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笙歌》夷则十四

1、相爱相杀

　　夜幕之下，映湖之水如最浓稠的墨汁，映着月色也暗沉了许多，无声静默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一身紫衣的少女赤着双足凌空于湖面，看身形约莫十五岁的年纪，面容隐在夜色中显的毫无生气，单薄的身体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少女紫色的衣袂在无风之中飘动，定睛一看方觉少女周身似有气流环绕，且气流流动的速度似乎在不断加快，似是感受到某种未知名的危险时出于本能的反应，环绕在少女周围的气流在剧烈地晃动着。就在此时，有什么从墨色的湖水中悄悄地浮现出来，不消片刻便铺满了大片的湖面，那些看似是树根状的植物实则比树根柔韧许多，名唤绿菁，在鸣祭之森随处可见，再平凡不过。
　　绿菁浮出水面的一刻似是受到了某种鼓舞，迅猛地冲向少女。任谁也想不到平时无害的绿菁此时如猛兽般缠绕住围绕在少女周身的气流，似要撕碎少女，而少女的身影也在刹那间淹没在绿菁的身影下。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每一秒都似刻在心上，看着眼前的一幕，任谁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为少女捏一把汗。
　　绿菁缠绕的力道似乎在不断的增强，似是拼死最后一击，却不料有微弱的光穿透绿菁，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粉碎了绿菁的躯干。光芒越来越盛，最终照亮了夜空，亦照着绿菁已碎成粉末的躯干发出点点绿色的光芒，漫天飞舞，煞是好看。少女的面容在光影之中渐渐清晰，苍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只称得上清秀的五官，嘴角挂着轻柔的微笑，让人不敢相信眼前这羸弱的少女刚刚经历了生死。
　　“丑丫头，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女子的声音在静寂中传来，平静无波，似已预见了紫衣少女的结局。
　　“呵！”
　　女子口中的丑丫头——顾雨闻言只是加深了唇边的笑意，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双手结印。
　　原本浓稠的夜色快速褪去，顷刻间黑白颠倒，入目皆是白茫茫的雪景。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雪景，顾雨微眯着双眼看着四周。
　　冷风夹着雪花落在顾雨脸上，远处稀稀疏疏的树枝上落满了白雪，眼前的环境虽与“舒适”二字相差甚远，却也比方才好了太多。
　　顾雨微微笑了下，心下却不禁叹道“自己还是太弱，不然不会被那只红毛孔雀困在虚境中如此之久”，想着不由伸手轻抚鬓角，似是有些苦恼。
　　下一刻，顾雨快速的猫腰滚向一旁，紧接着挥手，在身前划出屏障抵挡接踵而来的攻击。
　　顾雨此时略显狼狈，方才虽躲过了那一击脸上却还是挂了彩，不过并不妨碍她想要调侃赫连彤雀的心情。
　　“师姐，彤雀这名字与你很是相称，每回见你都是一只活脱脱的红毛孔雀。”嘴上虽这样说，顾雨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红衣翻飞，容貌艳丽，卯足劲想要破除她前面屏障的女子的确是很赏心悦目。
　　赫连彤雀闻言，虽面露怒容，却并不言语，只是运足功力击破眼前的屏障，想不到这丑丫头如今竟有这等本事。之前在虚境里应已耗费了她大半元气才是，想不到自己攻其不备的一击却让她躲了过去，还迅速设下了这屏障，自己果然还是小瞧了她吗？
　　正在赫连彤雀打算重新审视顾雨的这空当，实际上顾雨确实是灵力不济，只是凭着多年练就的坚韧咬牙坚持着罢了。
　　眼看眼前屏障将破，顾雨心中正盘算如何逃脱。赫连彤雀却似乎受到鼓舞般，连平时爱若珍宝的伏灵长鞭都取了出来，挥手便是夹风带雪的一鞭挥向顾雨。
　　伏灵长鞭不愧是灵物，这一鞭下去不仅屏障消失，且速度丝毫不减，如毒蛇般迅猛地袭向顾雨，似要咬断她的脖子般。
　　赫连彤雀眼见顾雨就要败在她手下，脸上不禁露出得胜的笑容，脑中闪过许多方式让这该死的丑丫头求饶，却在须臾之间，伏灵长鞭击碎一片幻影，去势不减，往回卷来。
　　赫连彤雀大惊之下，甚至还来不及变换脸上的表情，忙控制伏灵长鞭成守护姿态环绕在她周身，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伏灵长鞭上竟有淡淡的雾气散开。
