕描绣而成的凤扇蓝焰湛丝绦，长发轻挽，戴一顶碧海英冠，眉目英挺，眼若寒星。另一人穿一件月白染墨长衫，外罩雪白色墨染修篁亭亭竹，腰上系一条墨竹漫洒虚空琉璃练。乌发梳得一丝不苟，被一根嵌玉漆竹银簪牢牢缚住，未束的部分则柔顺地披散下来。眉眼精致，眼若秋水，睫毛长而翘，如一把薄扇，扇动人心。
朝颜站起身，行了一礼:“在下朝颜，因小事冒犯檀府还望见谅，敢问这位就是。蓝凤先生？”
煜浅哈哈一笑，先请朝颜坐下，让人奉上香茶，道:“不用那么拘束，虽说蓝凤，但您称我为煜浅即可。朝颜，可是墨玦阁那位？”
朝颜回答:“不错，这位是？”
煜浅看了看身边的夜辉，满眼柔情:“这是我的爱人，夜辉。请问朝颜兄千里迢迢来访是因何缘故？”
朝颜说:“听说煜浅兄擅长鬼神魂魄之事，我这番正是为此事而来。”
煜浅略一抬眉:“哦？”
朝颜道:“不瞒二位。我的爱人吴苍曾在几月前丧命，这段时间一直以灵魂状态守在我身边。先前受到追杀，不幸重伤，虽已好了些，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听说您对灵魂鬼神之事有些研究，便想求您指点一二。”
煜浅说:“这样啊，现在他还在吗？”
朝颜看看身边的吴苍，莞尔一笑:“在的。”
煜浅心头一转，突然道:“我记得墨玦阁朝颜和烟霏楼吴苍不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吗？难道传言有误？”
朝颜笑了笑，眼中满含幸福:“也不算错，我们这应该属于相爱相杀吧。”
煜浅道:“那行，我先给他看看吧。”
说罢，煜浅抬手升出一团蓝炎，如蓝海，似琉璃，如月光，若白雪，幽幽地散发淡蓝色的光焰。接着，吴苍的身形便完全显露在虚空之中。
就见屋内凭空出现一个人来，约摸十八九岁的年纪，内穿淡紫色水缎长衫，外罩银仙密绣撒花铃兰的紫色外氅，腰间系一条紫玉嵌缀的墨绦，上挂一块六角铃兰玉佩。长发随意挽着，泻于两肩。五官精致，肌肤细腻，白如暖玉。一双似言非言含情目，一张似笑非笑粉薄唇。眉眼纯粹却自带媚意，神情淡然却自勾人心。煜浅不由赞了一具:“美人!”
这一句话一出口，屋内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一个是面上不显，眼中却柔意渐褪只余寒光的夜辉，一个是敬意消减警惕徒生的朝颜。
煜浅见势不妙，打了个哈哈:“那个，朝颜呐，我就是纯粹称赞一句，对他没有丝毫意思的。”说罢，他走到夜辉的位置上，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狠亲了一口，看着夜辉的黑眸满是爱意和安抚。这么一来，两人的目光才好了些，只是朝颜看向煜浅的目光还是有些冷。
夜辉淡淡一笑:“朝颜兄不必介意，我家煜煜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美人，您只要将你家吴苍护好就不会有事，他这有我看着呢！”
煜浅听这话就不爽了，他不满地蹭了蹭夜辉的发丝，道:“哎夜辉你说什么呢？你能管得了我吗？信不信晚上我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夜辉笑着求饶。朝颜一开始听夜辉的话还有些狐疑，但现在确切地看着两人眼中毫不做假的浓情蜜意就全然放下心来了。不过这煜浅还真是好玩。一把搂住身边的吴苍，朝颜暗想，不就是秀恩爱吗？谁怕谁啊！
这么一笑一打闹，两边的气氛立刻就轻松下来，谁也没有再拘着，而是随意到直呼对方的名字了。
煜浅刚刚差点没刹住闸，还是因为夜辉顾虑到旁边的朝颜吴苍拼命抗拒才让他停下来。煜浅一边走一边口里嘟囔着:“这夜辉居然管撩不管息，过分，晚上必整得他下不来床。”
他对朝颜说:“不介意我给你家吴苍把把脉，感受一下他的灵魂状态吧？当然，介意也没用，除非你不想让我给他看了。”
说罢，他顶着朝颜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搭上了吴苍的腕脉。片刻，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吴苍，眸中有些沉重。
煜浅思考片刻，转过身来，对朝颜说:“追杀所受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看这样子，以前他应该是靠着你回复灵魂力量的。这很好，再过几天这伤就能彻底好了。”
本来朝颜见煜浅表情肃穆都快吓死了，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但还未等他戏谑的话说出口，煜浅接下来话却使他如坠冰窟:“但你别高兴得太早，那点伤不算什么，只要好好修养早晚都会好，关键在于他自己。”
煜浅继续说:“人鬼本来就属两道。吴苍作为一个鬼想要留在人间就必须付出些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他能在人间停留两三个月已经是极限，为什么在有人接时不回去，你这是故意放弃自己的生机？”
朝颜闻言，吓得脸都白了，他颤抖地抱紧吴苍，就看苍苍也浑身发抖着，眼中是难以置信和仓皇而逃的躲闪。朝颜不得不信，苍苍为了留下来的确付出了很重要的东西，他抱着吴苍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言语中是尽量掩饰着的惊慌:“苍苍，这是怎么回事？”
吴苍垂着头，埋进朝颜怀里，轻声道:“没什么的，是我一时想差了。”
“一时想差？”朝颜语气低沉，难道是因为自己过于坚定地不让苍苍离开吗？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朝颜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但还是忍着不适，轻声对吴苍说:“没事的，乖，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们一起解决。”
吴苍缓了一会，在怀中慢慢说给朝颜，语调还有些发颤:“之前你我能在梦中相见前，我想的就是你一直陪着你，只是顾虑会不会对你身体造成影响。后来我们能在梦里见到，你对我那么好，我就想，算了，就这么在一起吧，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朝颜轻轻地抚着吴苍，内心有巨大的喜悦的强烈的心酸。吴苍继续说:“后来阎君追来，说下一世我会变成修罗，居于深海中。深海多远啊？又深又黑，我无法逃出去，你有怎样才能找到我呢？转世必会失去记忆，可我不想忘记你。没有你，我宁愿消失。就是这些事，让我坚定了留下来的信念。”
“苍苍。”朝颜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他紧紧地抱着吴苍，满心满眼都是他:“你应该相信我的，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失忆不可怕，我会帮你恢复，即使不能恢复，我们也可以培养新的甜蜜的记忆。”
吴苍说:“可我不敢赌。我知道不论多久，即使我变了样貌失了记忆你依然能找到我，但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不想在没有你的地方生存哪怕一天，那太可怕了，孤独死寂。”他突然看向朝颜，温柔而充满爱意的眼中闪现出得意与狡黠:“反正我已经选择了，也不可能再轮回，你不可能把我推出去的。”
朝颜看着吴苍亮晶晶的眼睛:“是啊，我什么时候都不会把我的苍苍推出去的。”
吴苍闻言，笑弯了眼。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千岚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