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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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两人一齐吃完早饭后，胡萝随周铭去了书房。
“坐吧。”
胡萝端坐好，面前的人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儿的茶。
她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弯唇笑了笑。
刚捧到手里，连杯身都冒着一股子热气。以茶叶为底，里面加了掺有冰糖、玫瑰花、枸杞、红枣、核桃仁、桂圆肉、芝麻、葡萄干、苹果片等，简直像是入了糖窝，冒出的热气都露着一股子甜腻腻的味道。她识得这茶，以前与导师研究课题的时候，师母给他们泡过，这是丝绸之路时的八宝茶①。
胡萝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刚刚又飘起了小雪，年纪尚小，这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喝一口茶，简直熨帖到了心眼里。
“阿萝，汝今年齿几何可识得字读过书”坐在对面的周铭缓缓问到。
“回先生，今年齿九岁有余，识得些字，读过些启蒙之物。”胡萝正襟危坐，复而又言，“只是，余资质愚钝，尚不能通。”
胡萝面色发红，脸上一青一红，颇有些羞耻的意味，一双眸子却熠熠生辉。
“先生，您救我于灾难纷乱之中，给我容身之处，我自当感激涕零，小子也知晓这般举措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小子发自肺腑想要读书，将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周铭喝了口茶，随即朗声大笑，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了一起。
“好！好！好！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2）。不错，不错。不过进咱们台鹿书院可不能只有雄心，得看你的真本事。哈哈”
周铭抬手摸胡子，摸了个空，有些讪讪的把手放下。
“来给老夫细细道一道，都曾经读过些什么书啊。”
胡萝心下一喜，双手捧着杯子手指摩挲了一下杯沿，开口道：
“大概一些启蒙之书，有《三字经》，《论语》，《百家姓》，不过读的不精。”
胡萝脸上绯红一片，有些羞愧却字正腔圆一本正经的回答。因原身祖父是个秀才，以教书为生，虽说原身是个女子，但也是识些字的。不过原身日常虎的很，不怎么爱看书。
所以这些书还是她小时候读过的。
“这样啊...”
周铭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止住，有些沉默。
胡萝瞅着对面沉默是金的人，心下忐忑。
一双潋滟的眸子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人，双手抱着茶盏，下意识的扣弄着，看着颇紧张。
周铭内心郁叹了一声，只觉得那目光如炬，灼烧的他心疼的慌，连声拒绝的话都说不上来。
“这些天，大雪纷飞，提前让学子们闭课了，虽然老夫是台鹿书院的山长，但也不能无视山规，老夫在家教导你，若你能过了书院的小考，我便同意，如何？”
已近年关，寒意兀自料峭，偌大的书院此刻也变的有些空荡荡的。
周六小跑着奔向厨房，手里拿了个炊饼，边跑还不忘往嘴里塞一口，吃的正欢快。
“哟，六子，这是下山去了”厨房的小伙计扬声喊到，憨憨的笑到。一边抬头，一边麻利的把簸箕里的干货拿出来，准备趁着寒日里好不容易的大晴天驱驱湿。
“昂，主子让我下山给表少爷买点小零嘴，咱们山上这不是贫寒清苦嘛。诺，这是刘大福家的炊饼，老好吃了，我买了三四个呢，嘎子，给你咬一口！”
一旁的周大娘正好扶着腰出来打水，看见不着调的周六，笑骂道：“小兔崽子！”
“哎，六子，你过来。”周大娘一脸八卦的凑过来，“大娘问问你，这表少爷是怎么回事啊，年关将近，他不回家过年啊。”
周六笑眯眯的说道：“大娘，这我哪能知道啊，只知道咱们表少爷以后就是我的新主子了。这过年自然是跟主君一齐回江州会稽的老家了。”
“不过听说表少爷家是禹州那边的，最近那禹州不是天灾嘛。大石头块子跟冰雹似的往下砸，真真是血流成河。”
听到禹州这个词，二嘎一摸脑袋，也凑上前去，正好在周六耳边，突然开口道：“呀，我前几天听人说过这事儿。咱们这表少爷看着也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吧。”
这一吼直吼到周六耳朵眼儿里头，吓的周六脚下一个踉跄，“孙二嘎，你吼啥子嘛，吓死我了。”
“哎呦，嘎子，你稳重点，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说到底咱表少爷也可怜，这娃娃看着年纪这么小，我记得山长前些日子还让下山找个女娃来着。”