　　赫连彤雀见此，咬牙怒道“卑鄙”，声音震的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说着忙捂住口鼻闭气，明知道此时应离伏灵长鞭越远越好，却又不舍。
　　若是此时顾雨在眼前，她定是不管不顾冲上去和她拼命，这个卑鄙的丑丫头净学些歪门邪道，竟在设下幻影的同时埋了毒，无耻卑鄙！无耻卑鄙！赫连彤雀心里骂着，眼前却忍不住渐渐有些模糊，虽然刚才及时闭气，却还是多少吸入了些毒气，不过以她现在的状况来看，丑丫头下的只是迷药，哼哼，谅她也不敢对自己下毒药，要不然自己有个好歹，赫连家绝对会将她挫骨扬灰的。
　　赫连彤雀一边将脑中所有骂人的词汇都和顾雨联系了一遍，一边盘腿运气，心里想着：等她缓过药劲了才好找丑丫头报仇。
　　正在赫连彤雀心中被千刀万剐的某人此时在雪中踉跄前行，感觉体力已到极限，顾雨就近靠着一颗树坐下，树枝上的积雪很不给面子的落了她一头一脸。
　　顾雨喘气，扯了扯嘴角，很想骂人，但奈何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抿了抿嘴唇，苦中作乐的想，“知道本姑娘口渴，自觉落到嘴边，甚好！还蛮解渴的。幸好自己刚刚机智，千钧一发之际摆了红毛孔雀一道，那只孔雀此时应该还在炸毛吧。”想到赫连彤雀炸毛的样子，顾雨不禁眯眼一笑。
　　笑着笑着，顾雨悲剧地发现似乎今晚又要露宿荒野了，环顾四周，除了白茫茫的一片，连个活物都难寻，好吧，在自己这短暂的16年人生中，如今这状况简直不值一提，总有办法度过的，这样想着，顾雨觉得这几日积压在胸中的闷气似乎消散了些，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些。
　　就在3天前，正是顾雨16岁的生辰。那天她起得比往常早，卯时未到便已收拾好自己，静候辰时。每年生辰师父都会为她亲自下厨，而且会陪她整日，所以每年的生辰是她最期待的日子。
　　可是很不幸的，3天前，她满心期待地去见师父，却没有看到满桌的美味佳肴。当时，她对师父那个老头儿真的很是失望，不由怨念地看向背对着她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俊雅飘逸，仙风道骨，即使着一身灰色素衣，一个背影却已秒杀一众师兄师弟，妖孽啊妖孽！本姑娘承认你俊的人神共愤，但本姑娘此时饿的慌，实在无暇欣赏，快点下厨啊”！
　　似乎感受到了顾雨的怨念，伫立在窗前的身影转身，轻描淡写的瞥了顾雨一眼，慢条斯理地坐下，伸手给自己斟起了茶。
　　“师父，徒儿给您斟茶”，顾雨说着，忙抢到慕云清身前接过茶盅。
　　顾雨心中虽一直认定自己师父慕云清是个老头，但事实却是慕云清形容俊逸出尘，宛若青莲，那皮相嫩的连她这16岁的小花骨朵都忍不住自惭形秽，但从她各方收集的信息来看，自己这位自云剑山庄创立以来资质修为最最最出色的师父慕云清是个不折不扣活了百年的老头，虽不是云剑山庄庄主却是山庄最大的活字招牌。只要自家师父名号往那一放，自有一众无知少男少女前赴后继地涌进山庄，所以云剑山庄从不愁没有门徒。
　　每年云剑山庄广招门徒的那几日，顾雨偶尔路过山庄门前看到那人山人海的盛景，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听雪崖前的围栏也不知加固没有，到时可别有人被挤到崖下才好”。因为自家师父居住在听风崖，所以总是有不知凡几慕师父之名而来的弟子们伫立在离听风崖最近的听雪崖，以便能一睹自家师父的风采。
　　自家师父呢是株非常低调的莲，喜欢自己静静地开着，若非必要就是她也很难见到他老人家，更别提伫立在听雪崖上的新弟子们了。所以出于同情，顾雨觉得有必要有所行动，因此每逢听风崖上云雾缭绕之时，顾雨必乔装一番，潇洒地行走于听风崖边，当然由于顾雨身量不足，未免被人识破，所以顾雨这所谓的“行走”简直可称之为一晃而过。
　　顾雨这一晃而过的身影往往令听雪崖上伫立的弟子们精神为之一振，争相大呼“慕崖主，快看，慕崖主”，激动之时不禁泪盈于眶，并齐齐往崖边靠去，有那么一两个下盘不稳的就这么被挤到崖下，一顿尖叫，幸好庄主早有先见之明，崖边不远处早设了屏障以防有人不慎坠崖，没摔死人，但摔断手脚的实在不少，养个一年半载也大有人在。
　　师父曾教导她面对世间万物，都要以平常心对待，莫被情绪左右。顾雨第一次看到落崖的弟子时，深以为然，“师父果然是高人，皮相祸人，乐极生悲啊”，自那以后，貌美之人，顾雨必敬而远之，“平常心对待是不可能，但本姑娘可以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