孙大娘一听这话，心疼的不得了，她年纪大了，就看不得这家破人亡鲜血淋漓的画面。
眼瞧着孙大娘还想在拉住自己唠唠这家长里短，八卦兴事的，周六逃也似的赶紧拜了拜手，“大娘，二嘎，我得走了啊，再不走就挨骂了。”
孙大娘哎了一声，看着二嘎闷头干活儿的模样，兀自嘟囔了几句，进屋干活去了。
周六赶忙提着向西屋奔去，还没进屋就听见小郎君清脆稚嫩的嗓音，只觉得心头一软。
“兄弟既翕，谓之花萼相辉，兄弟联芳，谓之棠棣竞秀......”（3）
先敲了敲门，推开门，屋子里的暖气熏的周六浑身熨帖，胡萝手上白白嫩嫩的小手拿着正一本《幼学琼林》熟练的读。
“小郎君，今日先生让你休息一天，还这么用功啊，歇歇儿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外面街市正热闹的狠呢，你看这台州金团，我们这儿的特产，还有梅花香饼，糖蒸酥饹，萝卜糕，水晶糕，诶，对了，还有这个，小孩都喜欢恰的四色酥糖。”
胡萝面无表情的瞅了周六一眼，把书慢慢合上，两条粗粗的眉毛横在脸上，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滑稽。她暗自低着眼瞥了周六手中提着的食盒，还没见到，光是听着周六说的这些词儿，口水都洇了出来。
周六也跟在胡萝身边近两个月了，也摸得清胡萝的小脾性，他把食盒放到桌子上，盖子掀开，一股子热气
继而又扯着不着调的地道方言戏谑到：“这四色酥糖啊，放到嘴里，酥嫩绵软，甜得狠~”说完还吧唧吧唧嘴。
这下，胡萝可耐不住了。
拿了一块萝卜糕，细细的吃着。
入口即化，甜滋滋的味道
糕体顺滑弹糯，萝卜清香，香甜软鲜，胡萝小腮帮子秀气的鼓起来，跟小松鼠吃坚果一样一鼓一鼓的。
“诶，对了，小郎，”周六像是想起些什么，突然发声到，“年关将至，咱们要回江州会稽过年嘞，那是先生的老家，那边晚上还有夜市可好玩了。我替您去收拾一下行装早日收拾，临了不慌。”
胡萝手里拿的萝卜糕还剩下一口，顿了顿，启唇：“阿六，不用了，让我自己来吧。”
胡萝眼皮微动，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颤动着，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像一汪神秘幽深的潭水。
周六撇了一眼，总觉得胡萝有些落寞，本来这除夕夜就是阖家团圆，小家伙一本正经的坐着乖巧的让人心里怜惜。
周六嘟囔了一下，“表少爷，你别担心。小的先出去了。”
这人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地来，走的时候风风火火地走。
胡萝舔着手指上残余的点心，甜丝丝的裹在舌尖上，软糯糯的皮儿里裹着虾仁弹滑的鲜香。
无人的时候整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享受般的喟叹了一声，真好吃。
其实她想进书院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她所说的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天下开太平，建功立业，明楣耀祖。
名者，实之宾也。说到底功名利禄对她来说都是过眼云烟，令她满足甚至于身心开阔便是她重活一世的所求。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4）。
本就是一缕异世孤魂，况且这封建王朝终将在历史的洪流下被冲垮，消失无尽，留下一纸痕迹于后世感慨。
胡萝又重食盒里拿了一个梅花香饼，小嘴儿被油浸了薄薄的一层，一张一合倒是分外艳红。
她素来文学素养不好，但裱在斑驳的墙面上的那几句话，她记了好多年。
刻雾裁风，藏春意为我砚中墨。
山光水色，拂绿水为我卷中歌。
此生，志在袖手绘尽江山。
翻来覆去惹的她心尖儿发烧，那是她模糊的少年记忆里最清晰的一段，没有生活的苦难，只有不断冉冉升起的一种冲动。藏在骨子里的热血与挚爱，她永远不会放弃。
胡萝敛下眼睑，顿了顿，抹了抹手上的油，想起刚才中二的脑电波，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吃饱喝足后，胡萝懒懒散散的倚在椅子上，双手展开伸了个懒腰，忙里偷闲。
去洗了洗手，水有些凉，仔细拿皂荚洗了洗手上沾染的油，拿帕子随意擦了擦手上滞凝的水珠，暗自在心里吐槽，下次定要拿着帕子吃，不然这大冬日里每次吃完都得细细的洗一番手，实在是磨人的很。
书桌略微有些杂乱，胡萝稍微整理了整理，后从下面抽屉的隔层中拿出了一张细白细白的绢纸。
挽袖，拿起墨锭细细研磨起来，毕竟周六也不是时常在她身边，慢慢着时间一长，胡萝自己便也学会了。细调出水墨，浓重淡清焦。
她这几日读书读烦时，总会腾出来些时间，用毛笔蘸着墨勾勒些东西，练练手顺便捋一捋思路。这也算是她的习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还差 